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灼從太祖母院落出來,回到花灼軒時,天色已徹底黑了。
花灼軒的正屋里亮著燈,夏緣坐在桌前,雙手托腮等著,桌子上擺著幾個碟子碗筷,碟子上扣著碟子,顯然是怕飯菜涼了。
聽到外面的腳步動靜,夏緣立即站起身,喊了一聲,“花灼?”
“嗯。”花灼應了一聲,放下傘,抬步進了屋。
夏緣迎上前。
花灼抬手示意她停下,在距離她幾步遠時,他伸手拂了拂身上的寒氣,對她微笑,“我身上涼。”話落,看了一眼桌子上擺著的碗碟,問,“怎么沒自己先吃?”
夏緣嘟起嘴,“我沒什么胃口,你雖去了太祖母那里,但到了晚飯時,卻沒打發人來告訴我在太祖母那里用飯,所以,我想你一定回來吃,便等著你一起。”
花灼等著身上的涼氣散了,踱步走上前,伸手抱了抱她,握著她的手拉到桌前坐下,“嗯,我沒在太祖母那里吃。”話落,伸手掀開扣著的碗碟,微笑,“還冒著熱氣呢,看來剛做好沒多久。”
夏緣點頭,“天快黑時做的。”
花灼拿了筷子遞給她,見她不接,他問,“我喂你?”
夏緣搖頭,端起面前的粥碗,用勺子攪拌,“我喝一碗粥就行。”
花灼見她似乎真沒什么胃口的樣子,點點頭,將她那雙筷子放下,見她吞下了一口粥,夾了菜喂到她嘴邊。
夏緣頓了頓,臉紅,“不是要讓你喂,我是真的……”
“張嘴。”花灼看著她。
夏緣話說了一半,看著他的神色,還是乖乖地張開了嘴,吞下他夾的菜。
于是,這一頓飯便在花灼吃一口,見夏緣喝一口粥,喂她一口菜中結束。本來沒什么胃口的夏緣,生生讓花灼逼著吃了個飽。
用過飯后,婆婆進來收拾了碗筷,花灼沏了一壺茶,給夏緣倒了一杯溫開水。
夏緣瞅著花灼,對他問,“是不是花顏出事兒了?”
花灼神色如常,偏頭瞅她,彈指彈了夏緣腦門一下,輕輕訓斥,“胡思亂想什么?她好好的呢。”
夏緣“咝”了一聲,對花灼瞪眼,“我覺得就是花顏出事兒了,你在騙我。”
花灼笑了一聲,“她若是出事兒,我還在家里坐得住?”
夏緣認真地打量花灼,從他面上分毫看不出來了,她本來猜測覺得是花顏出事兒了,雖然臨安花家一眾人等面上都沒心急異常,但她就是覺得不對勁,此時聽聞花灼這樣說,她又收起了幾分懷疑,“難道真不是?”
“不是,是花家暗線的事兒。”花灼收了笑,臉色帶了三分冷意,只要不是事關花顏,花家暗線的事兒不怕告訴她。
夏緣一怔,驚訝,“花家暗線出了什么事兒?是被背后之人給挑了?”她知道背后之人有多厲害,在北地時,跟著花顏領教過,但花家也是累世積累了前年,怎么就被人挑了?又問,“背后之人對付花家了?”
花灼點頭,模棱兩可地說,“算是吧!”
夏緣見他不具體說,也清楚他即便跟她說了,她也幫不上什么忙,便伸手抱住他的腰,將頭靠在他懷里,問,“是嚴重到危及臨安了嗎?”
“那到沒有。”花灼搖頭,“無論出了什么事情,我是不會讓人危及到臨安的。”話落,摸了摸她的腦袋,“別多想,有我在,安心養胎。”
夏緣知道不是花顏出事兒,心下到底沒那么緊張,點點頭,“嗯”了一聲。
孕婦本就嗜睡,夏緣沒多時便困了,花灼將她抱上床,見她很快就睡去,他卻沒什么困意,給她蓋好被子,出了房門,去了書房。
外面的雨依舊下著,夜晚比白日里更是透人心的涼。
見花灼的書房亮起了燈,花離跟去了書房,見花灼拿出這一年來花家各地的線報,堆了滿滿一桌案,花離唬了一跳,問,“公子,您這是……”
花灼頭也不抬地說,“你來的正好,跟我一起看線報。”
花離看著這些線報,怕是三天也看不完,他不解地問,“公子,這些線報都是過去的線報,如今看來,有什么用?”
花灼拿起一分線報,“自然有用,我看看,這一年里,我到底疏漏了什么。”
花離不解,看著厚厚的一摞線報,“那我如何幫公子看這些線報?”
花灼抬眼瞥了他一眼,“我若外出,將臨安交給你,你自然得快些上手,這些線報,你隨便看,也不需要特別幫我,只要看到京城的線報和北地的線報以及西南境地的線報,摘出來給我就行。”
花離點頭,打起精神,應了一聲,“好。”
花家安穩了太多太多年,十一歲時花顏從花家祖父和父親手里接手了花家,便擔起了花家的擔子。過了兩年,花灼由天不絕治病日漸好轉,舍不得妹妹辛苦,便也跟著接手擔了些。
三年前,花灼病徹底好時,花顏終于心安理得地將身上的擔子全推給了花灼,花灼不想她太逍遙,一跑就沒影,自己先一步外出去游歷了,反而將花顏困在了花家。
所以,三年來,兄妹二人還是共同擔著花家,但都是懶散的性子,沒想過花家會出什么事兒,所以,天下線報,有很多都是安字輩的公子先過目,不重要的,干脆不上報了,只收錄起來,重要的,再報給花灼和花顏知道,讓二人做主。
在過去一年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因花顏的全副心力都用于悔婚,后來幫著云遲收復西南境地,肅清北地,籌備大婚,所以,花灼結束了游歷,回到了臨安坐鎮,將花家的擔子大部分都接手擔在了自己肩上。
誰能想到會有一枚暗主令在暗中調派花家暗線?一年的時間,利用花家暗線,能做很多事情。
書房的燈亮了大半夜,花離看的眼睛都花了時,花灼將手中的線報一扔,站起身,“回去睡吧,明日再過來。”
花離點點頭,站起身,見花灼臉色不好,試探地問,“公子,您查到疏漏了嗎?”
花灼“嗯”了一聲,“有一處。”
花離想追問,但看花灼沒有想跟他說的打算,便住了嘴。
二人出了書房,花灼回了屋中,夏緣一直沒醒,睡的沉,他脫了外衣,進了屏風后的溫泉池里驅散了身上的寒氣,回到內室,躺去了床上。
夏緣翻了個身,小聲嘟囔了一句,“去了哪里?”
“書房,睡吧。”花灼拍拍夏緣,將她的身子摟在了懷里。
夏緣似乎掙扎了一會兒想與他說話,但實在耐不住困意,又繼續睡了去。
轉日,用了早飯,夏緣在房中做小孩子的衣服,花灼又去了書房。
安十六已睡醒,來到了書房,見過花灼,看到桌案上堆成山的線報,這些線報一看就是過去的線報,本來都收錄了起來,卻被花灼拿出來重新翻看,他明白花灼是打算查原因了。
他給花灼見禮,詢問,“公子,可查出何人動了我們花家暗線?能動到我們花家暗線,是否說明是花家自己人?”
在他想來,唯有花家自己人,自己暗線內部出了問題,才能動花家暗線。
但他想不透是誰,花顏接手花家后,一眾安子輩的公子中,她最是重用安十七和他。他們二人這些年輔助花顏,花家暗線大部分消息都是由他們二人經受的。
他自然不會懷疑安十七,但是想不到花家誰會背叛?背叛花家有什么好處?
花灼搖頭,將花家祖父隱瞞的四百年前之事簡略地說了。
安十六聽完,睜大了眼睛,他本就皮膚黝黑,唯一雙眼睛大而有神,如今用力地睜大,更像是兩個銅鈴,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花灼,整個身子都抖了,白著臉抖著嘴角好半天,“竟……竟然有這事兒?”
四百年前,少主自下魂咒,懷玉帝卻沒死,由先祖家主和族主復生,又用追魂術追蹤到了少主魂魄下落,用送魂術將他送到四百年后,且給了他一枚暗主令?
這……若是少主知道,這是要了少主的命!
他第一時間也覺得花家祖父糊涂,為什么不早早告訴少主,若是早告訴少主哪怕一年,那少主也不必……
不必的事情太多……
他身子抖成籮篩好一會兒,才白著臉問神色鎮定的花灼,“公子,那……怎么辦?”
花灼臉色清涼,一字一句地說,“廢暗主令,設臨安令,清洗花家暗線,不聽話者,逐出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