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冷傳來。
這是一種和烈焰灼燒不一樣的感受。
冰水咕嚕嚕的涌動聲在耳邊沖刷不止。
自己到底已經下落多久了呢？
巨大的壓力擠壓著她的胸膛，她費力地張開口，吐出一串氣泡。
窒息的感覺從冰冷到麻木的四肢百骸傳來。
能感到如此，看來是快到極限了。
那就是已經快到了一刻鐘的時候了。
她在水底屏息的極限就是一刻鐘。
朱鸞睜開眼，無數猙獰的嘴臉擠滿她的視線，在巨大的水壓下，她費力地拔出刺透身邊壯漢胸膛的長劍，再次插入另一個離她最近的扭動的黑衣人的腰腹。
密密麻麻覆蓋著她身影的大部分黑衣人已經不能動了，暴凸著雙眼僵硬著將她團團圍住一起下落，化作她堅實的盔甲。
她不斷的下落，而前仆后繼而來的黑衣人踢開同伴凍硬了的身體，再次朝水下的少女撲來。
看到她睜開雙眼，后面不少只是想確認她死活黑衣人愕然地瞪大雙眼。
張嘴欲喊叫卻噗嚕嚕嗆出血來，拼命轉身向水面上逃竄。
朱鸞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讓還在朝她游過去的黑衣人看著膽戰心驚。
血水混雜冰水，萬丈冰湖黑沉的湖底不知藏匿何等怪物，而這個少女背對著湖底不斷下沉，上面無數殺手追來，臉上卻能露出欣慰的微笑。
少女背對著深淵對他們張開手，仿佛能將他們所有人吞沒。
將所有人一起拉入深淵。
恐懼襲上冰水里所有黑衣人的心，不斷有人嗆水，在湖底巨大的壓力下噴出血來。
在冰冷刺骨的湖底，一旦亂了呼吸嗆水，一切就都完了。
朱鸞感受著肺腔里撕心裂肺的疼痛，側頭看著四周不斷沉沒的黑影。
應該帶走了不少了吧。
哪怕真的還剩不少要對朱戎他們下手，剩下的那些段立崢也一定能夠解決。
她很放心。
頭頂透過湖水射來的光線越來越暗。
她仿佛正在沉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黑衣人也越來越少，已經來到這樣的深處，即便中途逃竄，那些人也無法完好無損地回到岸上。
她能夠做的事已經都做了。
朱鸞閉上眼睛，又睜開，周圍只剩下極為微弱的光線。
她一人漂浮在漆黑的冰湖中，四周安靜的可怕。
胸腔內已經感受不到氣流的涌動，朱鸞費力驅動僵硬的四肢，將赤子劍插入腰邊的劍鞘。
然而她用另一只手，將握住劍柄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她握劍的手已經凍硬了。
她并非直直下落，在下落的過程中，她看似沒有一絲掙扎，其實在心中一直計算著路線。
這里的位置雖在萬丈冰湖之下，但離湖岸已然不遠。
不過湖岸的位置和冰湖上馬車道上岸的位置已經相差甚遠。
不知道段立崢和年華藏兩人有沒有按照她所說帶其他人先走。
不過他們兩人的話，肯定沒問題的。
話說回來。冰湖深處真是冷啊，連她全身血管里的血脈都快要凍結了一般。
真不愧是澹州的千年冰湖。
朱鸞用盡全身力氣舒展全身，準備翻身，前往她事先定好的上浮地點。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片漆黑里，兩抹亮光突兀地出現在朱鸞的眸中。
朱鸞瞳孔一縮。
在這樣的湖底，絕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光亮，那是！
朱鸞一咬舌尖，往右方一閃，只見一把雪亮的長刀鬼魅般從上方劈來，直將朱鸞剛剛位置所在的冰水都切割開來！
劇痛從僵硬的右臂忽然傳來，朱鸞猛地左蹬，同時赤子劍再次出鞘，劃破湖底的平靜！
冰水混雜著血水，漆黑渾濁的湖底激蕩起來，朱鸞執劍的左手捂住流血的右臂，冷冷地看著被她踹出一丈外的另一個黑衣人。
淡淡的血跡從黑衣人手中的長劍的劍刃上散開。
登極境！
本錢真是厚啊！
能追到這里還能發動這樣的突襲。除了登極境的修行者外不做他想。
果然還是來了。
強烈的窒息感讓朱鸞的視野有一瞬間的模糊。
嘴里傳來鐵銹般的血腥味，看著對面的兩個黑衣人，朱鸞握緊了手中的赤子劍。
“這世上居然真的有登極境的殺手存在。”
冰原上，段立崢渾身浴血，寒月在他手上煥發出冰冷的劍光。
他半跪在冰面上，手撐長劍，看著地上黑衣人山的尸體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有清冷的女聲從他身后傳來。
段立崢回過頭，只見帶著帷帽身著常服的女子從后面走來，她手上也握著一柄劍，劍尖上猩紅的血液一滴滴落下，在冰面上蜿蜒。
那把劍是一把尋常的鐵劍，不是段立崢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時就牢牢記住的，那把和她形影不離的黑劍。
女子將血跡一甩，收劍入鞘，反手扯下身上的斗篷，披到了地上少年的身上。
“我沒事。殿……楊小姐不必費心。”
段立崢深吸一口刺骨的寒風，站起身來。
晉陽公主斜睨他一眼，“既有登極境的殺手在，我們這一行人可都得依仗你了。”
“你如果倒下了，這冰天雪地的，還不知要怎么樣呢。”她冷冷道。
“即便是登極境的殺手，想要把我怎么樣，他們還沒有資格。”段立崢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體，目光沉靜。
寒風下，少年的目光卻比寒冰更冷。
晉陽公主微微一怔。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段立崢。
那個連殺人在之前都未曾有過的溫和少年，此時全身卻散發著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那殺氣可怕到仿佛靠近之人都會被劈成兩半一般。
想起剛剛少年站在冰洞邊，手執寒月擋在他們身前的身影，晉陽公主眸光沉沉地看向傾倒的馬車邊的冰洞。
段立崢也隨之看去。
看向那破碎的深淵。
跳下去的黑衣人沒有一人回來。
她……到底如何了？
她所說的一刻鐘已經過去了。
連追殺者較少的這邊都遭遇了登極境的殺手。
帶走了大部分殺手的她，又會遇到什么呢？
看著這厚厚的冰面之下，哪怕登極境修行者都難以存活的萬丈冰湖。
段立崢的一顆心深深地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