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張家的“博浪錐”,聶家的“白虹貫日”更考驗使用者的技藝。
因為實際上,博浪錐與其說是一種暗殺手法,不如說是一種暗殺陷阱。
算準了目標出現的時間、地點,設置好博浪錐,接下來等結果就可以了。相對省力,但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當年張良刺殺始皇帝,就是因為情報不準確,博浪錐擊中了始皇帝的副車,嬴政逃過一劫。
“白虹貫日”就不同了,這并不是陷阱,而是一種當面刺殺的技藝。
真正的“白紅貫日”,其實并不適合在地底這種環境中使用,因為這招刺殺術的前提之一,在于利用太陽的反光。
以劍身反射陽光,令被刺者雙目難以睜開,隨后一劍擊出,如長虹穿日而過。
這一招需先奪取對方的視力,之后才是那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劍。
而之前在古城中,聶萱和林朔的交手,聶雪用的是菜刀而不是長劍,當時又沒有太陽作為穩定的光源。
所以那一招白虹貫日,荒腔走板,跟這招真正的威力差了好遠。
對聶萱來說,那一戰,其實是今晚刺殺行動中的第一步,她需要了解林朔的實力。
那枚掉在地上的手指,根本不是她的,而是賀淑珍的。
那個叫賀淑珍的做飯廚娘,確實存在,聶萱之前就是按照她的模樣易的容,只不過現在她已經不在了。
第一戰詐敗遠遁之后,在城墻上的被林朔抽的那一刀,是第二次詐敗。
她捏碎了一個血包,隨后遠遁。
通過這兩次詐敗,聶萱達成了三個戰術目的。
第一,她摸清了林朔的實力。
第二,她讓林朔認為自己已經重傷,無力再戰。
第三,她讓林朔認為自己的嗅覺能追蹤到她。
事實上,她根本沒有受傷,狀態正佳。
而且,地面上的那些狙擊手的那套體味管理技術,實際上就是她傳授的。
不過那些狙擊手初學乍練,很多個人習慣改不過來,所以林朔的鼻子依然能追蹤到蛛絲馬跡。
聶萱就不同了,她可以做到在林朔的嗅覺中,完全隱身。
現在的聶萱,其實就在林朔身邊不遠,她一身漆黑,就連自己的眼睛都被一層黑紗遮蓋,潛伏在石壁的陰影中。
而她手中的那把烏金長劍,也是黑色的。
她不打算用光源迷惑林朔的視線,因為這里沒有那種光源。
而白虹貫日之所以盛名不衰,也不僅僅是出劍前的那個花招。
這一招的奧義,在于“劍身耀日,劍出無聲。”
前者聽起來很牛逼,但其實很容易練習,而且面對真正的高手時作用有限。
關鍵在于后者,劍出無聲。
劍破長空,勢必造成空氣震蕩,理論上不可能做到真正無聲無息。
而白紅貫日所追求的,是出劍要快得超過音速。
那一劍遞出去,要趕在劍嘯聲傳入對方耳朵之前,命中對方的要害。
對方還沒聽到動靜,就已經被殺了,這才是真正的無聲劍。
眼下,根據和張玉龍的約定,聶萱遞出無聲劍的時機,就是巨浪滔天之時。
屆時,張玉龍的“博浪錐”將破浪而來,正面襲擊林朔。
高手之間的交手,一旦實力沒有形成碾壓,那么動手的原則其實并不復雜。
都是剎那間分出勝負,真正出手的只有那么幾招,所以關鍵在于怎么選擇。
傳承也好,練習也罷,就是為了增加自己在動手時的待選項。
動手之前的對峙和博弈,是要隱藏自己的待選項,同時盡量弄清楚對方有多少種待選項。
真正動手的時候,其實就是加減法:增加自己的選擇,減少對方的選擇。
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把對方的選擇減少到只有一種,那么找到破解方式,對方就死定了。
而要是對方的選擇茫茫多,自己完全沒頭緒,而自己的選擇又被吃透了,那大概率就活不下來。
如果不是單挑,而是二對一,那就更簡單了。
一個只需要拿掉對方的一項選擇,另一個利用上,就算穩吃。
此刻這一戰,林朔的慣用手是右手,無論他用什么武器,防守區域都在右半部分,想要防御左邊的攻擊,他就必須側身。
但張玉龍的博浪錐,從正面勢大力沉地襲擊過來,必然將拿掉他側身這個選擇。
屆時他的左路,將有一個非常大的空檔,而聶萱的那招“白虹貫日”,就是從他左邊遞過去的。
所以這套配合,理論上是不會失敗的。
畢竟,這是刺客四大家兩個頂尖刺客的聯手一擊,哪怕林朔是獵門年輕一代第一人,面對這種劣勢,也只能引頸就戮。
可無論是聶萱還是張玉龍,都忘了一點。
今天這一戰,其實不是二對一,而是二對三。
聶萱、張玉龍,對林朔、劉順福、蘇念秋。
Anne,本名蘇念秋,今年二十五歲。
自記事起,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在不斷的訓練中度過的。
英年早逝的父母給她留下來的遺產,并不是物質財富,而是技藝。
練習這些技藝,是Anne緬懷父母唯一的方式。
所以她非常刻苦,每天晚上都在疲倦若死的狀態中昏睡過去,清晨在渾身酸痛的狀態中醒來。
她知道,身為女性,在生理上有著天生的弱勢,為了對得起蘇家唯一傳人的身份,她必須苦練。
截至目前為止,除了蘇家主脈的絕學“圈地禁錮”,身為海外分支的她沒途徑研習之外,蘇家其他的所有技藝,她都已經掌握了。
而其中最精湛的,就是那招“大切割”。
蘇家的傳承,跟林朔所在的林家風格完全不同。
林家的風格,尤其是他們的絕技“三絕武”,是一種毫無道理的霸道。
而蘇家的精髓,在于極度細致的感知。
Anne的天賦,不在于力量,而在于感知。
她不僅耳力遠超常人,觸覺也是。
她全身的肌膚,能微妙地感知身邊的空氣震蕩,這讓她動手的時候,能做到完全的“盲視”。
耳朵不聽,眼睛不看,只需要用肌膚去感知周邊的空氣的震蕩,她就能預判對手的路數。
這也是為什么她之前在黑暗中對付伐木工的時候,一開始游刃有余的原因。
她的“大切割”之所以精湛,也是這個原因。
“大切割”的原理,就是一個近身版的“畫牢”。
Anne雙手指尖夾住的八枚發卡,再加上齒間能咬住的兩枚,總共十枚,兩兩成對,能在近身范圍內布下五條異種天蠶絲。
不用主動去進攻,Anne只要把這五條異種天蠶絲以各種方式布好,等別人自己送上門來就行了。
剛才在水里身受重傷,是因為她全身被水包裹,感知能力下降,被張玉龍欺到身前才發現,已經晚了。
但此刻,Anne就站在林朔身后。
因為是應敵狀態,所以哪怕身受重傷,她手里還是捏著發卡。
就在巨浪滔天的那一刻,她發現林朔居然一動不動,就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她立刻把全身的感知放到了極限。
果然,左側的石壁上,一股激烈的空氣震蕩,引起的氣流擾動拂過她的臉。
她從來不用任何化妝品,因為通常情況下,她全身裸露在外的,只有臉上的肌膚。肌膚一旦被化妝品遮蓋,感知能力將大大下降。
當然,她從小就天生麗質,也用不著這些東西。
此刻,當臉上的肌膚感知到左側的異動后,她跟沒就來得及細想,而是下意識地斜挎一步。
于是,聶萱的“白虹貫日”,從正面撞上了蘇念秋的“大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