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致遠早知道要說服朱常洛沒那么容易,只得繼續忽悠道:“微臣之所以想在東蕃開府建衙正是為了太子殿下您啊,想必太子殿下也知道如今國庫已經十分空虛,便連支付邊軍軍餉都有些艱難了,若是到太子殿下繼位之時,只怕情況會更加糟糕,且如今福建沿海倭寇肆虐,佛郎機等蠻夷之國虎視眈眈,若是太子殿下繼位之時趁機作亂,太子殿下初登大位不好輕動兵戈,豈非讓太子殿下為難?微臣若在東蕃開府建衙可保福建沿海安寧,更可為朝廷奉獻稅銀,充盈國庫,不正是為太子殿下分憂嗎?……”
朱常洛聽郭致遠這么一說也微微有些心動,不過他也不傻,萬歷皇帝現在才四十多歲,他不知道還要熬多少年才能繼位,而且以萬歷皇帝現在對他的態度,他能不能順利繼位都還說不好,自然不會被郭致遠畫出的大餅給忽悠住,而且郭致遠對他的拉攏一直含糊其詞,讓他很是不悅,如果不是顧忌郭致遠已經見過萬歷皇帝,此時殺了郭致遠不好向萬歷皇帝交待,他只怕就要向郭致遠下殺手了。
想到這里,朱常洛徹底沒了繼續和郭致遠交談的興致,拂袖站起來冷冷地道:“父皇青春鼎盛,英明神武,何需本宮憂心?再說父皇向來不喜本宮參與國事,本宮若是在朝議時幫你說話,不但幫不了你,還會惹得父皇不喜,且此事太過匪夷所思,朝議之時朝中大臣必定反對,此議多半通不過,此事休提,本宮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吧!……”
郭致遠見朱常洛已經開始逐客了,知道自己再不下猛藥不行了,便壯起膽子朝朱常洛拱手行禮道:“太子殿下,微臣斗膽請問太子殿下可知為何圣上一直對太子殿下不喜嗎?……”
這就是揭朱常洛的傷疤了,朱常洛是萬歷皇帝酒后偶然臨幸宮女王氏所生,萬歷皇帝深以為恥,以至于按宮中慣例皇帝臨幸嬪妃之后應該賜予的信物都沒有賜予,試圖隱瞞此事,哪知那王氏卻一次就有了身孕,當時萬歷皇帝還沒有子嗣,一直牽掛此事的李太后聞訊大喜,令太監查皇帝的內起居注確認王氏懷的是龍種,這才逼得萬歷皇帝不得不捏著鼻子承認此事。
萬歷皇帝既然是在這種極端不情愿的情況承認了此事,自然不會對朱常洛有什么好臉色了,甚至還稱他為“宮人子”,后來為了立朱常洛為太子一事,萬歷皇帝和朝中文官集團耗了好多年,最后迫于壓力不得不立朱常洛為太子,這也讓他一腔怒火無處發,對朱常洛就越發不喜了,這一點幾乎是滿朝皆知的。
朱常洛自己也深知這一點,為此十分自卑,郭致遠這樣問正捅在了他的痛處,頓時臉色大變,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殺意,指著郭致遠怒斥道:“放肆!郭致遠,你當本宮真不敢殺你嗎?!……”
郭致遠早已料到朱常洛會是這樣的反應,所以面對殺意凜然的朱常洛毫不畏懼,哈哈大笑著連連搖頭道:“果然太子殿下不明白圣上不喜太子殿下的真正原因啊!太子殿下可是覺得圣上是因為太子殿下乃是宮女所生而不喜,非也,非也!……”
朱常洛被郭致遠笑得一愣,強壓怒氣冷冷地道:“那你倒是說說父皇為何對本宮不喜?……”
郭致遠早已想好應對之詞,不慌不忙地分析道:“若是太子殿下未被立為太子,圣上對太子殿下不喜自然是因為太子殿下的出身,所以太子殿下之前韜光養晦,不參與朝政,以免惹得圣上不喜自然是對的,但如今太子殿下已被立為太子,太子殿下再如此這般便是錯了,因為太子殿下已經不僅僅是圣上的皇子,更是未來的國君!若是太子殿下還是如過去那般唯唯諾諾,不敢對朝政發布任何看法,圣上又如何放心將皇位交給太子殿下呢?又怎么會喜歡一個毫無魄力、膽略、見識的未來國君呢?所以太子殿下越是如此,圣上便對太子殿下越是不喜啊!……”
聽郭致遠這么一分析,朱常洛眼中精光一閃也被深深地觸動了,萬歷皇帝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實在太可怕,以至于他在萬歷面前總是一副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出的樣子,已經形成習慣了。這就好比現實生活中一個嚴父和一個不爭氣的兒子,兒子因為畏懼父親在父親面前總是一副呆若木雞一言不發的樣子,父親自然是越看越火,不但不會因此而產生憐愛之心,反而會越發的不喜和嚴厲,從而讓父子關系變得越發糟糕。
郭致遠一看朱常洛的表情就知道他已經有所觸動了,連忙趁熱打鐵道:“如果太子殿下始終不敢對朝政發表意見,那圣上肯定會擔心將來太子殿下繼位之后會被朝中大臣左右,導致皇權削弱,只會對太子殿下越發不喜,而此次朝議正是太子殿下改變您在圣上心目中印象的最好機會!方才太子殿下也說了,朝議之時朝中大臣必定會極力反對,若是太子能力排眾議,促成此事,不僅可以展示太子殿下的遠見卓識和治國之才,更可以讓圣上看到太子殿下的膽略和氣魄,不用擔心將來太子殿下繼位之后會被朝中大臣左右,如此圣上才能放心將皇位交給太子殿下繼承啊!……”
給郭致遠這么一分析,朱常洛也徹底醒悟了,自己一味地在萬歷皇帝面前裝老實固然能減少萬歷皇帝對他的忌憚,卻也讓萬歷皇帝對他越發失望,越老實的皇帝越容易被朝中大臣架空,萬歷皇帝怎么能放心把皇位交給他呢?
不過朱常洛并沒有因為郭致遠的點醒對他心生感激,反而對他越發忌憚了,他看不破的問題郭致遠卻看破了,他怎么能不忌憚呢?便冷冷地瞟了郭致遠一眼,用手指點了點郭致遠冷笑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盤,幾句話便想讓本宮為你沖鋒陷陣,你坐收漁翁之利,本宮還有自知之明,朝中大臣若是集體反對,便是父皇也難力排眾議,一意孤行,更何況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