“咳咳……”
顧大人輕咳兩聲,“二丫頭,說話注意分寸。”
顧玖很是恭敬,“父親教訓的是。”
顧大人又瞥了眼謝氏:“行了,本官知道你是替二丫頭打算。”
謝氏板著臉說道:“老爺知道我是一片好心,我就滿足了。”
顧大人又對顧玖說道:“太太說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王府年輕鮮艷的丫鬟太多,你身邊沒個得力的丫鬟可用,就怕吃虧。”
顧玖低頭一笑,顧大人果然是直男思維。
她鄭重地對顧大人說道:“父親說的是。不過女兒有不同的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來聽聽。”
顧玖說道:“剛才父親說,王府年輕鮮艷的丫鬟太多,這話沒錯。
想那公子詔自小見慣了美色,父親和太太好意替我準備丫鬟爭寵,試問,什么樣的絕色能同王府那一大群年輕鮮艷的丫鬟小相比?什么樣的絕色才能入公子詔的眼?
據女兒所知,王府那些年輕丫鬟,要容貌有容貌,要才華有才華,琴棋書畫不在話下。
女兒什么都不了解,就帶著兩個顏色鮮艷的丫鬟嫁過去,真不怕被王府的丫鬟比下去,鬧笑話嗎?”
“這?”顧大人面色遲疑。
王府什么都缺,唯獨不缺美人。
見顧大人動搖,顧玖趁熱打鐵,又說道:“父親和太太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想著不如等我嫁過去,了解了情況,如果真的需要丫鬟爭寵,屆時再請父親太太出面,有針對性的挑選兩個絕色丫鬟送到王府也不遲。”
顧大人暗暗點頭,“你的想法很成熟,王府美人太多,是該先做了解,再做決定。”
謝氏不甘心,說道:“等二丫頭需要丫鬟爭寵的時候,臨時去哪里找人?不如趁著現在有時間,趕緊物色兩個絕色丫鬟,一起帶到王府。”
顧玖低頭,譏諷一笑。謝氏最大的毛病,就是吃相太難看。
她直接懟過去,“真等到需要丫鬟固寵的時候,也不至于急著那幾天。太太真會說笑。”
顧玖似笑非笑地看著謝氏,提醒謝氏可別忘了譚姨娘。
謝氏氣急,“二丫頭,我這也是替你打算。一番好心卻喂了驢肝肺。”
顧玖說道:“多謝太太好心替我打算,不過我不需要。”
“你……”
“行了,少說兩句。”
顧大人沒給謝氏面子,直接打斷謝氏未出口的話。
謝氏皺眉,眼神閃過復雜的光芒,少見的松了口,“我聽老爺的。”
顧大人對顧玖說道:“聽你說的那些話,看來你已經想得很清楚。”
顧玖微微躬身,“父親謬贊,嫁入王府,做皇孫妻,女兒一日不敢懈怠。不求為家里添助力,至少不給家里惹禍。”
顧大人贊許地說道:“你能這么想,很好。沒有枉費為父對你的期許。到了王府,凡是多留個心眼,多看少說。王妃娘娘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脾氣不要太倔,不要讓人說你規矩不好。”
“女兒聽父親的,一定恪守規矩,不敢行差踏錯半步。”
顧玖態度很好,屬于典型的認錯積極,死不悔改。
叫她聽王妃娘娘的話,王妃娘娘說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可能!
她又不是受氣小媳婦,而且她這人最受不得氣。
顧大人拿著陪嫁名單,說道:“人是少了些,不過你覺著夠用,我就不勉強你。”
顧玖笑起來,“多謝父親支持。”
顧大人又叮囑道:“趁著離婚期還有段時間,好好將養身體,別累著。到時候風風光光嫁過去。”
時間進入一年中最冷的月份,臘月。
寒風呼嘯,今年又早早下了雪。
這樣的天氣,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待在房里。
房里燒著火盆,暖和得很。
離著婚期沒剩下幾天,大太太張氏帶著大少奶奶小張氏,已經開始籌備婚禮事宜。
顧玖大婚,顧大人預定宴開五十桌,將同窗好友,官場同僚全都請來,熱鬧熱鬧。
準備五十桌的宴席,又是大冬天,可不容易。
酒席不能擺在戶外,只能擺在戶內。
三個花廳最多只能擺下三十桌。
好在男賓都在外院用餐。
外院花廳同樣能擺下三十桌。
估摸著有些客人不會來,但是某些客人有可能會不請自來,大太太張氏讓廚房多預備三桌酒席。
謝氏拿起賓客名單過目,“關系離著老遠的本家族人都要請?有必要嗎?”
大太太張氏說道:“你家老爺擬定的名單,弟妹有意見,找你家老爺去。”
謝氏哼了一聲,“這些族人上門,少不得要打秋風。大嫂,你可準備好了?”
大太太張氏說道:“放心,我早有準備。”
對于哪些族人會趁機打秋風,張氏心里頭門清。
畢竟做了這么多年的當家太太,應付這些窮親戚,她是游刃有余。
謝氏繼續瀏覽賓客名單,“禮部侍郎,全家出席。以前怎么沒聽我家老爺提起過這家人?”
大太太張氏笑了起來,“這個我可不知道。”
謝氏在名單上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蘇政我能理解,這個蘇二老爺是怎么回事?蘇家什么時候來了京城,我怎么不知道?”
謝氏看到蘇二老爺的名字,臉色都變了。
大太太張氏朝名單上看了眼,“的確是蘇二老爺,聽說剛到京城,已經去衙門見過了二弟。”
謝氏臉色鐵青,“蘇家還好意思以書香門第自居,來了京城,都不知道上門打聲招呼。”
“蘇家就叔侄兩人在京城,又沒女眷在身邊,怎好上門見弟妹。直接去衙門見二弟,很合適。”
謝氏咬牙,“就算不來見我,難道不該問一問二丫頭的情況?不該問問顧珽的情況?”
大太太張氏似笑非笑地看著謝氏,“蘇家二老爺上京城,弟妹反應怎么這么大?顧珽在軍營歷練,等到二丫頭大婚的時候,舅甥兩人自能見到。至于二丫頭的情況,問二弟不就清楚了。”
謝氏怒火中燒,氣得直接將名單丟在桌上。
“這份名單,有蘇家人,有所有親朋好友,唯獨沒有謝家人。”
張氏拿起名單,“等珊兒出嫁的時候,弟妹將謝家人都請來,蘇家人一個都不清,不就得了。這有什么好氣的。”
謝氏盯著張氏,“大嫂說得簡單。你沒處在我的位置上,你如何能體會到我的難處。等到二丫頭大婚那一天,親朋好友一看,謝家人一個都沒有,到時候大家會如何議論?我哪有臉面可言?”
張氏給謝氏出主意,“你就告訴大家,謝家正在孝期,不方便出席婚宴。”
謝氏愣了一下,張氏說的沒錯,謝家這會正在孝期,的確不方便出席婚宴。
只是謝氏心頭,還是很不爽。
她抓著手絹,手絹都快被她揉爛了。
“蘇二老爺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到京城,難不成是來打秋風的。”
張氏翻了個白眼,心頭鄙視謝氏。
“蘇家就算再落魄,也不會到我們顧家打秋風。弟妹,你想多了。”
謝氏嘲諷一笑,“怎么不可能。當初我們還在西北的時候,蘇政那小子特意繞了一大圈,不就是為了上門打秋風。”
張氏問道:“那弟妹給錢了嗎?”
謝氏噎住。
雖說她知道蘇政上門打秋風,但是她真沒給過一個銅板。
謝氏嘴硬,“我是沒給,但是我家老爺肯定給了。”
張氏嗤笑一聲,“不知道二弟給了蘇政多少盤纏?”
謝氏說道:“只多不少。”
張氏笑了起來,“弟妹,我勸你不清楚的事情就別亂說,以免引起誤會。我怎么聽說,蘇政在晉州那些日子,只顧著天天抄書。走的時候,也沒要二弟準備的盤纏。”
“你聽誰說的?是不是二丫頭在你面前胡說八道,給蘇家做面子?”
張氏搖頭,“前兩天同顧全核對名單的時候聊到蘇家。顧全親口告訴我,當初蘇政可是一文錢都沒要二弟的。”
謝氏蹙眉,“怎么可能?蘇政一個窮光蛋,他故作清高不要盤纏,是想餓死嗎?”
張氏笑道:“蘇公子可沒餓死。聽說在京城賃了兩間屋子,安心讀書。”
謝氏嗤笑一聲,“這些讀書人,就愛故作清高,死要面子活受罪。”
張氏懶得同謝氏說這些閑話,“名單弟妹既然已經看過了,要是沒問題,我先去忙。”
謝氏頷首。
等張氏離去,謝氏叫來高三福,“你去打聽,蘇政那小子住在哪里。聽說蘇家二老爺也上了京城,你想辦法弄清楚,蘇二老爺上京城所為何事。”
“小的遵命。”
謝氏正琢磨著蘇家事情的時候,顧玖偷偷出了府,來到蘇政在南城租賃的小院。
原先,蘇政租的是兩個房間,租金便宜。
蘇二老爺上了京城,蘇政才重新租了個小院住下。
顧玖見到蘇二老爺,趕緊上前見禮,“見過二舅舅。”
蘇二老爺很是興奮,“快起,快起。一接到你的信件,我是緊趕慢趕,總算趕在運河冰凍之前到了京城。”
顧玖甜甜一笑,“辛苦二舅舅,累你大冬天還要跑京城。”
蘇二老爺連連擺手,“該我謝你。要不是你幫襯著,一家人過年都過不好。”
顧玖笑著說道:“肥水不落外人田,有好事,自然要想著兩位舅舅。”
這次蘇二老爺趕來京城,主要是為了送藥材。
蘇家祖籍,盛產藥材。
顧玖想開成藥鋪子,當時就想到了賦閑在家的兩位舅舅。
她讓宋正帶著銀錢前往蘇家祖籍,找到兩位舅舅。
蘇家雖然敗落,但是當年好歹風光了幾代人,關系極廣,認識不少人。
蘇家出面替顧玖收購藥材,既能保證質量,而且還能壓價,還不用擔心被地頭蛇欺壓,自然省卻了許多事情。
顧玖有心照顧兩位舅舅,一開始就說好了,給兩位舅舅賺個差價,按照市場價批藥材給她。
擔心兩位舅舅不接受,顧玖特意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件過去。又鼓動蘇政寫信回家,勸服蘇家人。
然后才有了蘇二老爺親自上京城送藥材這回事。
有宋正一路押運,還有顧喻替顧玖搞到的公文,一路順利的到達京城。
有了顧玖照顧,蘇家今年總算是有了起色。
故此,蘇二老爺打心眼里感激顧玖這個外甥女。
蘇政親自泡茶,斟茶。
“小玖表妹請喝茶。”
顧玖笑道:“蘇表哥客氣。蘇表哥也坐下說話吧。”
蘇政點點頭,在蘇二老爺的下首坐下。
蘇二老爺很關心顧玖的藥材鋪子,擔心顧玖虧欠。
“小玖,你信里面說的成藥鋪子,開起來了嗎?”
顧玖搖頭,“還沒呢。”
蘇二老爺頓時擔心上了,“那么多藥材,那可怎么辦?”
顧玖笑道:“二舅舅不用擔心,鋪子已經找好了,就等你這批藥材到京城,選個黃道吉日就要開業。”
蘇二老爺松了口氣,“小玖啊,你別怪舅舅多嘴,這成藥生意可不好做。得有經驗老道的大夫坐鎮,還要有幾張鎮店藥方才行。”
顧玖說道:“舅舅放心,經驗老道的大夫已經找好了,保證可靠。鎮店藥方我們也有。只等黃道吉日,就能開門營業。”
蘇二老爺這下是徹底放心了,臉頰上肌肉松弛下來,就連灰白的胡子看起來也輕松了二兩。
蘇政給蘇二老爺的茶杯里續水,輕聲說道:“叔父不用擔心小玖妹妹。小玖妹妹很快就要嫁入王府,有了皇孫妻的身份,她的成藥鋪子沒人敢搗亂,生意很快就能做起來。”
蘇二老爺可沒蘇政那么樂觀,他可是見識過朝堂斗爭,也見識過當年開耀帝是如何血腥鎮壓皇室宗親。
那些年,皇室宗親流的血,能夠填滿整個興慶宮。
蘇家的敗落,可以說和皇室宗親大清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蘇二老爺捋著胡須,洗得發白的長袍,袖子那一截,已經脫線。
他說道:“寧王此人,我還有些印象。當年也是一個極有才學的人,隱有壓太子殿下一頭的趨勢。后來出了一些事情,寧王就變得越來越荒唐。最荒唐的一次,他將興慶宮的宮女給睡了。”
寧王真是作死啊。連天子身邊的宮女,他都敢染指。
蘇二老爺繼續說道:“那一次,寧王被打得半死,關在皇陵一間小屋子里,整整一年。
后來,是寧王買通了天子身邊的人,才得以回到京城。
因為這件事,后來寧王做出再多荒唐的事情,天子都不在意。
如今想來,當初寧王染指興慶宮的宮女,未必是真荒唐,也有可能是有意為之,置之死地而后生。”
“還有這事?”
顧玖咋舌,同時對寧王的膽量,謀略深感佩服。
寧王從一開始就刷新了自己的下限,等于是提前給天子打好了預防針。從那以后,他所有的荒唐行徑,同染指興慶宮的宮女比起來,都不值一提。
天子已經接受了寧王的下限,只要不突破這個下限,隨便寧王怎么作死,天子都不會拿他怎么樣。反而會縱容他。
這就好比一個黃賭毒,五毒俱全的人,突然他不賭不毒,只剩下黃,這個時候他的家人朋友還有什么不能包容的。
不僅包容,還會說他浪子回頭。
寧王當年斗膽賭了這一把,算是賭對了。
蘇二老爺鄭重提醒顧玖,“寧王此人,當年你外祖父就說過,城府深沉,心狠手辣。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小玖,等你嫁到王府后,一定要謹記,千萬千萬不要觸怒寧王殿下。凡是和寧王相關的事情,你都不要出面,讓公子詔出面。”
顧玖起身,拜謝蘇二老爺,“多謝二舅舅提醒,我會謹記在心。”
蘇二老爺剛才說的這些事情,連方嬤嬤都不清楚。
畢竟方嬤嬤的視線只在后宮,內宅。朝堂上的事情,她是一竅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