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香茗昏迷數日,其實渾身無力,但乍然到了陌生的地方,面對的人又是天不絕,他那一張看起來就冷硬得不近人情的臉讓她沒的選擇,于是,她站起身,只能跟上他。
出了房門,便是青山綠水,一排排房舍,以及處處桃花香。
葉香茗四處望了一眼,知道這里不是西南境地,在西南,沒有這樣的地方,而且西南的桃花也早已經開敗了,而這里遠遠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桃花,且花枝繁盛,風中都帶著桃花香味。
這種桃樹,似不是尋常桃樹,這異常的桃花香似隱約帶了絲藥香,顯然桃樹是用藥水喂養的,估計四季常開不敗。
天不絕見葉香茗沒跟上,回頭瞅了他一眼,不滿地喊,“還不快跟上!”
葉香茗只能收回視線,快步跟上天不絕。
今日未行針,蘇子斬穿了一件寬松的軟袍,半靠著靠枕坐在床上,青魂立在他身前,蠱王入體,使得他周身不再有冰寒和冷意,卻另有一種難言的靜寂。
天不絕踏進房門,瞅了蘇子斬一眼,對他說,“準備好了沒有?我將她弄醒了,這就讓她來給你解蠱媚之術。”
蘇子斬平靜無波的目光瞅了眼跟著天不絕走進來的葉香茗,聲音如古井,不起半絲水紋,“你如何給我解蠱媚之術?”
葉香茗進了屋中后,一眼便看到了半靠著靠枕躺在床上的蘇子斬,緋紅軟袍,襯得她清俊絕倫的容貌更顯蒼白,白得近乎剔透,他安靜地躺在那里,眉目沉寂,孱弱卻無人敢忽視和小視。
她愣了一下神,用盡量平靜的聲音說,“太子云遲要殺我,我還不想死,所以,知曉闖入蠱王宮奪蠱王的人是臨安花顏,便以解她想救之人的蠱媚之術為由,交換活命的機會,花顏自然答應,她答應了,太子殿下也就答應了。沒想到她不喜歡太子殿下的豐儀,偏偏喜歡武威侯府寒癥纏身的子斬公子,真是令人意外。”
蘇子斬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待她說完一番話,淡如水地問,“我問你如何解蠱媚之術,再從你口中聽到別的,你就不必活了。”
葉香茗忽然笑了一聲,這笑聲不知是對蘇子斬的嘲諷還是對自己的嘲諷,“解蠱媚之術容易,畢竟是我自己修習的蠱媚之術,半日的時間,我就能為你運功解個干凈。但解了蠱媚之術后,是否有礙蠱王治愈你身體寒癥,就不好說了。”
蘇子斬淡淡道,“你只管解就是了。”
天不絕胡子翹了翹,“你既然來了這個地方,就別想脫身,他若是因蠱媚之術治愈不了寒癥,你也別想活著離開。”
葉香茗平靜地說,“我國破家敗,南疆再無我立足之地,天下也沒有立足之地,我即便活著,還能去哪里?但我也不想死,你不必再威脅我,我既然答應了花顏,自然會解凈他的蠱媚之術。”
天不絕豎起眉頭看著她,“小丫頭倒是能屈能伸。”
葉香茗不再言語。
天不絕伸手入懷,掏出一個瓶子,倒出三顆藥丸給蘇子斬服下,冷哼道,“你自己的身體,你清楚得很是不是?我就在這里看著她如何給你解蠱媚之術,若是這個小丫頭對你動什么手腳,我沒察覺,你察覺了要及時告訴我,你的命可珍貴得很,別自己不當回事兒。”
蘇子斬頷首,“曉得。”
天不絕對葉香茗招手,“過來吧!”
葉香茗點頭上前。
這時,房門被推開,花灼從外面抬步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蘇子斬,掃過葉香茗和天不絕、青魂,緩步走到桌前,坐在了椅子上。
青魂見到花灼一喜,提著的心落下了一半,暗想著有臨安花家的這位公子在,一定不會讓葉香茗有機會搞鬼讓他家公子出事兒的。
葉香茗見又有人來,轉身去看,當看到花灼,那一張日月在他面前失色的容顏讓她頓時驚怔地愣住,“你……是……”
花灼伸手倒了一盞茶,不看葉香茗,姿態隨意地喝了一口,淡聲說,“開始吧!”
天不絕咳嗽一聲,板著臉對葉香茗說,“這是我家公子,開始吧,別廢話了。”
葉香茗收回視線,似定了定神,對天不絕點了點頭。
南疆的蠱毒之術,本就是個玄妙的東西,而葉香茗修習的蠱媚之術,更是玄妙,她運功解蘇子斬的蠱媚之術,就是絲絲地化去蠱王牽扯媚術入了骨血的痕跡。
天不絕不錯眼睛地盯著葉香茗,同時一只手放在蘇子斬的胸前,護住他的心脈,以防葉香茗使壞,他能及時救他。
青魂更是屏息凝神,盯著葉香茗。
屋中幾人,只有花灼最是自在,他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著茶,喝了兩三盞茶后,干脆地拿出棋盤擺在桌案上,自己與自己徑自下起棋來。
半日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不慢,便在花灼徑自喝茶下棋中度過。
葉香茗額頭落下大滴的汗,臉色漸漸地蒼白無血色,半日后,她似有支撐不住的勢頭。
天不絕伸手入懷,拿出一個瓶子,又倒出了三顆藥丸,塞進她嘴里,清喝,“堅持住,不能前功盡棄!”
葉香茗服用了三顆藥丸,翻涌的心血似被壓住,干涸的身體舒服了些,咬緊牙關繼續。
她似也沒想到自己認為本來輕易的事情這般的難,半日的時間根本不夠。
夕陽西下時,葉香茗臉色已經白如薄紙,終于撤了手,轉頭大吐了一口鮮血,緩緩地倒在了地上。
天不絕連忙給蘇子斬探脈。
花灼揮手一推棋盤,起身站了起來,走到蘇子斬身邊,問,“你覺得如何?”
蘇子斬對花灼點頭,聲音也有些發虛,但比葉香茗吐血要好太多,他頷首,“似是干凈了。”
花灼又看向天不絕。
天不絕不敢大意,仔仔細細地為蘇子斬把了一遍脈,眉眼舒展開,對花灼說,“這小子有福氣的很,這一回怕是要因禍得福了,本來即便蠱王入體,他若是想徹底根治寒癥,養好自小到大因寒癥傷損的身體也要三五七八年,如今嘛,這小丫頭一身功力為她解蠱媚之術,反而助了他經絡體脈恢復,不止蠱媚之術祛除殆盡,就是寒癥的根本似也治了大半,這枯木腐朽的身體,用不了一兩年估計就能康復的活蹦亂跳。”
花灼聞言也笑了,“這樣還真是極好。”
蘇子斬淡淡一笑,看了一眼地上的葉香茗說,“她也算是言而有信,留她一命吧。”
花灼頷首,對天不絕說,“你給她看看。”
天不絕也很好奇葉香茗如今身體什么狀態,蹲下身,為她把脈。
葉香茗咬著牙不讓自己昏睡過去,她生怕自己閉上眼睛后,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她不想死。國破家敗,沒有了蠱王,但他和父王還是南疆王室的傳承,蠱王一脈斷了,但是人脈之根不能斷。
所以,她想活著,必須活著。
天不絕為葉香茗把了脈后,說,“難得她用心誠信救人,致使自己身體枯竭,經脈受損極大。不過有我在,保她一命容易。”
花灼淡聲說,“蠱媚之術害人,幫她廢了吧,自此再不得用,至于命,就留著好了。”說完,他轉身走出了房門。
葉香茗聞言臉色霎時灰敗,終于昏死了過去。
對于天不絕這個妙手鬼醫來說,要廢一個人擁有的東西實在太容易,所以,他在葉香茗昏死過去之后,聽從了花灼的吩咐,輕而易舉地廢了她丹田內修習的蠱媚之術之源。
自此,葉香茗即便活著,再用不了蠱媚之術了。
南疆的蠱王與三大蠱毒、以及蠱媚之術自此消失在了世間,對南疆來說,是劫難,但對于世人來說,以后再無蠱毒讓人懼怕受害,也算是造了福。
兩日后,安十七歇夠了準備啟程。
花灼沒有書信,只有一句話,“我那日與你說的話,可還記得?”
安十七點頭,“記得。”
花顏頷首,“將我那日說的話,見到她后,一字不差地與她說一遍。”
安十七連忙答應,“公子放心,我記性好著呢,定一字不差地轉給少主。”
花灼點點頭。
安十七又將路上與安陌三閑談時說起的五年前川河口大水之事提了。
花灼聽罷,凝眉,“確有此事?”
安十七頷首,“公子可喊陌三前來仔細詢問一番當時情形,他在太后身邊當值,是以知曉些當年之事。”
花灼面露沉思,點點頭,對他擺擺手,“我知道了,見到妹妹,與她提提。”
安十七應是,轉身去見蘇子斬。
蘇子斬只說了一句話,“告訴她,我一切安好,她好我便好,不必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