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一番交談后,誰也不再說話,殿內靜寂,落針可聞。
花顏想到她在桃花谷的日子,與蘇子斬過招,那一日,她用劍尖挑起他的下巴,嬌蠻地調笑讓他應她,他拂開她的劍尖,低笑著說她若完好地回來,他便應她。
如今她沒有做到完好地拿到蠱王,險些把命丟了,如今更是回不去桃花谷了。
那一個約定也就自此刻她答應云遲起終結了!
她心中又酸又麻又一陣陣難受地抽疼,卻又欣慰地想著,無論如何,蠱王如今完好地被帶出了蠱王宮,能救他的命,她還是想要他活著,哪怕不能與他結成連理終成眷侶,但只要他活著,那么,也是好的。
他從出生至今,被寒癥所苦,想必沒有真正地過過身體康泰的日子,只要再無寒癥,他以后便會如尋常人一樣,不必在大熱天裹著披風,不必一身冰寒如置冰窟。
他會如她哥哥一樣,想走多遠的路就走多遠的路,不必身體受不住吃不消,可以活得肆意些。
一生還有那么長,死了便塵土皆歸,什么都沒有了,活著,可以有萬般活法。
沒有她,希望他也能活得更好。
云遲看著花顏,見她臉色沉靜,神色卻飄忽,知道她想到了蘇子斬,他臉色沉暗地轉過身,走了出去。
花顏見他出去,身子軟軟地沒有力氣地又躺回了床上,重新閉上了眼睛。
不多時,云遲又走了回來,看著她,低沉溫涼地說,“難受得很?”
花顏睜開眼睛,看著他,她與他,到底誰更難受?不見得誰比誰更好過,她搖搖頭,輕聲說,“我餓了,再餓下去,胃就要痙攣了。”
云遲面色稍霽,“我已經吩咐人去準備飯菜了,稍后就好,你剛醒來,不能吃太硬的東西,要熬些清粥,做幾樣小菜。否則,會吃壞胃口了。”
花顏點頭,對他問,“你呢?餓不餓?”
云遲垂下眼睫,緩緩地坐下身,淡淡地說,“這些日子,我不知道什么叫餓,如今聽你說餓,確實有些。”
花顏輕聲說,“那就一起吃吧!讓廚房多做些。”
“嗯。”云遲身子半仰著躺下,如玉的手抓過她的手,輕輕地揉弄了兩下,對外面吩咐,“小忠子,讓廚房多做些。”
“是,殿下。”小忠子聲音帶著幾分歡喜,連忙去了。
花顏感覺她的手落在云遲的手里,綿軟的手骨因為他輕輕揉弄,似有了些力氣,舒服了些,她低聲問,“陪我闖進蠱王宮的人呢?你將他們弄去了哪里?”
云遲淡聲道,“關進了天牢里。”
花顏就知道他那一日不會將安十七等人放走,不知道安十六如今是否知曉了,她低聲說,“將他們放了吧!讓他們帶著蠱王回去,我也讓他們帶話回去,否則西南局勢嚴峻,你要處理的事情極多,免得他們找上門來,引起沒必要的麻煩。”
云遲偏頭看著她,“你這是在為我著想?”
花顏靜了一下,說,“答應做你的太子妃,我還是不想早早守寡,免得你如今因救我累廢成了這副樣子,再因為我引出的麻煩更累一場,還要處理西南緊張的局勢,折騰久了,落下病根,對我來說總不是好事兒。”
云遲難得地扯了一下嘴角,眼底的灰蒙之色似破碎出了一絲光,他清清淡淡地笑,“你這話雖然聽起來不好聽,但還是令我心里愉悅,我就當你是關心我了。”話落,對她說,“明日我讓他們來見你。”
花顏也笑了一下,點點頭。
不多時,小忠子帶著人端來個大托盤,里面放著兩碗清粥和幾碟小菜。
花顏覺得聞著就極香極有胃口,她支撐著什么要坐起,云遲卻先一步將她扶了起來,連人帶被子一起抱著去了桌前。
小忠子一見,笑得見眉毛不見眼睛。
花顏不再抗拒,軟軟地靠在云遲的懷里,伸手去拿勺子,發現手還是很軟,竟然連小小的瓷勺都拿不起來,她還沒露出氣餒的表情,云遲便拿起了勺子,輕輕攪拌了清粥,微微地涼了一下,放在她唇邊。
花顏張口吞下。
小忠子悄悄地歡喜地笑著退了下去。
云遲一勺清粥配著一口青菜,喂花顏吃下一碗清粥后,對她說,“你剛醒來,就吃這么多吧!明日清早可以多吃些。”
花顏點點頭,對他說,“你快把我放下,趕緊吃吧!都涼了!”
云遲不答,便那樣抱著她,徑自舀了清粥配著青菜慢慢地吃著。
花顏靠在他懷里安靜乖覺地看著他,以前,她十分地抗拒他,除了太子的身份,還有他這個人。她總覺得,他這樣的人,生來就站得太高了,居于云端,俯瞰眾生。而她,生來就不金貴,臨安花家隱世累世千年,她也被養成了喜歡塵世里摸爬滾打的普通人,市井有千奇百態,有眾生百味,十丈軟紅里有數不盡的林林總總,都是她喜歡的。
她從來就沒有想過,自己會過另外的一中生活,金馬玉堂,非山珍海味不吃,非金磚不踩,被人每日規矩地見禮問安,出入仆從成群,前呼后擁。
哪怕懿旨賜婚,一年多以來,她都沒有想過。
如今她的人生出了轉折點,以后還真是要想想了,不止想,還要試著去適應。
云遲安靜地用著飯菜,比喂花顏時還要慢,一頓飯吃完,花顏已經困乏地在云遲的懷里睡著了。
云遲放下筷子,低頭看著她,她的命是真真正正地從鬼門關前拉回的,身體受的重創極大,如今還有一半余毒未清,如今這般昏迷了半個月后醒來,費心思太過,還是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她的身體很輕,比曾經他抱著她時輕了許多,輕得沒有分量。
他抱著她靜坐許久,才慢慢地起身,抱著她放去了床上,她沉睡著,似乎連翻個身的力氣都沒有,他將她如何放下,她便如何地躺著,無論是身體,還是手臂,都軟軟綿綿的。
他隨著她慢慢地躺下,將她抱進了懷里,揮手熄了燈,閉上了眼睛。
小忠子一直在殿外等著,等了許久,沒聽到里面有動靜,只見熄了燈,他知曉殿下這是睡下了,便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
他暗暗地想著,估計今日他也能睡上一個好覺了,這些日子,殿下睡不好,他這個近身侍候殿下的小太監更不可能睡好。
云遲許多日子以來,的確是沒睡過一個好覺,這一夜,他的確睡得極好,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響午。
他睜開眼睛,覺得連日來的疲憊似乎減輕了些,有幾分神清氣爽,他剛想動手,感覺手臂被一份重量壓著,恍然地想起什么,低頭一看,便見花顏安靜地躺在他懷里。
她不知何時已經醒來了,一動不動地躺著,腦袋枕著他手臂,身子柔軟而有溫度,眼神明凈,透著輕紗帷幔,看向窗外。
他低聲輕啞地開口,“什么時候醒的?”
花顏聽到聲音,抬頭,瞅著云遲,微微地笑,“醒了有一個時辰了。”
云遲被她笑容晃了一下眼睛,問,“怎么不喊我?你便這樣……待了一個時辰?”
花顏無奈地輕嘆,“我見你睡得熟,沒好擾醒你。反正我本來也身子骨軟,醒不醒來都一樣。”
云遲默了默,慢慢地松開攬著她的手臂,坐起身,輕輕伸手一拽,將她的身子也拽了起來,她坐不穩,身子倒在他身上,他心情甚好地低笑了一聲,“看慣了你鬧騰的樣子,你這般模樣,倒是新鮮少見,如今也著實難為你了。”
花顏瞅了他一眼,忽然對他問,“我躺了這些日子,依舊覺得身上清爽干凈,你……幫的我?”
云遲伸手去拿外衣,聞言點了一下頭,緩慢地說,“嗯,我不想假手他人,在我心里,早晚都是要娶你的,所以,男女大防,便沒必要顧忌,反正你也逃不開我去。”
花顏無言地看著他,也就是說,為她擦洗身子,喂藥喂湯,等等事情一直以來都是他親力親為的?她醒來時沒細想,如今聽他這樣一說,仔細一想,著實讓她有些受不住。
她好半響才憋出一句話,“你還是給我找個婢女來吧!那些日子昏迷著也就罷了,反正我不曉得,但如今醒來了,若還事事依靠你,叫什么事兒啊?你是太子,何等尊貴,怎么能侍候人?若被人知曉,我死一百次都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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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