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刻鐘。
寫完的考生放下筆，等待著文吏前來收卷。也有不少沒有寫完的考生雙眼通紅趕著進度。
尋常都會響起的考官提醒的聲音晚了一拍。
有考生偷偷看向臺上的考官，發現考官已經不在座位上，正站在下方愕然注視著一個方向。
從題海中解脫的學子此時才能放心往那邊看一眼。
最后一刻鐘，朱鸞寫到最后五道題的時候，端坐在位置上的武將終于無法安坐，離開桌椅來到考生們的座位邊。
但因為顧忌到影響，沒有靠太近，隔著一段距離，假裝在巡視的樣子，視線卻牢牢粘在朱鸞身上，隨著時間流逝，臉色越來越精彩。
武試內場考試無人提前交卷，此時所有人視線的焦點都集中到了那個女子的身上。
連忙著準備收卷的文吏都時不時忍不住望那邊看。
快結束的時候考場里靜極了，所有關注著那邊的人臉上都難掩震驚。
居然……快寫完了。
那個女子居然真的能寫完所有的題目。
添墨的文吏僵立在一旁，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錯了。
段立崢離的最近，結束的也最早。
最清楚在剛剛不到半個時辰里到底發生了什么。
她在不到半個時辰里寫完了十道實戰題。
——在鄉試武試內場里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即便是在人才濟濟的神都，天策書院里，段立崢也從未見過只用半個時辰就能完成所有實戰題的學子。
因為在天后娘娘改革后，武試出題的人，都是身經百戰的將帥。戰場的形勢瞬息萬變，這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人都最討厭那些紙上談兵的人。
為了避免這些人上戰場給他們添堵，在實戰題中這些老將都會使處渾身解數，設下無數陷阱。
那些題目往往龜毛狡詐到一定程度，連一些實際指揮過戰爭的年輕將帥單獨來答都極為困難，不要說這些根本沒有上過戰場來參加武試的學生。
這些題目很難答對，往往也就是用來判斷這些學子有沒有作為將帥的才能，或者臨機應變的速度如何。
今年因為邊境的后金王庭和西涼都有異動，大周急需有軍事才能的人才，黑甲衛的老將們也參與了命題。
所以今年的武試題要比往年難很多，尤其是后面的實戰題，全部是過往的戰斗中實際出現過的問題，極為復雜難解。
這時考卷的收取已經進行到后半，事實上兩百余人中在規定時間答完所有題目也只有半數多一點。
主考官和那些武將們很清楚今年武試的內幕，此時看著這個女子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居然答到了最后一頁，在他們面前把所有題目全部做完，內心震撼無比。
朱鸞寫完最后一筆。
一直沒有停歇的筆被少女輕輕掛回了桌上的筆簾。
幾乎同時。
武試第二場結束的鐘聲敲響。
梆梆梆。
清脆的鐘聲回蕩。
安靜的考場里響起衣袂與桌椅磨擦的聲音，考生們的議論聲與隱隱的躁動，再也無法壓抑，潮水般響起。
收卷的文吏走來了。
朱鸞站起了身。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在鋪滿整個書案的試卷上。
收卷的文吏將其一張張拈起，快速檢查閱覽整理，然后打上封條，最后在封條上蓋上紅印。
全部完成。
沒有文不對題。
她……真的全部寫完了。
安靜重新降臨考場。
平素不可一世的修行者看著中心的那個女子，說不出話來。
文吏抱著試卷離開了，原本呆在不遠處的武將也沒有理由留下轉身離開。
然后眾人眼睜睜看著視線焦點的那個女子，身體搖晃，往后趔趄了一下。
“喂。”
一只手從側后方伸出來，扶住了朱鸞的肩膀。
段立崢及時攬住了要跌回椅子的朱鸞，問道，“困了？”
“嗯。”不知是否是因為段立崢就在耳邊說話，讓她的耳朵有些癢，朱鸞微微偏過頭，看著段立崢笑著微微點頭。
因為之前下筆太激烈，少女潔白的臉頰上還沾著點點墨汁。
剛剛下筆如云煙的人此時就像是被抽了氣一般，整個人都軟的不可思議。
段立崢在心里嘆了口氣，想起這女子睡了整個上午的事跡心想這也許會成為徽州鄉試史上的一大傳說。
“能站起來嗎？”段立崢道。
朱鸞低頭想了想，笑著點頭。
但段立崢看著她的樣子就覺得勉強，雖然她的確能在關鍵時候爆發潛能，但他還指望她把不多的精力用在別的地方。
畢竟武試的大頭是在明后兩天的第三場。
“朱戎大概是進不來，”段立崢望了望人滿為患的出口，道：“我背你出去吧。”
朱鸞抬頭看了段立崢一眼笑了笑。
看著這幕畫面，尚未走出考場站在不遠處的那些考生們，臉色很有些不自然。
這兩人到底怎么回事？很多人這般想著。
朱鸞和段立崢的婚約名存實亡是徽州城內婦孺皆知的事。
英國公府和段府關系疏遠之至，連節禮都不互通。
別說這兩人情投意合了，除了爆出婚約的暮云會，這兩人甚至都沒有怎么一起出現過的傳言。
地位懸殊太大。
再加上之前陛下有意將晉陽公主許配給段立崢的傳言，這兩人的婚約就更顯得虛假了。
什么時候這兩人走的那么近了？
段立崢這幾日已經習慣了和朱鸞相處，之前雨夜她第一次昏迷也是他背回去的，本沒覺得有什么不妥，直到看到那些考生的眼光，才醒過神來。
而之前一直暈乎乎的朱鸞比他清醒的更快。
不如說她一直是清醒的。
朱鸞扶著桌子站起來，在自己后頸處的穴位捏了捏，揚起頭對段立崢道，“走吧。”
這時所有的考卷都收齊了。
武試第二場就此結束。
考棚外守衛的官兵們撤去，被攔的很遠的民眾們涌到了門口，如浪般的聲音涌了進來。
朱鸞和段立崢走出了考場。
看熱鬧的民眾，此時已經得知了第二場的具體情況，得知居然有女子只用半天就答完所有題目，都興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