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郭致遠事先和徐光啟商量好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好讓這幫京城來的官老爺知難而退,張松柏雖然自作聰明改了“劇本”,但并沒有打亂郭致遠原本的計劃,從某種意義來說甚至比郭致遠原本的計劃效果更好,經過這么一鬧,京官們心中的驚懼必然更甚,巴不得早點離開東蕃這是非之地,要讓他們知難而退就更容易了。
所以郭致遠正好借坡下驢,故作憤怒地冷哼一聲就甩手拂袖而去了,將爛攤子交給徐光啟來收拾,徐光啟讓驛館守衛軍士將京官們一個個攙扶回各自房間,又親自領著醫生挨個房間噓寒問暖,詢問傷情。
京官們傷情其實都不重,無非是踩踏中有一些扭傷和軟組織挫傷,不過卻是一個個嚇得不輕,他們愿意外放到東蕃為官無非是想著東蕃新立府衙,撈油水的機會多,沒想到油水沒撈著,苦頭卻沒少吃,先是被郭致遠逼著下田收割稻谷累得像條狗,吃住的條件也是艱苦的很,還隨時有性命之憂,不少人腸子都快悔青了,不該到東蕃來為官。
所以徐光啟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說東蕃準備在福州設立分理衙門,負責東蕃與朝廷及福建巡撫衙門的公文往來處理,不但原本的俸祿可以照領,年底還可以拿到一份不菲的津貼,這些京官們一聽自然是大喜過望,反過來求徐光啟幫他們在郭致遠面前美言幾句,讓他們去福州的分理衙門,徐光啟故作為難地推辭了一番,得到京官們絕不會告東蕃和郭致遠的黑狀,只想當個太平官的許諾后才答應了下來。
相比較而言,張松柏和劉安之這兩塊“硬骨頭”難搞掂一點,這兩人都是得到京城的大佬面授機宜,帶著“任務”來的,自然不甘心就這么灰溜溜的離開,不過徐光啟也是有策略的,他采取各個擊破的辦法,先挨個把那些意志不堅定的京官們都搞掂了,最后才來找他們談。
果然徐光啟剛提出在福州設立分理衙門的事,張松柏就氣憤地拍案而起道:“郭致遠打的好算盤,將我等都送去福州,他好在東蕃為所欲為,張某身負朝廷重托,豈能貪生怕死臨陣退縮?你轉告郭致遠,我絕不會讓他如愿的!……”
徐光啟早猜到張松柏沒那么容易說服,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道:“張大人若一定要留在東蕃自無不可,只是其他京城來的大人都去了福州分理衙門,下官擔心張大人會有些孤單……”
“什么?!”張松柏一聽其他人都已經答應去福州也愣了一下,氣得咬牙切齒道:“這些沒風骨的東西,真是不足與謀,不足與謀啊!……”
徐光啟也懶得和張松柏糾纏,其他人都走了,張松柏留下也翻不起什么風浪,站起來拱拱手道:“張大人再仔細斟酌一下,東蕃條件艱苦,又有生番作亂,張大人若是在這里出了意外那就不好了……”說完也不看張松柏鐵青的臉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徐光啟走后沒一會兒,劉安之就悄悄溜進了張松柏的房間,似笑非笑地望著張松柏道:“張大人真準備留下來?真是令劉某欽佩啊!……”
張松柏不屑地斜了劉安之一眼,冷哼一聲道:“大丈夫威武不能曲,富貴不能淫,張某豈能同爾等毫無風骨之輩為伍,自然要留下……”
劉安之不以為意地搖了搖頭,呵呵笑道:“張兄,形勢比人強啊,劉某也不想去福州,可這次從京城來的同僚都走了,你我就是留下又能有何作為呢?……”
張松柏也知道劉安之說的有道理,只是有些放不下面子低這個頭,陰沉著臉沒有說話,劉安之知道他其實已經動搖了,繼續道:“張兄,你我雖政見不同,但此次同時外放東蕃為官,也算是同舟共濟了,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說與張兄聽,劉某為官多年,這官場沉浮也算是見多了,這為官之道,不求飛黃騰達,只求穩若泰山,你楚黨的張相(張居正),我浙黨的沈相(沈一貫),都曾位極人臣,風光無兩,可結局呢?還不是圣上一句話便什么都沒了!那郭致遠如今圣眷正濃,朝中大臣彈劾他的折子還少嗎?可曾動得了他分毫?連沈相都奈何他不得,就憑你我想扳倒他,可能嗎?……”
張松柏聽得微微色變,劉安之把話說到這份上也算是交淺言深了,當然劉安之也是擔心張松柏真的頭腦發熱硬要留下來,到時候朝廷追問下來,他就不好為自己開脫了,只有把張松柏拖下水,到時即便朝廷要追責,法不責眾,他也能撇清干系,所以才會把話說透。
見張松柏還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劉安之只能下猛藥了,壓低嗓門道:“那郭致遠乃虎狼之輩,心懷不軌,你我皆知,怕是圣上也是有所猜忌的,但只要他沒公然造反,圣上就不可能僅憑你我的一封彈劾奏折罷免他,除了他誰敢立下軍令狀僅憑東蕃這不毛之地每年給朝廷奉獻十萬兩稅銀?方才你也看到了,這郭致遠膽大包天,心狠手辣,居然派人假扮生番謀害我等,若要把我等全殺了他自然不敢,但若我等都走了,張兄一人留下,你說他敢不敢殺人滅口呢?到時張兄還真指望朝廷能為張兄伸冤?……”
張松柏被劉安之說得驚出一身冷汗,朝劉安之拱手行禮道:“多謝劉兄提點,否則張某恐有性命之憂,張某不懼死,但若是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卻是不值!張某愿與劉兄同進退!……”
劉安之拍了拍張松柏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這就對了,那郭致遠有虎狼之心,日后必反,你我留著有用之身,待這郭致遠反意漸顯,圣上對他的猜忌漸深之時,你我再伺機給他致命一擊!到時說不好還能撈一份大功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