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是深刻地知道云遲的執著和固執的,他若是認準一件事情,是會從天黑走到天亮再從天亮走到天黑一直走下去的,有一句話說“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不死心。”,擱在云遲身上,全然是不管用。
他要娶她時,一心認定,非娶不可,他說生死相隨,自然也不是在開玩笑。
但是花顏最是受不住他這句“生死相隨”,恨不得耳朵聾,聽不見。
云遲老老實實連躲都不曾,任由花顏扔過來的枕頭將她砸了個正著,枕頭砸到他胸前,力道不輕,他發出一聲悶哼,然后枕頭掉落,又掉回了床沿。
花顏氣得還想再砸,伸手隨便又撈了一把,抓到手里一縷輕飄飄的事物,她剛要扔過去,發現手感太輕了,定然砸不疼他砸不醒他,剛要扔了,余光一掃,見是兩縷纏在一起的青絲,她動作猛地一頓。
云遲自然也見到她撈起的那兩縷纏在一起的青絲,唇邊攸地溢出些許笑意。
花顏捏著那兩縷纏在一起的青絲瞅了瞅,滿是淚痕的臉抬起,對他問,“這是什么?”
云遲溫聲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花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氣怒地想說誰跟你是夫妻,但話到嘴邊,又住了口,不滿地看著她,“這能是隨便就扔著的嗎?你怎么不好好地收起來?”
云遲微笑,“沒有香囊,等著你醒來給我繡一個香囊,裝里面,我佩戴上。”
花顏惱怒地看著他,“我不會繡。”
云遲淺笑,“會的,我不嫌棄你的繡工。”
花顏冷哼了一聲,慢慢地將手中的兩縷青絲放下,本來在氣得哭著對他撒潑,驟然弄出了這東西,讓她哽了一下,再繼續哭也哭不下去了,便繃著臉看著他。
云遲見她總算是不哭了,萬分感謝早先他弄的這兩縷青絲結,他微微傾身,用衣袖輕柔地擦掉了她臉上的淚痕,看著她一雙紅紅的淚眼,溫柔地問,“不哭了?”
花顏板著臉看著他,“我不哭死你高興?”
云遲低笑,“自然,我不想你死,我也不想死的,我與你的日子還沒過夠呢。”
花顏惱怒,“那你還說那樣的話?”
云遲認真地看著她,盯著她的眼睛,嗓音低且沉且柔,“花顏,你不會死的,不要自暴自棄,不要總想著熬不過天命,天不絕一定會有法子治好你的,你便陪著我,你答應過我的,看四海河清,海晏盛世,你不能說話不算數。我不再說生死相隨可以,但你也不要不向生,好不好?”
花顏看著云遲,驀地心疼起來,生來就尊貴無匹,立于云端的太子殿下,他何曾對誰低聲下氣的哀求過?何曾惶惶恐恐過?何曾無措慌亂過?在她的身上,她真是讓他體驗了個遍。
她沉默了許久,伸手抱住他腰身,將自己的頭埋在他懷里,一切的惱怒氣恨散去,滿心的心疼,哽咽地說,“云遲,是我不好,讓你……”
云遲伸手摸著她的頭,用力地揉了揉,溫聲說,“你沒有不好,是我強求了你,這一輩子,都是我強求了你。”
“胡說。”花顏方才哭得太狠了,鼻音噥噥的,“是我心甘情愿的。”頓了頓,她低聲說,“我答應你一心向生,只要能活著,誰會愿意死呢?但若是……”
“沒有但是。”云遲截住她的話,肯定地說,“什么時候,都沒有但是。”
花顏住了口,她能體會云遲對她深厚的情意,堪比天高海深了,在蠱王宮奪蠱王時,她便認識到了,所以,彼時她醒來,聽了他條件,才干脆地義無反顧地答應了他。如今更是深了不知幾重。
她深深地暗暗地嘆了口氣,也罷,話說到這份上,對于此事,再多說無用了。唯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她拼命地活下去,一條是,她若真熬不過天命,那么只能拜托天不絕在他身上想想法子了。
她這樣想著,有些輕松,但又有些苦澀,抱著云遲死死地不松手。
云遲任她抱了許久許久,直到她抱得手臂僵了,才艱難地松開他,將手臂遞給他,“麻了,快給我揉揉。”
云遲微笑,伸手輕輕地幫她揉按手臂。
這時花顏才發現,她手臂上也是斑斑痕跡,她又生起羞惱,水眸瞪著他,“都是你做的好事兒,屬狼的嗎?”
云遲低笑,眸光溫柔似水,“嗯,是我做的極好的事兒。”
花顏臉一紅,羞憤地呸了他一聲,“你以后不準碰我。”
云遲眸光動了動,搖頭,“不行。”
花顏惱怒,“你方才答應了除了那句話,以后什么都聽我的。”
云遲搖頭,“不包括床笫之間。”
花顏感覺手臂不僵麻了,伸手掐他。
云遲任她掐了兩下,溫聲說,“我身上也是痕跡斑斑呢,要不然我脫了衣服讓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花顏手一頓,猛地想起似乎第二次時,他時間太久,她受不住,被他吻著開不了口時,便推他,推不動,便掐他,依稀似乎痕跡在他身上落了不少。
她訕訕地撤回手,推他,“我渴了。”
云遲瞧著她,笑著點她眉心,帶著寵溺和溫柔,“好。”
花顏拂開他的手,覺得這一番真是夠任性地撒潑鬧脾氣,難得他好性子地哄他,即便她素來厚臉皮,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云遲給花顏倒了一杯水,直接端到了她嘴邊。
花顏順著他的手,一口氣將水喝了,然后,看了一眼天色,只見已經入夜了,月色掛在天邊,似十分明亮,她不由問,“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近來她都混得渾渾噩噩的,確實是不記得什么日子了。
云遲隨手放下杯子,淺笑說,“再過幾日就是中秋佳節了。”
花顏暗想著時間過得可真快,竟然轉眼已經快到中秋了,她說,“我來了京城有幾日了,還沒去過敬國公府拜見,明日……”她剛想說明日去好了,猛地想起自己脖子上都是痕跡,高衣領的衣服都掩飾不住,頓時臉色又刷地不好了,“都怪你,讓我怎么出去見人?”
云遲瞧著花顏,覺得這樣子的她,有血有肉,生動極了,一改她與他之間隔著的那層薄薄的紗,分外地讓他心動成癡,他笑著說,“有活血化瘀膏,稍后抹上些,頂多明日一日,后日大約痕跡就淡了。后日去吧,敬國公和夫人都不是細致的人,粗條得很,看不出來的。”
花顏點點頭,“但愿如你所說。”
云遲微笑,“今日收了兩封信函,是陸之凌和梅舒毓隨奏折送來給你的,現在要不要看?”
花顏一喜,“要看,快去拿來。”
云遲轉身,將兩封信函拿到花顏面前,意味不明地說,“他們倒是膽子大,寫的太子妃親啟的字樣也敢送到我手里。”
花顏失笑,嗔了他一眼,一邊拆信一邊說,“這個醋你也吃,堂堂太子呢,出息。”
云遲被她這一眼的眼波流轉給看得頓時又心猿意馬心神池蕩,呼吸一窒,扶額而笑,“你說得對,的確是有些沒出息。”
花顏覺得他承認還算是極有自知之明,也不再說話,低頭看信。
厚厚的兩封信,她先讀了梅舒毓的,又讀了陸之凌的,二人的信都先是問了她的境況可好,又問了云遲是否欺負她,與云遲相處是否如意等等,然后又說了西南細細碎碎的瑣事兒,大多都是雞毛蒜皮的,亦或者有趣的,字里行間,顯然二人除了練兵穩定軍心和民心外,其余大多數時候都無聊得很。
二人雖然信的內容不盡相同,但是卻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云遲坐在一邊瞧著,末了說了句,“真是讓他們太閑了。”
花顏抿著嘴笑,又嗔了他一眼,收好了信函,對他說,“你讓人給我拿針線來。”
云遲看著她,笑容深深,“給我繡香囊?”
花顏與他鬧夠了脾氣,自然又恢復了好性子,笑著點頭,“反正我睡了一日,此時也不困了。”
云遲頷首,“先用飯吧,用過飯后,我陪著你。”
花顏雖然還不餓,但想著云遲批閱了那么多奏折,他自然餓了,晚膳不能不吃,遂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