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劍拔弩張的情況下,這個男子的聲音突然悠悠傳來。
渾身緊繃的眾人一個激靈,紛紛聞聲看去。
一個身著儒袍的青年男子正從樓梯上緩緩走下。
眉目清朗的男子一步步走下來,不急不緩,風姿疏闊,仿佛這世上沒有什么事能打亂他的節奏,即便是親弟弟被逼到了如此程度。
“段大人?你怎么在這里?”黑衣老者手中的真氣微弱了一些,遲疑了一下。
但隨后他看了一眼直愣愣杵在面前的段立崢,硬氣地說道,“就算你這個三品大員出面,也沒有用!二公子知法犯法,誰出面都護不了他!”
“大哥,”一直沉默不語的段立崢看到兄長,終于出了聲,他有些慚愧地看著段浩初,面露難色,“是弟弟不好,但我……”
段浩初豎起一只手掌制止了他的話。
“李大人,舍弟多有冒犯,在下在這里向你賠個不是,還請您看在舍弟尚且年幼無知的份上,多包涵些個。”段浩初向他拱了拱手。
看到段浩初行禮,黑衣老者有些慌亂,只好收起手上的真氣,向段浩初還禮。
“段大人,我品級遠低于你,你向我賠不是,折煞老夫了,”黑衣老者沉聲道。
段浩初微笑地看著黑衣老者。
“老狐貍還是老狐貍,不是這些小少年比得上,”包廂內,南山先生眼含贊賞地看著段浩初道。
這位黑衣老者名喚李德英,是宮里的五品武官,武官的品級本就比不上文官,身為正三品尚書的段浩初上來不但沒有用品級壓人,反而先向對方賠禮,這一招就是以退為進,讓黑衣老者有氣也生不出來,之后就算鬧到陛下面前,也是段家知禮忍讓。
隨后他的話,更是搶先把基調定下來,讓之前的事變成了小孩子間的爭斗。
段立崢等人和司馬浩年紀的差距并不算大,這句話一出,此事的嚴重性也下降了不少。
“和大公子相比,二公子還是沖動了一些,”另外一位教習在他身邊說道,“為了一個女人就賭上自己的前途,也太不像話了!”
“話不能這么說,誰年輕的時候沒有干過幾件蠢事?”另一位先生在一旁不平道,“二公子是文武兼修,單論天賦要高于大公子,大公子畢竟浸淫官場多年,自然要圓滑些。”
“好了,別爭了,當務之急還是要看怎么把二公子闖的禍給抹平了,”第三位先生開口道,“就算是大公子出面,但天策書院的規定在哪里,只要二公子執意護著那個丫頭,這邊就怎么都不占理,那老頭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黑衣老者李德英朝段浩初還完禮,看向段浩初,面色肅穆,“段大人官至三品,也該知道有些事不是說包涵就能包涵的,這位姑娘重傷我家少爺,而二公子執意包庇他,大周律法里,包庇者和傷人者同罪,這個您沒有意見吧?”
“那是自然,”段浩初點點頭,“律法里的確有這一條。”
黑衣老者得意一笑,繼續道,“天策學院的學子除了直系親屬受道司馬少爺的威脅,否則不得對司馬少爺出手這一規定您想必也有所耳聞?”
段浩初繼續點頭,“是有這事。”
“段二公子說和這姑娘無親無故想必您也聽見了?”黑衣老者嘴角含笑,繼續問。
周圍的人聽到這對話的走向,心都紛紛拎了起來,焦急地看著段立崢。
“我聽到了。”段浩初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回答。
“段大人不愧是人中龍鳳,老夫很欣賞您這種坦蕩的態度,”黑衣老者眼中露出得逞的笑意,“那么按照天策書院的規定,老夫上報娘娘,將二公子從天策書院除名,您想必也沒有資格反對吧?”
眾人聞言瞪大眼睛,惋惜地看著段立崢。
“不,我反對。”就在此時,段浩初的表情沒有什么變化,依舊微笑著說道。
“好,既然段大人也不能反對,老夫這就上……”順著話頭,黑衣老者自顧自說了下去,說到一半才反應過來段浩初說了什么,愕然的看向段浩初。
“段大人,您說什么?”黑衣老者的眼神看上去像要殺人一般,之前的笑容全部不見,惡狠狠質問道,“你憑什么反對?”
段浩初被質問也不生氣,淡淡說道,“李大人,反對的理由我一開始就說過了,你們司馬家的人,什么都好,就是不聽人說話這一點,真的要改改了。”青年誠懇地說道。
人群中響起人們小聲的偷笑聲。
黑衣老者方才所有的注意力都沉浸在段浩初突然出現的驚訝中,沒有仔細聽他說了什么,聞言面色漲得通紅,大聲吼道,“你說了什么理由?我這邊給二公子處罰的理由已經充足的不能再充足了,你說什么都沒有用!”
“我說,這二人不是非親非故,而是有親有故。”段浩初耐心地解釋道。
“有親有故?”“段二公子什么時候和這個朱家的小姐有了關系?”“難道是遠房親戚?”
剛剛的情況過于緊張,很多人也沒聽清段浩初說了什么,現在重復一遍后眾人也反應了過來,紛紛驚訝地四處問道。
天字閣內,眾人疑惑地看向剩下的最后一個段家人段芷云,卻發現段芷云面色脹紅渾身顫抖,牙關咬地咯吱作響,氣得簡直要暈過去了一般,如果不是晉陽公主中途過去按住了她,想必她此時已經暴怒地奪門而出。
“大哥,難道要……那個賤人!賤人!不可以!”段芷云氣得想要尖叫,但還沒有喊出幾聲,肩膀上突然傳來沉重的壓力,她回頭一看,晉陽公主正用從未有過的肅穆眼神看著她。
“如果你想毀了你二哥的前程,就盡管叫出來。”她冷冷說道。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皇族的威壓,段芷云渾身一個哆嗦,安靜下來。
樓下,黑衣老者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話,哈哈大笑起來。
“有親有故?他們倆有什么關系啊?”他冷冷看著段浩初,“段家根本就沒有姓朱的親戚,你居然敢隨意捏造,等我報到陛下面前,可是欺君之罪!”
“段家的確沒有姓朱的血親,”段浩初平靜地說道,“所以這二人不是血親……”
“不是血親?你難道想說是什么干女兒干妹妹?”不等他說完,黑衣老者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規定里說了是直系親屬,別想糊弄老夫!”
“而是姻親。”段浩初對黑衣老者的無禮不予理睬,而是淡淡將話說完。
“哈?什么姻親?別當我不知道,段家可沒有姓朱的親家……”黑衣老者焦躁地說道。
這次段浩初打斷了他的話。
“馬上就有了,就將在舍弟這一代誕生。”段浩初說道。
段浩初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段立崢身后的朱鸞,袖子里的手握緊成拳。
“舍弟和這位朱九小姐有婚約。”他說道。
“他們是未婚夫妻。”
青年的話音落下。
樓內再次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