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瀾號上,正在密切關注帕朗卡拉亞附近情況的苗光啟,又開始吹胡子瞪眼了。
“你們倆給我評評理。”苗光啟對屋里的苗雪萍和Anne說道,“林朔這小子居然當著我面,給我兒子挖坑。
這事兒往小了說,是不拿我這個老丈人當回事兒。
往中了說,是不拿跟閨女你的婚姻不當回事兒。
往大了說,那是拿這筆買賣不當回事兒,拿咱傳承獵人的職業操守不當回事兒。
就他這個行為,公報私仇打擊報復,閨女,我覺得這人回來之后,你是不能輕易放過他的。”
Anne微微頷首,一臉請教的表情:“導師,那您說我該怎么懲罰他呢?”
“最起碼讓他睡個一年半載的沙發。”苗光啟一本正經地說道。
“得了吧,你就別給你閨女出餿主意了。”苗雪萍笑道,“林朔又不止一個媳婦兒,你不讓你閨女給他睡,那就便宜狄蘭了呀。”
“也對哈。”苗光啟拍了拍桌子,“忘了這茬了。”
“導師,我沒看懂林朔這么做的意圖。”Anne說道,“既然您不是真生氣,那他實際上應該不是在給成云師兄搗亂吧?”
“當然不是了。”苗光啟搖了搖頭,“教兒子,我確實沒林樂山教得好。
就林樂山那張碎嘴子,也不知道到底給他兒子灌輸了什么東西,我發現林朔這小子面似忠良,其實猴精猴精的。
你們別看成云辦事不講規矩,但要是論起來,這孩子底子還是太善良,做事拖泥帶水,成本也大。
就之前那女孩兒,五十萬沒了,可真是個敗家小子。
之前我的家底,那不算薄啦,就是被他這么一筆一筆給敗光的。
所以事情要是真讓成云來主導,成不成先不論,代價肯定不輕。
林朔這么做,其實是在幫他。”
“我還是不明白。”Anne搖了搖頭。
“不明白沒事兒,看下去就慢慢明白了。”苗光啟說道。
“武力,它不能解決所有問題。”
苗成云一邊領著人在熱帶雨林里走,一邊嘴上說道:“能耐再大的人,也有擺不平的事情。
咱獵人身上的能耐,在絕大多數的時候是辦事的捷徑,可也有時候,反而會成為視野的局限。
光知道用能耐辦事兒,卻不走腦子,那是不行的。
你比如今天這事兒,咱四人能耐,林朔你的兵家奧義、楚弘毅你的鬼魅身法、章進你的密宗傳承,還有我的陰陽八卦,這加起來算得上驚天動地了吧?
可是沒用,人家幾萬修行者呢,一人一口唾沫就把咱給淹死了。
所以必須要智取。
你們三個,身上能耐先收一收,把腦子轉起來。
先說說看,咱接下來該怎么辦?”
“苗成云。”楚弘毅翻了翻白眼,“說了半天,你自己心里還沒主意呢?”
“楚弘毅你這就不懂了。”苗成云說道,“我是隊長,隊長有自己想主意的嗎?
不都是采納隊員的意見,然后決定用哪個方案的嗎?
你們三個,林朔你是總魁首,楚弘毅章進你們倆是魁首,這都是獵門九寸以上家族一家之主。
在這種時候,我如果不征求你們的意見,自己一意孤行,那就是我苗成云不會當隊長。
你們自己說是不是這道理?”
苗成云這番話說下來,林朔三人倒是啞口無言。
這話沒毛病。
苗成云看自己把三人給鎮住了,臉上頗為自得,然后指了指章進:“小孩兒,你先說。”
章進看了看自己的叔,發現叔不說話,于是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我覺得吧,咱們應該擒賊先擒王。
緹雅族,它既然是個族,總應該有族長吧?
我們把他們族長給逮住,然后再來一個人質交換就行了,把那兩個騎士換回來。”
苗成云聽完搖搖頭:“小孩兒,你看來是不了解這里的情況。
緹雅族,它嚴格來說不是一個民族,而是這里若干個部落氏族的統稱。
要說族長,這兒沒一百個也有大幾十個,咱去逮哪個啊?
而且我還告訴你,能成為緹雅族的氏族頭領,那個個都是大修行者。
就你這樣的,估計能欺負幾個小頭領,可遇上人家大部落的首領,你還未必是人家對手。
別回頭人沒逮到,你自己反而被抓了。”
章進一聽撓撓頭,不說話了。
苗成云又看了看楚弘毅,說道:“楚家主,你看起來是個明白人,說說看,怎么辦?”
楚弘毅白了苗成云一眼,然后對林朔抱拳拱手:“我楚弘毅唯林總魁首馬首是瞻。
林總魁首說什么就是什么,其他那種連獵門家族都沒有的人,我是不愛搭理的。”
苗成云噎了一下,倒是沒生氣,而是輕聲念叨了一句“馬屁精”,然后看向了林朔,說道:
“林總魁首,人家說唯你馬首是瞻呢,你說說看唄。”
林朔對苗成云抱拳拱手:“一進山林,狩獵隊里以隊長為尊,我唯你苗成云馬首是瞻。”
苗成云先是臉上一樂,然后板下臉來直搖頭:“你們這群家伙,真是一點建設性意見都沒有,行吧,事兒這么辦,你們都聽著。
我昨天晚上打聽過了,緹雅族雖然小部落不少,不過整體而言,主要是七個大氏族的首領說了算。
這七個氏族首領要是關系不錯,那緹雅族內部就稍微團結一點,雖然也少不了打架斗毆,但不至于引發氏族戰爭。
可要是這個七大首領看彼此不順眼,那就天下大亂了,狗腦子都能給你打出來。
反正這七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說好了似的,每隔十來年就會來一次戰爭。
然后死個一兩萬人,這就算拉倒了,又不打了,之后十年各自相安無事。
他們之間的上一次戰爭,就在十年前,算算日子,下一次這就不遠了。
而我們要利用的,就是這檔子事兒。
既然他們內部矛盾這么激烈,我們就許一點好處出去,拉攏一批,打壓一批,這叫內部分化。
到時候整個緹雅族咱都是手拿把攥的,別說救倆騎士了,哪怕殺個泰坦,再獵個異種,也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苗成云說完這些,楚弘毅和章進兩人卻沒看他,而是看著林朔。
林朔點點頭:“大方向聽起來不錯,可具體的辦法呢?咱今天是干嘛來了?”
“那還不明顯嗎?”苗成云說道,“咱這么大張旗鼓慢悠悠地進來,不就是在告訴他們,我們來了嗎?
干嘛來的?就是為了那兩個騎士來的。
那騎士是醫院騎士團的人,我們是華夏獵門的人。
歐亞修行圈兩塊金字招牌砸在他們面前,他們又不是傻子,那倆騎士肯定就安全了。
今天呢,就是跟他們見個面,說說咱們跟這倆騎士的關聯,讓他們投鼠忌器。
至于之后的內部分化的事兒,等先見了面,我們大概摸清楚他們具體什么狀況,判斷一下再說。
當然了,要是今天能出一筆贖金,把這兩個騎士贖出來,那也不錯。
不過林朔,我估計這倆貨,怎么著也比昨天晚上那姑娘值錢。
你兜里還有錢嗎?”
林朔翻了翻白眼:“苗成云,你合著外人敲詐你老板,這事兒一次不過癮,你還想來第二次是吧?”
“這怎么能叫敲詐呢?”苗成云一臉冤枉,“我是為了救人啊。”
“救人沒你這么救的。”林朔搖了搖頭,“你啊,是對緹雅族一知半解,所以才會想出這個餿主意。”
“嘿,總算肯說辦法了吧。”苗成云笑道,“我這餿主意,就是為了勾搭你正經主意的。”
林朔一臉無奈地搖搖頭:“你苗成云在美國長大,美洲那邊以前有兩個古文明。一個叫做阿茲臺克,就在如今的墨西哥那兒。再往南一點兒,還有一個叫瑪雅,這你知道嗎?”
“這倒是聽說過。”苗成云點點頭。
“那邪神崇拜你知道嗎?”林朔又問道。
“這個就不知道了。”苗成云搖頭道。
“以我們現代人的眼光,去看待古文明發生的事情,有時候是很難理解的。
就比如說這阿茲臺克和瑪雅,他們是邪神崇拜的,日常行為中宗教的因素很大。
阿茲臺克人認為,如果不進行神靈祭祀,那么太陽就不能正常從東方升起。
而他們崇拜的神靈,就是他們宗教里的戰爭之神。
祭祀的第一步,就是對附近的部族發動戰爭。
在戰爭過程中俘虜敵人,再把俘虜押倒祭臺上,當場殺掉,以俘虜的內臟和鮮血祭祀神靈。”
“我去,這么血腥啊?”苗成云驚訝道。
“何止是血腥,而且還好笑呢。”在南美洲經營農場的楚弘毅這時候說道,“這事兒不僅祭祀的部族很高興,就連那些被殺掉的俘虜,在死前都會很高興。
他們覺得自己是把生命獻給了戰爭之神,這是至高無上的榮譽。
有個故事,某位俘虜作戰英勇,酋長很欣賞他,不想殺他。
結果那個俘虜還不樂意,一定要讓酋長殺了他。
兩人為此爭執了一番,最后俘虜贏了,成功被殺了。
他們不僅對外如此,對內也是一樣的。
修一個類似現代足球場的場地,用腳踢動物皮毛縫起來的球,球門就掛在半空。
拉出兩隊戰士比賽,輸了的那隊戰士沒事兒。
反倒是贏了的那隊,整隊拉到祭臺上去血祭,人這就沒了。
然后兩隊戰士在賽場上,那是玩了命的想去贏。
你們說,這上哪兒說理去?”
林朔點點頭:“在宗教狂熱的背景下,很多事情現代人是無法理解的。
所以苗成云,你也就無法理解為什么緹雅族,要每隔十年發動一次氏族戰爭。
這不是他們的首領彼此看著不順眼,而是一種宗教習俗。
婆羅洲這個地方,跟阿茲臺克瑪雅那邊很像,那邊是亞馬遜森林,是赤道附近的熱帶雨林,這兒也是。
相似的自然環境,就很容易催生出相似的文明。
這兒的獵頭人,以自家門外掛人頭,為個人至高無上的榮耀。
那人頭從哪兒來呢?
這就必須要有一種習俗,去支持人頭的來源。”
“哦。”苗成云總算聽明白了,“所以說他們互相殺來殺去,是一種約定俗成,而且大家目標是一致的,甚至彼此之間很團結?”
“對,很團結地互相殺戮。”林朔說道,“而且我還告訴你,這是一個絕大多數人依然遵循古法生活,幾乎與世隔絕的文化圈。所以無論是華夏獵門還是醫院騎士團,對他們都沒有任何威懾作用。你什么拉攏一批打壓一批,分而化之的辦法,那是不行的。”
苗成云這會兒站住了,不再繼續往前走,嘴里問道:“那我們該怎么辦?這群人不會真會宰了我們吧?”
“現在才覺悟,晚了。”林朔看了看周圍,說道,“你還沒發現嗎,我們已經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