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門云家自從唐宋以來,傳人幾乎斷絕。這么多年依然能夠待在九寸門檻的位置上,顏面幾乎都是靠護道人維持的。云家家主代代相傳都是女性,原因也很簡單,那是因為煉神一道,雖然修行者有男有女,但最頂尖的那撥人,往往是女性。跟修力恰恰相反,女性在煉神一道上的天賦,普遍強于男性。而修行云家傳承,無疑需要極為出色的煉神天賦,因此基本上,云家歷代最出色的傳承獵人,都是女人。家主之位,自然也被女性獵人掌控。可無論是男是女,作為傳承獵人,除了肩負著狩獵的使命之外,還有一個天然的責任,那就是繁衍后代。男人,得要有老婆。女人,要配夫婿。女人出門叫出嫁,男人進門叫入贅。所以云家的九大護道人,實際上就是家族中實力最為強悍的九位贅婿。只不過“贅婿”二字,在古代不太好聽,所以用“護道人”三個字作為稱謂上的代替。所以在獵門之中,護道人三個字的本意,就是贅婿。只不過上有所好下必其焉,當年的總魁首家族云家,門中養著若干護道人。獵門下面的家族,自然也會紛紛效仿。慢慢地,護道人這三個字,就變了味道,演變成如今的模樣。而上一屆平輩盟禮,之所以云家九寸門檻那么玄乎,需要林家人四處求情,才能保住九寸門檻家族的位置,就是因為當時云家嚴重衰敗。別說正兒八經的傳承獵人了,就連家族里的女子,都沒剩下幾個了。沒有女子,何談贅婿。所以那會兒,云家的護道人,也出現了青黃不接的情況。轉眼又是百年,如今的云家,算是喘過氣來了。九大護道人,個個身懷絕技,九境大圓滿。這會兒站在林朔跟前的九位護道人,有老有少。年紀最長的七十多歲,年紀最輕的三十出頭。這九位實際上都跟林朔都沾著親戚。不是表姑父,就是表姐夫。其中為首之人,干脆就是林朔的親外公。他是云碧華的夫婿,名叫白經略,是云悅心的親爹。這是位修力九境大圓滿的高手。老白自從一上場,就跟林朔擠眉弄眼。對于這個外孫,老白其實打心眼兒里喜歡。當年對于林樂山和云悅心的這門婚事,一開始老白也是不贊同的。自己當年風流倜儻武藝高超,也只能老老實實入贅云家。憑什么這個叫做林樂山的小子,就能把自己女兒給娶出家門?所以當年云家九大護道人跟林樂山的頭一架,就是白經略打的,確實是氣不過。可當年這一架打到一半,白經略就不由得暗暗心折,小伙子手底下夠硬,自己奈何不了他。關鍵林樂山還知道給自己留面子,手下有分寸。打那以后,對于這門婚事,白經略是睜只眼閉只眼。反正女兒也喜歡這男人,愛咋咋地吧。男婚女嫁天經地義,憑什么男人一定要入贅?今天在這平輩盟禮上,算是白經略第二次跟林朔見面。頭一次那是十年前,林樂山帶著林朔來云家議事,那會兒林朔還是個半大小子呢。今天這一看,嚯,外孫子長大了,一表人才。白經略心里頭其實很高興。這會兒老婆大人下令,要自己帶著另外八個護道人跟外孫子打一架。這是他娘什么破命令?要不是礙著這么多人面,老白早就一耳光就過去了。盡管身份是贅婿,可白經略那是云家贅婿中的另類,家里地位很高,平時云碧華對他那是服服帖帖的。兩人當年有約定,家里邊關上門,云碧華聽白經略的,到了外邊,那就反過來。如今到了臺上,當著這么多人面,老婆的面子要照顧到,外孫子那更是不能傷到。其實到這會兒,老白也明白過來了。老婆云碧華這個人,白經略最了解,面冷心善。當年云家九大護道人跟林樂山那幾場架,其實都沒認真打,云碧華當然是清楚的。可她不是還睜只眼閉只眼的嗎?云碧華嘴上死不認賬,可林樂山這個女婿,她心里邊早就認了。老婆讓自己這群人上臺,其實就是給外孫立威的。所以老白上臺之后,先跟林朔擠眉弄眼了一番,隨后就對身邊人托付了幾句:“那是我親外孫,你們幾個一會兒應付一下就行了,別動真格的,明白嗎?”“明白。”“那錯不了。”“咱都聽姑父的。”“嗐,當年跟他爹那場架就不想打,這場就更不想打了。”“不過白爺,咱九個人一起上,還收拾不了這小子,是不是有點沒面子呀?”“是啊白爺,當年他爹林樂山,咱都沒給這么大人情呢。”白經略聽了氣不打一出來:“你們這群棒槌都他娘入贅了,在這江湖之上,還要什么面子?”老白這句話扔下來,在場的八位護道人都愣了一下,隨后紛紛點頭:“有道理。”“沒錯。”“這真是老龍正在沙灘臥,一句話驚醒夢中人。”“白爺,您夠敞亮,罵人夠下本的啊,能把自己都舍進去。”“姑父,您說得是沒錯,不過這里邊有個技術問題。”“什么技術問題?”白經略問道。“這一個一個的放水,三十年前林樂山那會兒,咱試過,效果還行。可九個人一起上,一起放水,咱可沒演練過呀。”“是啊,臺底下這群人看了會相信嗎?”“這怕是會兜不住啊。”“我看不如這樣,先吃飯,咱在飯桌上跟林朔討論一下一會兒招式該怎么走,這場架咱下午再打。”“對對對!演戲嘛,還是要排練的。”“就是,不然這么多人一起動手,七手八腳的容易傷著。”“有道理。”“可家主有令,讓我們現在就打啊。”“沒事兒,別人不知道,咱們幾個還不知道嗎?咱家主啊,聽白爺的。”“白爺,要不您受累,跟家主說一聲去?”“行吧。”白經略應了一聲,走到臺前,沖臺下的云碧華一抱拳:“家主,這早飯沒吃飽,現在沒力氣動手,要不咱吃了午飯后再打?”云碧華心中有些啼笑皆非,她看了看自己丈夫的神色。哼,老東西,身段手勢倒是恭恭敬敬,可這吹胡子瞪眼的,甩臉色給誰看呢?不是說好了,到外面聽我的嗎,說變卦就變卦。云碧華回瞪了白經略一眼,看向了林朔:“總魁首,你的意思呢?”林朔這會兒心情很復雜,他原本是要憋著揍人的。結果云家九大護道人往臺上一站,這么一商量,臺底下鬧哄哄可能聽不見,林朔就在他們眼前,不聾。外公白經略,林朔當然認識,十年前老爺子林樂山,曾經指給他看過。不過云林兩家這么多年沒什么來往,對這個外公,林朔心里頭其實是沒什么感情的。頂多就是一會兒動手的時候,留點兒神,別傷了他老人家。結果聽他們這么在自己眼前一合計,林朔心腸也就硬不起來了。敢情這九位,當年跟自己的爹打架,全在放水。當然了,老爺當年也是在放水。兩邊其實都在放水,那就不叫打架,而是演戲。三十年前那場戲演了,老娘從此進了林家家門。那么今天這場戲,好像也得演。而且人家說的在理,演戲得演全套,排練還是必須要有的。不然拳腳無眼,外公都快八十了,就算自己留神可以不傷他,萬一他們幾個互相誤傷呢?沒錯,就這么辦。于是林朔點了點頭:“那就先吃飯吧。”平輩盟禮在午時開幕,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可古時候沒有一日三餐的習慣,哪怕是大戶人家,一天吃個兩頓也就差不多了。中午這頓飯,在古代并不那么重要。可如今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到了如今,午飯不吃讓人餓著開會,確實不夠人道。所以今天上午,平輩盟禮的議程本來就很短。十一點人聚齊了,曹余生開場致辭,林朔把九寸家族門檻一定,就算齊活兒了。最多一個小時,十二點鐘準時開飯。這樣既沒壞的傳統,也照顧了與會人員的腸胃。現在這么前前后后一耽擱,這會兒也快十二點了。林朔這么一宣布,臺底下的多號獵門中人紛紛起身,正打算去食堂吃飯。結果左邊觀禮臺上,有一人拍案而起:“這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林朔扭頭一看,這人他認識,剛認識不久。戚長生。老先生看年紀跟自己外公有一拼,這聲怒吼倒是聲若洪鐘。他的一嗓子,把全場人都定住了。林朔抱拳拱手:“不知戚家主有何指教?”“你們六大家,真是爛到骨子里去了!”戚長生氣呼呼的說道,“總魁首位置的門檻攻守,何等莊重之事,你們這幫人卻視同兒戲!難怪這一百多年來,獵門在你們六大家統領之下會如此衰敗!總魁首,老夫敢問一句,這百年一度的平輩盟禮,是做場戲就能糊弄過去的嗎?我們獵門面對的敵人,是通過演戲就能殺死的嗎?簡直就是胡鬧!”林朔聽著點點頭,老人家說得有道理。今天的事兒啊,確實有點過。可自己要是真的甩開膀子,真刀真槍地干,這會兒臺上就得留下好幾條人命了。平輩盟禮,不過是抹平輩分、續訂盟約的儀式,搞得血呲呼啦的,那是真犯不上。而這難言之隱,還真沒法跟這位老先生直說。于是林朔請教道:“不知戚家主,有何高見啊?”“高見不敢當,只是你這總魁首的分量,我們九龍家族要替獵門掂一掂。”戚長生義正言辭說道。“好。”林朔一點頭,“你們想上幾個?”“上幾個像話嗎?”戚長生氣得呼哧呼哧的,“當然是單打獨斗!”“很好。”林朔一點頭,“那不知,我將與九龍家族之中哪位家主的交手?”“你們林家修力,用別的路數對付你,可能不夠公平。”戚長生轉過身,對身邊的一位中年人抱拳拱手道,“楊家主,還請受累。”那位楊家主起身還禮:“戚家主客氣了,楊某上去領教一下總魁首的高招便是。”這位楊家主,看上去四十來歲,其貌不揚,林朔并不認識。“這人名叫楊寶坤,是九龍家族中的修力第一人,這一身能耐,應該不在你爹當年之下。”白經略走到了林朔身邊,輕聲介紹道,“這人的路數,跟我學的能耐一脈相承。林朔,你不如午飯過后再跟他動手。吃飯的時候,咱爺倆過過手,我讓你熟悉熟悉。”“外公,您老人家帶著八位前輩去下面歇著。”林朔微微笑道,“應該很快就能吃飯了。”“小子,你可別大意。”白經略正色說道,“別忘了,今天追爺不在。”“您放心。”林朔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