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氏一族,已經開始了真正的遷徙,從廣州遷徙到泉州來。
廣州與泉州的地理位置是有區別的,兩廣之地,如今還屬于開發不足的地方,官員貶謫多去這些地方,廣東真正要崛起,還得是明清時期。
泉州在廣州之北,離江南更近,相比而言也離權力中心汴梁更近,而且泉州產好瓷好茶,所以在宋朝而言,泉州的貿易比廣州是要發達很多的。
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朝廷對于廣州的掌控力是比不上泉州的,所以這些胡番商人把落腳的首選放在廣州,也是最安全、最方便的選擇。
如蒲氏一族,從越南占城到廣州來,慢慢發展之后,又從廣州遷徙到泉州來,這很符合外國人穩扎穩打的規律。
到得蒲氏這般的巨商,到泉州來發展也是遲早的事情。真正能在泉州站住腳,蒲氏一族也就徹底在東方站住腳了。
其實歷史上的蒲氏,是很有眼光的家族,也是很有能力的家族,決策者也很有魄力。哪怕是說他們在宋朝最后時刻倒戈相向,站在中國人的角度而言很氣憤,但若是站在他們自己的角度而言,其實這是一次很明智很成功的抉擇。
畢竟蒲氏是外國人,他們在保護自己的利益,在大宋傾頹的時候選擇與蒙古人站在一起,想要世代的榮華富貴,也無可厚非。
從這個角度而言,蒲氏其實是相當有智慧的一個家族。
不過話也說話來,敵人就是敵人,以一個中國人的身份,也就不談什么角度了。
甘奇把錢給蔡濟,讓蔡濟付了船廠的股金,也讓蔡濟去購買了許多瓷器茶葉,乃至江南的絲綢之物,裝滿了兩艘船。
船隊出發了,從泉州往南,過廣東廣西,過海南入南海,過馬六甲,過印度洋。
生意上的事情,甘奇也懶得多操心,他也知道這一趟穩賺不賠,哪怕是自己的兩艘船沉在半路上了,蒲志高也不可能讓甘奇賠錢。
甘奇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了蒲志高。
甘奇要兩樣東西。
一樣是棉花,棉花的原產地是印度與阿拉伯,但是在印度與阿拉伯。這個東西看起來不起眼,但是用起來作用極大,特別是中國這種跨維度極廣的地方,很多區域都屬于極為嚴寒之地,有了棉花,不僅能促進社會發展,還能促進軍隊戰斗力的提升。
所以甘奇要很多棉花籽,能收購多少,就收購多少。
還有一樣東西,興許比棉花還要重要。那就是一種稻谷,占城稻,就在中南半島,就在越南。只是一直沒有人重視這個東西。
占城稻為什么這么很重要?因為它屬于熱帶稻種,它有一個特性,那就是一年能熟兩季,什么意思?就是說一片水田,一年能種兩次稻谷,能收兩次稻谷。
占城稻進入中國的時期,其實也是宋朝,只是如今還沒有來,更沒有真正推廣。
甘奇要加速這個進城,在中國許多亞熱帶區域,在中國許多夏季很長,而且很炎熱的地方,都是很適合種這種兩季稻谷的。這能大大的提高南方糧食的產量。
所以甘奇寧愿不要什么價如黃金的香料,也要這種熱帶稻種,能運幾船就運幾船,巨資收購。
當然,兩季稻也有兩季稻的劣勢,一是口感差了一點,二是產量略低,但是兩季加在一起,那產量是遠遠超過中國傳統的一季稻的。除非袁隆平把雜交稻谷推向的一個高度,才能打敗兩季稻。
在這個食物緊缺的時代,口感差完全不是問題,所以說占城稻就相當于沒有缺點,甘奇只盼望等到船隊回來的時候,能有大量的稻種,立馬就可以在泉州推廣,泉州就是極為適合兩季稻的地方。
兩季稻是一個大殺器,大幅度提高糧食產量,就能更多的解放生產力。
泉州,在甘奇心中,其實可以稱作一個特區,他想把這里打造成真正有資本主義開始的地方,他想在這里看到工業的萌芽。因為這里太適合了,天高皇帝遠,商業發達,手工業發達,礦產資源也豐富,一切的基礎都有。
這些都是要一步一步實施的,現在首要之事,就是把棉花與占城稻的事情落實,農耕型文明,糧食產量能大幅度增加的時候,爆發出來的力量是不可想象的。
甘奇帶著憧憬,親自到港口去送船隊出發。
甘奇也有些著急,著急自己的官還太小,與他想要做的許多事情匹配不上,他要當大官,掌權在手。
著急升官的甘奇,在泉州第一個月的海關稅收出爐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往汴梁城上奏,甚至把押送稅款的時間也提前了。
涂丘的家產也清查出來了,現錢八十六萬貫,加上變賣的許多東西,一共九十七萬貫。加上泉州第一個月的海關稅收十九萬貫,一共一百一十六萬貫。
這么多錢,甘奇派遣折克行,帶著兩百號人馬押送入京。只走陸路,不走水路,避免任何閃失。
臨行之前,甘奇也把折克行召來好好交代了一番,甚至連安營扎寨、住店都強制規定了許多細節,也規定折克行一定全程官道,不可抄近路小路……
泉州一個小小福建海濱之城,一個月能收近二十萬貫的海關稅收,這大概又要把老皇帝驚得目瞪口呆。
甘奇還在奏折上明言,每年有兩個海關稅收的旺季,一個是起西北季風的時候,一個是起東南季風的時候。西北季風就是出海的季節,東南季風就是船隊回中國的季節,這兩個季節,就會是關稅的最高之時。
只待海關稅收的事情真正進入正軌,便是這兩個季節,甘奇都有把握收到兩三百萬貫的關稅。
這是何其驚人的事情?幾乎可比汴梁了,就算還差汴梁一點,那差不得多少了。
泉州商稅,比得上汴梁,這種事情,整個大宋誰敢相信?
東京的老皇帝,看著先到的奏折,兩眼張得大大,直問包拯:“甘道堅所言當真?所言當真嗎?”
包拯是相信甘奇的,最為三司使的包拯,此時也是激動非常,大黑臉上難得出現了笑意,笑得也不太好看,口中立馬答道:“陛下,欠款已經在押解回來的路上了,此事豈還能有假?定然是千真萬確的。”
老皇帝抬手準備拍案,卻又停在了半空,有問一語:“包卿,此事可不能哄騙朕啊……”
包拯笑道:“陛下,他甘道堅就算想哄騙,他也變不出這么多錢來啊,便是劫掠也劫不出這么多錢來,他這個知州還要當下去,他這若是哄騙,便是把他汴梁城所有的產業都變賣了,他也湊不出這么多錢來。”
老皇帝這才相信了,拍案的手就放了下來,拍得御案一聲大響,口中說道:“天生甘道堅,天生甘道堅吶!朕得此良才,真乃蒼天有眼,護佑大宋萬年。”
包拯也笑道:“老臣暮年,能有此弟子,也感與有榮焉。”
老皇帝已然站起,說道:“傳旨意,擢升甘道堅為從五品朝請大夫,賜紅色官袍。”
甘奇的目的是達到了,朝請大夫,是個文散官,就是一個榮譽頭銜,但是品級是實打實的。
包拯連忙代替甘奇謝恩:“老臣在此替甘道堅拜謝陛下隆恩圣眷。”
“該他的,一樁樁大功,如何升官也不為過,古有甘羅,十二歲使趙,計賺十幾城,拜為上卿。今有甘奇,初入仕,便屢立奇功,等他歸來,再加升遷也是應該。甘氏一族,自古就出少年天才,而今又出天才,是為美談。”老皇帝是真的高興,他這一輩子當皇帝幾十年,其實就兩件事,一件事就是與西夏打仗,這件事情做得不太成功。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想方設法開源節流,多賺錢,省著花。為此也有勵精圖治的改革,都不太成功。
陡然間來了一個甘奇,忽然把他人生兩件大事中的一件給解決得差不多了,可見老皇帝此時的興奮。
包拯陪著笑,心中也樂開了花,他其實也沒有想到甘奇這么有能耐,這么給他長臉。
甘奇又升官了,這個消息傳到了趙宗漢耳中。
趙宗漢激動不已地回家,迫不及待跟趙曙說道:“兄長,了不得了,道堅在泉州又立大功,又升官了,官家上午剛封的朝請大夫。”
趙曙最先的反應是疑問:“這才去了幾個月?泉州窮鄉僻壤之處也能立大功?”
“千真萬確啊,我是從吏部之人那里親耳聽來的,說是什么海關稅收之事立功了。”趙宗漢說道。
“年初中的進士,這才幾月啊?十月,就穿紅袍了?”趙曙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可不是?吏部之人也是驚訝連連,正在給道堅置辦官服與誥命,還要刻新印鑒呢。”其實趙宗漢最先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反應跟趙曙如出一轍,以為別人是在說笑。
“我的個親娘,道堅啊道堅,如此良才,竟然成了咱家女婿,當真是有天助啊,獻甫,你趕緊去道堅府上一趟,把這個好消息與小妹帶去,讓小妹也欣喜一下,如此也好安穩一下胎氣。道堅這個孩子,一定要養好。”趙曙高興之中,還帶著驚駭。這大宋朝至今,從來就沒有跟甘奇這樣升官的人。
趙宗漢點著頭:“我這就去,先上街買些好補品一并送去。”
趙曙忽然抬手:“稍后,也一并再去打聽一下,看看道堅升官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其中細節都要弄清楚,回來報與我知曉。”
趙宗漢一拱手,飛奔而出。
趙宗蘭的肚子,是真的越來越大了,再過三個多月,就要生產了,如今大姐趙宗梅沒事就往甘奇家去,就是怕趙宗蘭有個三長兩短。
趙宗漢帶著甘奇升官的消息過來,大大咧咧的趙宗梅,直接大喊:“擺酒擺酒,今夜家中擺大宴。去把甘先生的那些學生弟子們都喊過來,把我家吳承渥也喊來。還得去請各家的夫人小姐們內院也擺幾席,陪著小妹開開心心的。”
小廝們這回是有得忙碌了。
還不知道自己又升官了的甘奇,忽然又做了一件讓整個泉州震驚的事情,那就是豎旗招兵。
泉州本該有一千多號禁廂軍的編制,而今數目還差得遠,甘奇準備把編制招滿。
招兵之處,不在泉州城,而是在下面的縣里,泉州下轄的縣,越往西北,越是丘陵山川,山民生活不易,甘奇提高了待遇,招兵應該是不難的。
泉州還有幾處鐵廠,里面匠人礦工也不少,招這種人入伍當兵,也是極好的選擇。
甘奇要一支軍隊在手,泉州這種要害之地,五百人太少,一千人甘奇都覺得少,甘奇甚至想上奏東京,擴充編制。哪怕這奏折還沒有上到東京,甘奇招兵也準備多多益善。
多出來的人,不一定非要占用禁廂編制,還有稅丁,衙差,這些是甘奇自己能說了算的。稅丁要擴充到至少一千多人,衙差也要擴充。
甚至甘奇自己也準備用招收船工水手的名義,甚至是招船廠護衛的名義,還要組建一支準軍事力量,為以后艦隊做打算。
說來說去,甘奇就是要把手中的刀磨鋒利。
反正就是一件事,出錢,要人,待遇從優。
有泉州知州這個官職在身,甘奇做什么事情,都毫無束縛,占了大義,占了名頭,不違法,不逾越。
五百人太少,五千人,甘奇應該就暫時比較滿意了。
這一日,甘奇興致大好,忽然喚來蒲志高,說要出海看看。
蒲志高也是激動不已,早早看了天氣,備好船只,只等甘奇上船。
甘奇到得碼頭之時,身后百十號人之多,有鐵甲的軍漢,有蔡家的子弟。
上船之后,蒲志高問道:“今日風和日麗,甘相公想出海多遠?”
甘奇直接答道:“先去烈嶼看看,看看你們蒲氏一族在烈嶼上生活得如何?”
蒲志高倒也不多想,笑道:“遷了大半丁口過來了,房屋還在加緊建造,恰好,小女也在烈嶼,今日便去烈嶼,小人做地主之誼,一定把甘相公以及諸位招待妥當。”
地主之誼?這個詞聽起來有些諷刺,甘奇倒也不作聲色,只是哈哈大笑,站在船頭,抬手一揮:“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