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泰山脈,北部山區。
anne趴在山頭,腦子一時之間有些混亂。
她生平再一次,對自己的導師苗光啟,有了令自己不安的猜測。
其實這種猜測,在外興安嶺的時候也有過。
苗光啟對僵尸油燈的情報,似乎早就掌握了,這才事先為她備下苗家“九寶”之一的安魂定神散。
當時她只覺得導師想得周到,但是事后仔細琢磨起來,這其中多少有些蹊蹺。
不過后來自己重傷之后,苗光啟第一時間從美國趕過來為自己療傷,對自己的疼愛溢于言表。
這讓anne心中升起幾分愧疚,之前的猜測,也就不再去想了。
而現在,另一條線索進來,再次激活了這股念想。
anne深深地吸了口氣,硬生生地強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到對面山谷之中。
因為她看到,山谷里趴著的那頭駁獸,有蘇醒的跡象。
果然,這頭駁獸晃了晃腦袋,搖搖擺擺地站了起來。
她趕緊看向南邊雪山,發現魏行山正在從山上慢慢下來。
老魏一米九八的個頭,在這個距離下,看上去比螞蟻大不了多少。
而林朔,卻又不見了,至少她目前這個角度,看不到他。
anne雖然是蘇家的海外分支出身,可一身本事由苗光啟悉心教導,她目前的水準,即便放在蘇家本家的歷史上,在同齡人中就算不錯了。
而在蘇家女性獵人中,那更是前無古人。
之所以目前還不能獨當一面,一方面還是年輕,對敵經驗不足。
另一個客觀原因,是因為跟在林朔身邊,兩人差距太大。
對林朔,她多少是有依賴的。
這會兒出事兒了,她第一個反應,就是去找林朔在哪兒。
可林朔不見了,前面的駁獸又醒了,這種狀況,讓anne有些六神無主。
這頭駁獸,力大無窮,身披重甲,跑得還快。
面對這種類型的獵物,蘇家獵人要是單打獨斗,也不是沒辦法。
無非就是提前布一個畫牢陷阱,然后把獵物引過去。
可是這趟,為了不激活駁獸體內山閻王的孢子逃逸,必須要活捉。
這樣一來,“畫牢”就不靈了。
而且目前anne手里用來做大范圍“畫牢”的微米級天蠶絲,是破不了駁獸皮甲的,得用“大切割”的納米級天蠶絲才行。
這種天蠶絲太少了,貼身防御可以,做不了“畫牢”那么大范圍。
所以眼看駁獸醒了,anne只能干著急。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對面山脊上傳來一記大吼,章進一下子躍上山脊。
只見這少年雙手持刀,雙臂掄了掄,看樣子,是把林朔方才那一套學了個九成九。
然后這小子也開始往山下沖鋒了。
anne哪怕是個菩薩脾氣,這時候心里也開始罵街了。
學好不容易,學壞一出溜。這真是一大一小,兩個莽夫!
可人家林朔魯莽,他有魯莽的資本,一身能耐不說,人家還知道審時度勢,臨時會變招。
你章進憑什么呀!
anne心里是又氣又急,牙都快咬碎了。
她雙手一按前面的土坡,窈窕身影如同離弦之箭,也向山下狂飆而去。
沒辦法,既然章進沖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得下去照應。
否則一會兒等到林朔騰出手來,發現章進被駁獸給踩死了,自己交代不過去。
結果章進這小子沖到一半,悶聲不響忽然一個急剎車,人停在半道上了。
等anne意識到對面的腳步聲不對,再一抬頭,發現章進人停在對面的半山腰。
他南邊的森林里,也有一串腳步聲,明顯不是林朔的。
anne于是就明白,章進這是遇敵了。
而自己這趟山路,距離駁獸更近。
她和章進兩人幾乎同時向山下跑,章進停下來,人在半山腰。她反應過來再停下來,人就在駁獸眼前了。
這頭駁獸,之前遠遠看上去就覺得體型巨大,現在雙方距離不到五十米,那種視覺沖擊力,讓anne全身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身高十余米的巨獸,站在眼前就跟一座樓似的!
不過,寒毛倒豎,這只是人體生理上的一種應激反應,anne心里并不慌。
既然事情到這兒了,anne知道自己跑是不能跑的。
因為在絕對速度上,她跑不過駁獸。
打,其實更打不過,但她不能退卻。
因為既然章進遇敵了,林朔肯定也是。
眼下能拖住這個局面,等林朔回來的,只有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眼前的駁獸,這時候也發現了anne。
這頭巨獸已經恢復清醒了,它瞪著眼前的女人,張開深淵巨口,沖她一陣咆哮。
巨大的音壓和氣流,似是雷霆夾著狂風向anne席卷而來,幾乎讓她立刻背過氣去。
她的一頭長發,在背后不斷激蕩,既像一面在風中飄蕩的旗幟,又像是無數根要掙脫而去的海蛇。
她咬破了舌尖,一股鮮血從嘴邊淌下來。
疼痛帶來的刺激,讓她守住了神智,不至于立刻昏厥。
她從上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副深紅色的皮手套和一條黑色的頭繩。
扎好自己的頭發,戴上這副手套,anne知道自己接下來要做什么。
她要等林朔回來。
死等!
從萬仞懸崖上一躍而下,這在其他人眼里是想不開了。
而林朔這么做,卻有三個目的。
第一,這種下山方式,是最快的。
剛才對駁獸的那一下,他是為了借力飛縱,要是只靠追爺和駁獸獨角撞擊,力道雖然大,但力的做功時間太短,自己到不了魏行山這兒。
所以他當時砸上去的同時,又蹬了駁獸面門一腳,進一步加大了倒飛的力道。
這一腳雷霆萬鈞的同時,也快若閃電,旁人是看不清的,只有駁獸體會到了。
所以它昏過去了。
不過林朔心里明白,以駁獸頭骨的硬度,自己這一套臨時變招的殺傷效果,是極其有限的,最多讓它迷糊一會兒,很快就會醒。
所以,他除了要盡快下山之外,還不能讓駁獸脫離自己視線太長時間。
從山上直接跳下來,這個角度是可以看到駁獸的。
這是第二個目的。
第三個目的,林朔既然知道了李一針和范平安在山下,就不能視而不見。
否則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這買賣沒法干。
所以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掉這兩個禍患。
這么跳下去,能第一時間跟他們接觸上。
范平安不愧是個老江湖,知道自己被盯上了,第一時間跑進了森林。
目前懸崖下,還站著一個不知死活的李一針。
像崤山李家這樣的小門小戶,最大的問題,就是接觸門里絕頂人物機會太少,眼光的局限性太大。
所以很容易,就被人忽悠瘸咯。
當年林樂山在崤山的那檔子事兒,老爺子早就跟林朔倒過豆子,一五一十說得清清楚楚。
獵門的王家,早年間確實對林樂山有過恩惠,但那是小恩小惠,林樂山早就找個機會報答過了。
那次獵門王家跟崤山李家起沖突,王家請林樂山助拳,林樂山本不愛搭理,只不過正好接買賣路過那里,碰上也就碰上了。
林樂山是何等人物,作為獵門魁首,遇到這種門內的公案,自然不會偏聽偏信。
結果詳細了解下來,林樂山發現這事兒王家缺了大德了。
李家有塊藥王圃,世代傳下來的,上面有近百種如今已經極為罕見的珍稀藥材,能救人活命。
王家就看上這塊田了,仗著人多勢眾,強買強賣不成,最后直接明搶。
王家動手的時候,李一針不在。
李家終歸是小門小戶,祖上傳來的本事,只落在家主這一支,其他比普通人強不了太多。
結果李家村口那一次械斗,李家傷亡慘重,死了十六個人。
其中還有三個是女人,最年輕的那個,是李一針的老婆,肚子懷著三個月的孩子,一尸兩命。
李一針回來之后,那就瘋了,在王家殺了三進三出,手上人命一十八條,個個都是王家的高手。
王家家主被殺怕了,正好林樂山路過,王家家主就把這位獵門魁首當成了救命稻草。
林樂山了解情況之后,知道這其實是私怨,不是公案,而且眼下雙方已經結成死仇,一兩句話那是化解不開的。
而如果來個以殺止殺,那就不是林樂山這個身份做得出來的事情。
于是,林樂山就找了個托詞,說是李一針的“錯經絡”,對林家絕技有所克制,自己沒什么把握,然后就沒管這事兒。
林樂山后來告訴林朔,自己之所以會這么說,除了不想攙和之外,還因為林家是一脈單傳,而當時林朔太小,才八歲。
所以得放出話去,讓大家知道,林家不是無敵的。這樣不招人忌恨,林朔也就相對安全一些,能順順利利長大。
當時如果林樂山真要是插手,偏袒王家,那李一針這條命,就在林樂山手掌心里,翻過來壓下去,那是說沒就沒。
“李家,治病救人是不錯,祖上傳下這飯碗,端好了不灑,那就算不易。至于打架殺人,那是別人家的飯,李家頂多算個票友。”
這是當年林樂山的原話。
只是這種實話,林樂山只會跟自己兒子說,對外人,那是另一套說辭了。
于是乎,李一針就名聲鵲起,有了林家克星的名頭。
這回聶家人要殺自己,把李一針能請過來,林朔心里就明白,這是個被自己老爺子忽悠瘸的。
當然,這兒被老爺子忽悠的,也不止李一針一個人。
范平安這個老拳師,也是類似的情況。
曹家分支當時要變成主脈,那是因為主脈已經絕嗣,自古以來就有這種慣例,理所當然。
之所以門里有點兒阻力,是因為六大家以外的那些家獵門大族,眼紅這六大家空出來的缺。
獵門魁首,那不僅僅是六大家的魁首,同時更是整個獵門的領袖,林樂山好歹要裝個樣子。
其實在林樂山心里,曹家分支當時推出來的當家人,是曹余生,那是自己結拜的兄弟,巴不得呢!
十五年前林樂山跟范平安的那場架,當時林朔十一歲,林家絕技已經入了門,就在旁邊觀摩,結果他看到一半就溜了。
因為實在是沒眼看。
老爺子這水放的,家門口的錢塘江裝不下。
這回林朔萬萬沒想到,自家老爺子十幾二十年前扯出來的淡,還真被人當成寶了。
李一針和范平安這老哥倆結伴而來,要取自己的性命。
那么老爺子當年種下的因,自己現在就來結這個果吧。
林朔人在半空中,順手一抄,就把自己背后的追爺,給取了下來。
人在空中無處借力,想要搭弓射箭,那是天方夜譚。
可獵門魁首林家人,有這個能耐!
林朔縱覽全局,肩膀一晃,追爺弓身之上,就搭上了胳膊粗的箭矢。
這回跟往常不一樣,搭上來的不是一支箭。
而是三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