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陳公公一面，殊為不易。”
劉詔似調侃似鄭重。
陳大昌不以為意地說道：“咱家在世人眼里，不過是個死人。下何必執著見一個死人。”
劉詔哈哈一笑，笑過之后，沒給對方半點余地，直接問道：“陳公公今為何肯來見本下？”
陳大昌笑了笑，很隨意的在椅子上坐下。并且示意劉詔也坐下說話。
劉詔直接坐在主位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
見到陳大昌之前，劉詔還有些急切。見到人之后，他反而不著急。
陳大昌見劉詔不急，不由得挑眉，“若非下派人死纏爛打，咱家又怎么會同意這次見面。”
劉詔笑了起來，“倒是本下的不對，叨擾了陳公公養老。不知陳公公在郊外莊子上住得可好？”
陳大昌撩了撩眼皮，“拖下的福，住得還算舒坦。”
劉詔端起茶杯，用杯蓋撥弄著茶沫，“陳公公可曾想過離開京城？”
“下怕了嗎？”陳大昌含笑問道。
劉詔淺飲一口茶，“公公瞧著本下，像是個怕事的人嗎？”
陳大昌瞇起眼睛，等著劉詔的下文。
劉詔笑了笑，“兩年不見，公公老了許多。”
陳大昌嘴角動了動，依舊沒作聲。
“曾經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權勢滔天的陳公公卸了差事后，躲在京郊莊子上養老，子雖清閑，卻也難熬吧。嘗過權利滋味的人，習慣忙碌的人，又怎么能習慣整里無所事事的生活。”
陳大昌瞇起眼睛，“下到底想說什么？”
劉詔了然一笑，“陳公公，本下想和你做一筆交易，你可愿意？”
陳大昌呵呵一笑，“咱家要是沒記錯，你我二人之間的交易早在兩年前就已經結束。下，莫要貪心。”
劉詔嗤笑一聲，不加絲毫掩飾地嘲笑道：“公公想太多，本下對你那些宮闈秘辛沒興趣。所以你不用擔心本下找你打聽后宮之事。”
陳大昌心中狐疑，面色不顯，“既然下不稀罕咱家那點秘辛，今兒就當沒見過吧。”
“公公著什么急。本下只說對宮闈秘辛沒興趣，可沒說對其他東西沒興趣。”
見陳大昌面色愕然，劉詔咧嘴一笑，笑得十分惡劣。
陳大昌皺眉，“下想知道什么？”
“公公不問問條件。”
陳大昌笑了笑，“下不妨一次說完，免得猜來猜去。”
劉詔哈哈一笑，“陳公公一既往地痛快。既然如此，本下也就不賣關子。陳公公可想過離開京城，前往江南？”
陳大昌挑眉，等著劉詔的下文。
劉詔面無表地說道：“內子在江南的產業，進展一直不太順利。一來是強龍不壓地頭蛇，二來派往江南的人能力有所欠缺，不足以壓制江南那幫地頭蛇。
偏偏最近幾年，以及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子的重心都在京畿地區，騰不出精力，也派不出人員前往江南。
陳公公則不同，以陳公公的手段，江南那幫地頭蛇都是群小魚小蝦，陳公公可有興趣前往江南，一展所長？”
陳大昌驚訝意外，萬萬沒猜到劉詔竟然想讓他去江南打理顧玖的產業。
“此事詔夫人知道嗎？”陳大昌不動聲色地問道。
劉詔心中一笑，他知道，陳大昌動心了。
能不動心嗎？
對于習慣了掌權忙碌的人，閑著就是最大的煎熬。
去江南，雖說不混官場，可是商場也有意思。
瞧瞧鄧存禮，當年混得多慘，如今多風光。
估摸著，如今給鄧存禮一個內侍監監正做，他都未必答應。
在宮里混，哪有在外面混來得自在。
宮里的權柄，看起來很人，實則生死一線間。
像他這樣，伺候過先帝的人，在先帝死后還能活下來，根本就是鳳毛麟角。
說到底，若非劉詔幫忙暗中運作，他也未必能活下來。或許早就死在了先帝過世的那一天。
畢竟他知道太多有關先帝不為人知的事。
為防走漏風聲，敗壞先帝和皇室名聲，通常況下，皇位繼承者都會選擇處死先帝邊的人。
劉詔肯定地說道：“只要陳公公點頭，本下就能保證讓你前往江南主持江南的產業。如何？”
陳大昌沒急著回答，“為何是咱家？”
“公公不愿意嗎？要知道京城可不是久留之地。說不定哪天陛下就想起了你，你猜陛下是要你死，還是要你活？”
陳大昌呵呵冷笑，“陛下若是想起了咱家，下難不成能置事外？常恩那老東西能放過這么好的機會？”
劉詔毫不在意，一副嘚瑟地模樣說道：“本下不能置事外又如何？本下好歹是皇長子，難不成陛下會因為你賜死我嗎？大不了申斥一頓，關幾天宗正寺，過個半年一載就能出來，該吃吃該喝喝。反觀公公你，可沒有我這樣的依仗，生死就在一線之間啊！”
陳大昌臉都氣綠了，世上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徒，不愧是文德帝的親兒子，真是一脈相承。
“這么說，下確定詔夫人會接納咱家？”
“只要你點頭，后續的事自會有人替你辦好。”
陳大昌也不遲疑，“什么條件？”
劉詔笑了起來，“陳公公果然很上道。放心，本下不會為難你。本下想要知道李侍中藏著的那幾條暗線名單，以及睿真崔皇后留下來的人員名單。”
陳大昌哼了一聲，“下終于忍不住，要對李侍中動手了嗎？”
劉詔輕蔑地瞥了眼陳大昌，“本下要做的事，陳公公不用cāo)心。”
陳大昌喝口茶，潤潤唇，果斷說道：“李侍中藏著的暗線名單，咱家可以給你。至于睿真崔皇后留下來的人，差不多都死光了，要來何用？”
“死光了？不對吧。據本下了解，方少監死后，那些人只是分散藏了起來，并沒有死光。”
陳大昌輕描淡寫地說道：“都是些小魚小蝦，翻不起大風浪。下要這份名單做什么？”
劉詔笑了笑，“本下有何用意，不是陳公公該過問的。你只需給我名單，若是知道他們的藏之處那就更好。”
陳大昌撩了下眼皮，“既然下堅持，咱家就將名單默寫下來。不過咱家并不知道他們的藏之處，想要找出他們，需下自己費心。”
“無妨，只要有名單就成。另外，陳公公去了江南后，你的侄兒，依著本下的意思還是留在京城替你老人家打理田莊，這樣好。”
陳大昌眼中閃過一道寒芒，整個人瞬間繃緊，“下想要用我侄兒做人質？”
劉詔點頭，大方承認，“此乃理所當然。沒有半點牽制，本下憑什么將江南偌大產業交給你打理？你又不是本下的人，你我二人之間的信任，尚不及一個陌生人。”
陳大昌意外于劉詔的坦誠以及不要臉。
“若是咱家不同意，下要如何？”
“那你可以去死了。”
劉詔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無用的人，留著只是浪費糧食。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陳大昌心跳加速，他毫不懷疑若有必要劉詔就會殺了他。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
而且他已經過了不怕死的那個時間。如今的陳大昌，和無數普通人一樣，無比地貪戀活著的滋味。
但凡能活著，誰想死？
陳大昌咬牙切齒，詛咒劉詔祖宗八輩子。
姓劉的一家人，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劉詔老神在在等著陳大昌做決定。
陳大昌冷冷一笑，“我侄兒人在何處？”
“陳公公放心，他就在莊子上，沒人動他。”
陳大昌就一個侄兒養老。
名為侄兒，實則是當親兒子在養。
誰都有在意的人，對陳大昌來說，侄兒就是他最在意的人。
陳大昌深吸一口氣，“下果真是臭不要臉。”
劉詔哈哈一笑，很是嘚瑟，“彼此彼此！”
陳大昌咬牙切齒，從齒縫中吐出一個個字，“看來咱家今兒沒有選擇，只能答應下的條件。”
劉詔隨口說道：“你可以選擇死。你死后，你侄兒肯定能活。”
“休要欺人太甚。”
無恥之尤！
陳大昌就知道當初劉詔救下他的命，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
劉詔挑眉冷笑，拍拍手。
緊接著林書平推門進來，將文房四寶放在陳大昌面前。
陳大昌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克制住將筆墨扔在劉詔臉上的沖動。
劉詔半點不體諒對方，直接催促道：“陳公公，請吧！”
陳大昌閉上眼睛，又猛然睜開，“下就不怕我去了江南，禍害了詔夫人的產業？”
劉詔篤定道：“你不會！你不僅不會，你還會心甘愿替內子打理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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