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農架原始森林雖然不長糧食,但也是一座座寶山。
獨特的地理環境和氣候條件,讓這里成為多種動植物區系成分匯合之地,有“動植物種質基因庫”的美稱。
當然這個美稱,是像林朔二夫人狄蘭那種生物學家感興趣的,對于當地人來說,這兒的實惠,是此地的另一個稱呼。
中草藥王國。
上古時期,神農氏在此地嘗遍百草,著就了《神農本草經》,并留下了“架木為壇,跨鶴飛天”的傳說。
如今的山民,一次次以身犯險往深山里闖,并沒有那么大的追求,無非為家里的油鹽醬醋茶。
再有,就是孩子上學,婚喪嫁娶。
如今賀家獵場的事情一鬧,生路這就斷了。
大批山民進城打工,賀家人再順勢保媒送房,山里人是一天比一天少。
可即便如此,總還會有人守在山里,比如樂華和他母親這對孤兒寡母。
林朔之前了解到,樂華這趟偷偷進山,十有八九就是去給母親采藥的。
樂華的母親背部長了個疔瘡,疼痛難忍,已經好幾個晚上沒睡著了。
神農架里面,有四種極為名貴的藥材,分別叫做“文王一支筆”、“江邊一碗水”、“頭頂一顆珠”、“七葉一枝花”。
根據樂華母親的癥狀,林朔知道他要找的藥材,應該就是“七葉一枝花”。
這東西也叫蚩休,對疔瘡腫痛有奇效。
林朔這會兒可以確定,這藥,孩子肯定找著了。
眼前這株就是,名副其實的七葉一枝花,七片葉子上頂著一朵花。
花什么顏色看不清楚,因為這會兒天已經全黑了,光線太暗。
可東西沒錯。
而林朔一直跟蹤著的樂華的氣味,也到這兒為止。
人就這么憑空沒了。
人的味道是沒了,可猛獸異種的味道,如今則是從四面八方遙遙傳過來。
包圍圈,已經形成了。
這是八頭品種不同的猛獸異種,不過光憑氣味,林朔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東西。
神農架林區是賀家人的地盤,其他家族的傳承獵人除非成人狩,否則是不會來的。
而林朔的成人狩,是在秦嶺一帶完成的,所以這兒他也是第一次來。
這兒的藥材,他大多認識,因為其他地方也有,只是神農架的特別出名。
可這里的猛獸異種,他并不認識。
因為賀家獵場里的猛獸異種,絕大多數不是華夏大地土生土長的,而是賀家人百年前從世界各地捕獲了幼崽,投放進來的,在本質上是外來入侵物種。
不知道這八頭猛獸異種到底是什么東西也算了,偏偏林朔目前對它們的生物類群還大體有數。
這是八頭哺乳動物,體味特別大。
跟這種東西在晚上交手,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哪怕是林家人都要掂量掂量。
在漫長的生物演化史上,有過一段“龍獸爭霸”時期,也就是體溫不恒定的爬行類動物和體溫恒定的哺乳類動物,在各個生態位上展開的競爭。
那段時期的一開始,哺乳類動物是劣勢,所以它們只能白天躲在巢穴里,趁著夜晚環境溫度下降,那些變溫動物活力不如白天的時候,出來活動進食。
這種生物競爭壓力下的策略變通,讓哺乳動物逐漸進化出了極為發達的夜視能力。
而人類開始演化出來的時候,經歷過幾輪生物大滅絕,競爭環境又變了。
人類那時候還是生活在樹上的猿,吃果子。
能看得出果子是否成熟了,能分得清紅色綠色,就意味著在種群中掌握了核心競爭力。
晚上光線弱,夜視能力再強那也是看不出色譜的,所以只能白天太陽出來了看。
于是人類祖先慢慢地就成了哺乳動物中的異類,他們在白天活動,對紅色和綠色的區別很敏感。
而因為不在夜間活動,所以哺乳動物普遍擅長的夜視能力,包括那一整套在晚上的感知能力,人類已經全方位退化了。
哪怕到了今天,包括林朔在內的這些身負絕技的傳承獵人,對這種天賦劣勢有所逆轉,可大體上也逃不出生物演化的規律。
所以跟哺乳類的猛獸異種在晚上交手,對獵人而言那是大劣勢。
更何況,這趟追爺不在,林朔身后還跟著倆累贅。
賀永年是個九寸獵人,能耐算是不錯了,可八頭猛獸異種,這就不是這個級別的獵人能夠對付的了。
至于齊老師,這姑娘對目前到底是什么狀況還搞不清楚呢,就更別提了。
眼下樂華的氣味忽然消失了,林朔沒辦法繼續往下找,但這事兒不是說就到此為止。
小八這趟也跟著來了,被林朔放上了天,這會兒正在神農架各處浪著呢。
等這只鳥回來了,肯定會有新的線索。
這會兒林朔審時度勢,發現突圍不明智,于是索性坐了下來,讓賀永年在附近弄點柴禾過來,把篝火生起來再說。
這山林夜晚天寒地凍的,自己和賀永年倒是沒什么,齊老師一個女人可受不了。
這姑娘蠢是蠢了點,但不至于被活活凍死那么大罪過。
賀永年很快就把篝火生起來了。
這火光一亮,身上一緩和,人心自然也就安穩下來。
齊老師看著眼前這堆火,雙手抱著膝蓋坐在地上一陣陣出神,看樣子是腦子還沒轉起來。
賀永年到底是個獵人,這會兒腦筋活絡起來了,問道:
“總魁首,目前什么情況?”
“沒事兒。”林朔說道,“你要是累了,該睡就睡,眼下八頭猛獸異種把我們圍住了,正替我們站崗呢,這一宿八成是風平浪靜。”
“總魁首,您就別消遣我了。”賀永年一指齊老師,“我至少比她聰明,聽得出什么叫反話。”
“我沒說反話。”林朔說道,“全是實話。”
“那您受累,讓我死個明白唄。”賀永年翻了翻白眼。
林朔笑了笑:“你賀永年當獵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這個陣仗,你之前見過嗎?”
“沒見過。”賀永年搖了搖頭,苦笑道,“而且就算經歷過,我也不知道啊,我沒總魁首那么大能耐,能大老遠就知道有東西圍上來了。”
“那你聽說過,八頭猛獸異種,會出現把人圍住這種情況嗎?”
“要是同一種東西,那是有可能的。”賀永年說道,“團隊狩獵嘛,這在猛獸異種中不少見,可聽您這意思,這八頭不是一個種的。”
“你們賀家獵場的情況你應該比我清楚。”林朔說道,“當年為了防止猛獸異種互相繁殖局面失控,投放的異種幼崽都是單個兒的,本來就不是一個種。”
“所以這就見鬼了唄。”賀永年搖了搖頭。
“目前這個情況,不僅僅是把我們圍住這么簡單。”林朔說道,“它們這叫圍而不攻,這會兒就杵在原地,就跟站崗似的,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有人控制?”賀永年問道。
“嗯。”林朔點點頭,“自然是有人控制,這人控獸的手段倒是十分高明,比苗家人強。”
“馬王爺?”
“要是真有這么一人的話,那十有八九就是他了。”林朔說道。
“那他為什么這么做呢?”
“不知道。”林朔搖了搖頭,“不過也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你賀永年今晚可以睡個好覺。”
“為什么?”
“因為他都沒把意圖告訴我們,怎么會讓我們去死呢?”林朔說道。
“明白了。”賀永年點點頭,“那我是能睡了,您呢?”
“我不能睡。”
“這又是為什么?”
“因為還有另一種可能,我得防著點兒。”林朔抬頭看了看遠處的夜幕,說道。
“哪一種可能?”
“他不把意圖告訴我,而是告訴了別人。我,目前是他談判桌上的籌碼。”
“總魁首,我又聽不懂了。”
“不用聽得懂,睡得著就行。”林朔微微笑道,“我來守夜,你好好睡一覺養好精神,明天一早,我帶你們倆突圍。”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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