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九小姐瞪著她,眼中滿是控訴之意,“沒有為我報仇,反而這個時候就要死了,真是沒用!”
朱鸞張開嘴,卻一聲也發不出來,不遠處的朱九小姐看著她,話語中像是淬滿了毒汁。
“為了救人反而搭進去了自己的命,沉浸于自我滿足的感覺如何呢?”女子嘲諷地笑道,“是不是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朱鸞靜靜地看著她,若有所思。
看見朱鸞無動于衷,火海里的朱九小姐似乎有些焦躁,她臉上的笑容更盛,大聲說道。
“你還想讓堂哥去找晉陽公主救你?別做美夢了,堂哥早就上去和曾祖母慶祝去了,你已經沒有用了,誰會為你去費那個事?”
朱九小姐的笑聲尖利刺耳。
“好好抱著你的奉獻精神在這去死吧,反正你死的次數也夠多了,也不差這一次了,這副身體就物歸原主吧。”
朱九小姐從火海里站起身來,朝躺在矮榻上一動也不能動的朱鸞這里走來。
“對了,之前晉陽公主還相信了你是她姐姐對不對?”少女臉上的笑容天真而殘忍,“雖然沒什么用,不過你之前頂著這張臉還是做了不少事,居然連紫陽書院的學子都勾搭上了。”
“段二郎如果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就是那個能和南山先生對答的女子,肯定會喜歡我的。”朱九小姐的臉上閃過一絲迷醉,“還有那個宋懷竹,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也肯定是個大人物,這樣一個人欠了我一個人情,真是棒呢。”
“這些我就收下了,就當做你這段時間使用我身體的利息好了。”朱九小姐走到朱鸞身邊,手放到她的胸口,開心地說道。
朱九小姐的臉上閃過一絲瘋狂,“去死吧!”她猛地將手探入朱鸞被長矛扎透的傷口!
就在朱九小姐將手探入的一瞬,像是水面上激起了波瀾,少女的身影居然像是被滴入了水的水墨畫,邊緣突然模糊了起來。
“怎么會……”朱九小姐驚愕地看著躺在矮榻上的朱鸞。
冰涼的護腕貼上朱九小姐的脖子,護花鈴在朱鸞的胸口閃爍,發出溫潤的光。
朱鸞右手的兩根手指穿過了朱九小姐的脖子,深深插入朱九小姐的喉骨,但奇異的是一滴血都沒有流下來。
指尖傳來粘稠的觸感,這是極度壓縮的真氣產生的壓力。
“你不是她。”朱鸞冷冷地看著眼前逐漸看不清相貌的朱九小姐說道,隨后一把抽回了手指,狠狠握拳。
伴隨著輕甲機簧讓人牙酸的聲音,毒針和短刀瞬間射出,穿透朱九小姐的身體,她邊緣已經開始模糊的身體像是一團煙霧一般被打散,在空中變幻了幾個模樣,有不甘又怨毒的臉在那一團幻想中出現,最終在掙扎之后消失匿跡。
與此同時,地上黑衣人的頭顱瞬間化為齏粉,灰飛煙滅。
“沒人會來救你……你一定會死……”隱約中有模糊又難聽的聲音遠遠傳來,雌雄莫辨。
朱鸞靜靜躺在矮榻上,一只手從邊緣無力地垂下,忍著胸口的劇痛喘息著。
她看上去更加狼狽了,但眼神堅定,熠熠生輝。
“那又如何?”朱鸞聲音很軟很不穩,但她嘴角上揚,輕輕自言自語道。
“我本就不是懸崖上等待人來救的公主。”
她咬緊嘴唇,編貝似的牙齒將下嘴唇逼的一片雪白,感受著胸口的劇痛,看著眼前再次出現的新的風景。
相傳人死后先到鬼門關,過了鬼門關便上一條路叫黃泉路。黃泉路上盛開著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也叫接引花。
遠遠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鋪成的地毯,又因其紅得似火而被喻為“火照之路”。也是這長長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與色彩。
過了那條盛開著彼岸花的黃泉路,就到忘川河,忘川河水呈血黃色,里面盡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蟲蛇滿布,腥風撲面。忘川河旁邊有個三生石,石身上的字鮮紅如血,上面刻著四個字“早登彼岸”,你可以在石頭上刻下你今生你最愛的人和來世你想等待的人的名字。
……朱鸞沒有看到彼岸花盛開的火照之路,她看到一片雪白的荒原,上面刮著褐色的風。
強勁的風力卷起塵土和砂礫在天空中游蕩,一眼望去,蒼穹之昴上的太陽都被蒙上了一層陰影。
荒原深處有一座黑色的石壁,石壁上怪石嶙峋,布滿孔洞,可惜的是每個孔洞都被塵土和砂礫牢牢堵住,風不斷撞擊著石壁,卻無法通過,發出嗚咽凄厲的風聲,洶涌奔突。
風變得越來越狂亂,黑色的石壁上不斷有土塊石頭撲簌簌滾下。
朱鸞站在這個空間的某個點上,惘然卻又無比平靜地看著眼前這幕宏大激烈的滅世畫面,她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但她知道這不是夢,這種感知清晰而堅定,就像她曾經到過這個地方一般。
看著眼前的石壁和颶風,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個石壁將要垮塌崩潰。
但同時她也知道,這個石壁一旦垮塌這個空間也即將岌岌可危。
但這個被堵塞住的石壁非垮塌不可。
突然有炫目的日光刺破陰影,直射入河流上厚實的冰川,熾烈的太陽無情地融化了堅冰,江水洶涌而下,同颶風一起沖擊石壁。
石壁上的孔洞塞的實在太過嚴實。肆虐的洪水和颶風一波波沖襲,石壁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
石壁開始脫落,開始倒塌,連同被堵塞住的孔洞,大塊大塊跌落在大地上粉身碎骨,成為颶風的養料。
整個世界在重塑,黑色的石壁消失,破碎的石頭塵土形成一個漩渦攪動著。
太陽的光芒逐漸溫和,不知過了多久,滿地碎金般的沙石上,一抹新綠悄悄從細小的石礫下現出身影,一顆石子輕輕顫抖起來,被幼嫩的枝條推向一旁,然后順著發出的新芽,一股涓涓細流涌了出來,逐漸蔓延開來,向著天邊流去。
水流畔,碧綠枝條的末梢,開出一朵朱紅色小花。
在春風中顫抖,但一往直前。
孱弱卻又堅韌。
世界消失,朱鸞醒來。
胸口劇痛,甚至感覺到空空如也。
她睜開眼睛,狠狠一咬下唇強行提振精神,撐著疲憊傷痛的身軀滾下了矮榻。
扶著冰冷的墻壁,她一步步往外挪動。
密室外不知為何空無一人,朱鸞吃力地從密道里走出,順著西院主屋的墻根往后走。
西院主屋后靠近英國公府的后門,向來人跡罕至。
朱鸞走到主屋屋后,背靠著墻壁緩緩滑下。
她抬手看著手腕處包扎著的布條,伸出另一只手想要解開。
突然一片陰影籠罩住了靠坐在墻根下的她。
朱鸞抬起頭。
青色的玉佩穗子從她眼前劃過。
一個長身玉立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
段浩初站在她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這次不裝哭了?”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