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對于一支狩獵小隊而言,在階段上分為兩種。
一種是臨戰情報,就是在跟猛獸異種遭遇之前,獵人小隊獲悉的一切情報。
這種情報,往往是歷代的傳承獵人,用一條條人命換來的。
尤其是獵門中的專職偵查蘇家,更是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那就是蘇家祠堂里的上千塊未滿三十歲的靈牌。
另一種,是戰時情報,那就是跟猛獸異種遭遇之后,因為戰斗而獲悉的即時情報。
因為傳承獵人面對的東西,大多強大而又兇殘,戰斗結束得很快。所以這種戰時情報往往轉瞬即逝,能不能利用上,要看整支狩獵小隊的水平,尤其是章林,這一前一后兩家獵人的造詣。
對于獵人小隊而言,這兩種情報都很重要,在性質上又有所區分。
戰時情報,直接決定隊伍的生死,但本身并不穩定,不能過多地去指望。
臨戰情報,是他們接不接這單買賣的依據,也是他們能不能活下來的底氣。
其中臨戰情報,又分為兩種,一種是進山之前,一種是進山之后。
進山之前的情報,六大家中往往由曹、林兩家負責匯總評估。
其中林家獵人為魁首,決定接不接這樁買賣,曹家獵人為謀主,決定怎么接這樁買賣。
而進山之后的臨戰情報,由感知天賦極為強大的蘇家獵人去負責。
以前,手底下功夫夠硬的蘇家獵人,是可以游離于整支獵人小隊之外,單獨去獲取情報的。
但事實證明,這樣的安排,蘇家人死傷太大。
所以,作為魁首家族,林家人培育了“黑鳳”這種奇異生靈,也就是小八的祖先們。
“黑鳳”誕生之后的數百年間,進山之后的臨戰情報獲取責任,逐漸由蘇家獵人慢慢移交到了“黑鳳”手里。
一只又一只像小八這樣的八哥鳥,在山林中不斷犧牲,換取了蘇家獵人的存活。
因此每個蘇家獵人,只要看到“黑鳳”,都會充滿敬意。因為“黑鳳”既是林家人的戰寵,也是蘇家人的恩人。
這時候的阿爾泰山脈已經進入深夜,四周一片黑暗。
要是別人提議退出這樁買賣,作為這起事件的負責人,Anne肯定會直接否決。
開弓沒有回頭箭,無論是國際生物研究會,還是國內的獵門,都沒有已經介入,卻中途退出的道理。
但這話既然是小八說的,Anne就知道肯定事出有因。
她靜靜地等著小八繼續說下去。
不僅僅是Anne,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在等小八提供更為詳細的情報。
“八爺我自從成年以來,縱橫花海,從來都是所向無敵的。”小八神氣活現地說道,“只要是八爺我看上的雌鳥,就沒有不聽話的。八爺我想讓她們做什么,她們就會做什么,比如……”
“打住。”林朔翻了翻白眼,“我沒心思聽你在這兒開黃腔。”
“朔哥你聽我說完嘛。”小八繼續說道,“比如我想吃蟲子,她們肯定就會替我去找蟲子,我要吃毛毛蟲,她們就不敢給我上撲棱蛾子。只要是一只雌鳥,八爺我就能說一不二,這就是我八爺的本事。”
“厲害!”魏行山挑了挑大拇指,“然后呢?”
“然后這次就奇怪了。”小八語氣一沉,“我一進愛爾泰山的一片林子,就發現哪兒的雌鳥,跟其他地方不一樣,她們不認賬。蟲子,我要了她們都不給,完事兒就飛走了,我他娘好像被白嫖了。”
林朔抽了抽嘴角,翻了翻白眼:“活該。”
“不是,聽我說完嘛。”小八急得撲騰了兩下翅膀,“我就奇怪了呀,以前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嘛,于是啊,我就跟蹤了那十八只雌鳥。”
“八爺,好身體。”魏行山又捧了一句。
“別打岔!聽我說!”小八嗓音高了一調,“我這一跟,一開始沒發現什么異常,但十八只鳥都跟下來,我發現一件事兒,后脊梁那是一陣陣發涼!”
“那十八只鳥原來全是公的?”魏行山問道。
“我去你大爺的!”小八罵了一句,“這事兒啊,我說出來你們都可能不相信。我發現,這十八只鳥,她們居然會養蟲子!”
“養蟲子?什么意思?”魏行山沒聽懂,追問了一句。
“就是啊,她們會把蟲子抓到一個地方圍起來,然后讓蟲子自己繁殖,她們呢,只吃一部分,而且啊,她們還會互相照顧彼此的雛鳥。”小八解釋了一句,然后又說道,“這事兒啊,擱在人身上,不奇怪,哪怕擱在狼身上,也不奇怪。可那是鳥啊!
八爺我上了那么多鳥,就沒見過這樣的。不是我看不起這些同類,鳥類除了我,不可能有這種智商。
于是啊,我又跟這些雌鳥玩了一段時間,然后發現,她們確實很蠢,理解能力跟其他的鳥差不多。
那她們怎么會養蟲子呢?
然后我又觀察了一下這里的其他的動物。
干了,都他媽這樣。”
“八爺,你說明白點。”魏行山問道。
“怎么說呢。”小八似是在組織詞匯,想了一想,“你們見過蜜蜂和螞蟻吧?這兩種蟲子,在一個群體里,會有分工,然后每只蟲子干好自己的活兒。
負責苦力的干苦力,負責打架的干敵人,負責繁衍的干蜂后,對吧?各司其職嘛。
然后見了鬼了,我發現這兒的動物,明明死蠢死蠢的物種,甭管是群居的、還是獨來獨往的,也都這樣!
它們會飼養食物,而且還會互相幫忙,也不管對方跟自己認不認識,是不是同一個物種,就跟有人組織起來了一樣!
后來我還發現,不僅僅是動物,植物也這個德行,只是動彈得慢,一開始不容易看出來。
朔哥,你知道我的,只要一進了林子,我就是王,除了你的口哨,就沒什么值得我在乎的。
可當我意識到這些的時候,站在那片林子里,我輩子就從來沒這么害怕過!我是趕緊跑啊!
回到朔哥身邊,我都不知道這事兒應該這么說,在天上晃蕩了兩天,這才想明白這事兒到底哪里不對:
那片林子,根本就不是優勝劣汰的自然環境,而是互惠互利、資源最大化利用的鐵板一塊!
這已經不是一片林子了,這是一個東西啊!
這東西要是跟我們作對,整片山林就都是敵人!”
說完這番話,小八似是有些疲倦,蹲在了林朔肩膀上,有氣無力地說道:
“朔哥,這就是‘山閻王’吧?名不虛傳啊,只要進了山,就進了它的閻羅殿了。”
小八把這些事情一說,眾人就覺得大家圍著這片篝火,就跟冥火似的。
哪怕火再熱,也抵不住這遍體生寒的感覺。
耳邊只聽得寒風呼嘯,每個人的臉,就跟被凍住了一樣。
“我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狄蘭這時候幽幽說道,“這個東西,是能夠對多物種進行感染的,幾乎沒有免疫物種。”
說完這句話,狄蘭看著小八,又問道:“你叫八爺對嗎?”
“沒錯。”
“八爺,你在那片林子待了多久。”
“前后五六天吧。”
“你可能已經被感染了。”狄蘭說道,“你既然已經被感染,我們也可能被感染了。如果八爺說得屬實,那么最壞的情況就是,明天我們醒來,就不是自己了。”
“小八,你說得這片林子,離這兒多遠?”林朔這時候問道。
“西南方,離兩百多里地。”小八答了一句,又問道,“朔哥,這笨婆娘神神叨叨地在說啥呢?什么感染不感染的?”
“甭理她。”林朔淡淡說道,“虱多狗不癢,債多人不愁。我們該吃吃,該睡睡,明天一早出發,去見識見識那片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