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巖寺峭壁里石室發生的一切遠在英國公府的朱鸞和晉陽公主并不知曉,就算知道,晉陽公主現在也無暇顧及其他。
就在她和陶女官說了幾句話后,躺在床上的朱鸞又生異變,渾身發紅,像是有火在內里燃燒一般。
晉陽公主暗暗叫糟,想必終于是東風壓倒西風,朱鸞體內拉鋸的兩股勢力終于有一方占了上風,現在看是朱鸞本身的神魂比較堅韌,最終戰勝了暗殺的修行者灌入的氣息。
如果放在平時,能做到這一點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事,但現如今,這種強勢和獲勝欲,卻是又為她的危險增加了一層。
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晉陽公主用顫抖的手指打開明黃色的錦盒,錦盒內放著一個晶瑩透亮的小瓷瓶。
看到這個瓷瓶,身邊的陶女官突然瞳孔一縮,面露悲痛之色,抓住了晉陽公主的手腕。
“殿下,您真的一定要使用這個嗎?這丸藥差不多是殿下的一條命啊!”
“素姨,”晉陽公主專注地看著手上的瓷瓶,突然朝她咧嘴一笑,“你知道嗎?忘塵丸每個皇族只有一粒的說法其實不是非常準確。”
她冷不丁說道。
“哎?”陶女官愣了一下。
“皇姐其實有兩粒,”晉陽公主豎起一只手掌在嘴邊,故作神秘地說道。
陶女官瞪大眼睛。
“是不是很不公平?皇姐明明在血緣上根本不算高家的子孫,卻被賜了兩枚忘塵。第一枚是母后親自找父皇給她要來的,第二枚則是母后在登基后賞賜給她的。”晉陽公主撇了撇嘴。
“對她,母親的心簡直偏的沒邊。”晉陽公主皺起眉頭,眼中閃過幾絲不甘。
“這……”陶女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說什么好。
“大公主當年常要上戰場,刀劍無眼,陛下想必也是擔心大公主的安全……”沉默了一瞬,陶女官才磕磕絆絆地說道。
“行了,素姨,別安慰我了。”晉陽公主噗嗤一笑,“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早不在意了。”
陶女官松了口氣,但晉陽公主下面的一句話瞬間又讓她的心拎了起來。
“畢竟,那兩枚忘塵,皇姐一枚都沒有吃到。”晉陽公主的眼神有些冰冷,淡淡說道。
“這是怎么回事?”陶女官大驚失色。
“第一枚她十四歲的時候就給用了,救了一個全家抄斬的人家最后的幼子。”晉陽公主說道,“母后之后賜的那枚……”晉陽公主低下頭來。
“是喂我吃了。”
“原來那是……”陶女官瞪大眼睛。
她想起來了,當年逼宮之后,受到驚嚇的晉陽公主連續發燒了三天三夜,高燒一直不退。在換了無數名醫,燒就是退不下去,就在太醫說可能燒壞腦子的時候,公主不顧眾人阻攔,拿出了自己的忘塵丸喂晉陽公主吃了下去。
“世人皆說公主殺人如麻,性格詭譎,”晉陽公主輕輕一笑,看著躺在床上的朱鸞,“但其實有那么一種人,天生仁義多情,即便殺伐果斷,飽受惡意,但依然能艱難地保持著最后的底線和好心,這種人很罕見,在皇家更是稀有。”
有一聲淡淡的嘆息在空氣中彌漫。
“我的這個姐姐,確確實實是有這種怪異特質的。”
陶女官說不出話來,她隨著晉陽公主的視線看著躺在床上的朱鸞,一股疑惑突然從她心底升起,讓她驟然遍體生寒。
“殿下,”陶女官試探地問道,“為什么您今日一直提起大公主,是想大公主了嗎?”
晉陽公主微微一怔,隨后移開了視線。
“才沒有,只是就事論事罷了。”她冷淡地說道,“你們和那些老臣不是天天耳提面命讓我學學她嗎?”晉陽公主嘴角勾起,“我這次就學學她,你做什么要攔我呢?”
她看了眼手中的瓷瓶,“其實我也是很心痛的,你要是再勸我可就撐不住了。”她含笑說道。
晉陽公主美麗的眸子亮得驚人,陶女官看著她的眼睛,不知為何有些懷念。
雖然長得一點也不像。
但殿下的確是那個人的妹妹。
陶女官放下拉著晉陽公主衣袖的手。
晉陽公主臉上露出幾絲不舍,擰開小瓷瓶晶瑩剔透的瓶蓋,小心翼翼倒出唯一的一顆藥丸到自己掌心,然后送到朱鸞嘴邊。
藥丸色澤烏黑,沒有什么光澤,也沒有什么奇異香味,更沒有引來什么天道異向眾生歡騰,只是散發著淡淡的草藥味兒,和它超凡脫俗的名字不同,模樣顯得極為普通。
朱鸞靜靜躺著沒有反應,晉陽公主用指尖拈起藥丸塞進她的嘴里,端起方才下人放在她身旁的清水,陶女官適時將朱鸞從床上扶起,晉陽捏了捏朱鸞的下巴,將水灌了進去,隨后用手掌輕按她的胸口助她化藥,一面緊密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不管何時何地,你總能碰上這些事,偏偏這副身體還多災多難,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與其說你是被惠顧,還不如說是被老天詛咒了更合適。”
晉陽公主一邊幫朱鸞化藥,一邊絮絮叨叨說著陶女官聽不懂的話。
朱鸞依舊緊緊閉著雙眼,但原本泛著不自然潮紅的臉頰卻是快速變回蒼白,晉陽公主怔怔看著她,哀嘆道:“即便用了這種靈藥,但身體大量缺血藥力無法傳到四肢百骸嗎……”
珍貴的忘塵丸被水化開,經由咽喉向下緩慢滲透,還沒有來得及抵達女子的胸腹,便能感覺化為淡淡的藥力,有若沁涼的清泉四處流淌,消散在她的腑臟之間。
感受著朱鸞的氣息,晉陽公主能感覺和之前完全不一樣的體驗,忘塵藥丸化散的速度很快,但被朱鸞的身體吸收的速度卻是極慢。
和藥丸直接接觸的地方已經回暖,但因為失血,無法將藥力滲透到全身,朱鸞的臉色依舊算不上好。
晉陽公主直起身子。
“素姨,”她看向陶女官,“去把那個叫朱戎的叫過來,還有拿著赤子劍的段立崢,也一起叫過來。”
話說完,她坐到床邊,看了一眼朱鸞纏著厚厚藥布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