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門九魁首之一,楚家家主楚弘毅,這會兒正蹲在這幢樓的底層,守著樓梯入口。
楚弘毅到今年二十九歲了,學藝將近三十載。
而自從二十五歲之后,在自家的傳承里,他就已經沒什么好學的了。
之后的四年,與其說是他在修煉楚家傳承,不如說他是在把楚家傳承不斷拔高。
論修行的天賦,楚弘毅認為在如今的修行圈內,自己肯定是最頂尖的那撥。
在本屆平輩盟禮之前,他對自己的實力極為自信,也曾有問鼎獵門總魁首的想法。
結果平輩盟禮第一天林朔一亮相,前前后后的事情一發生,楚弘毅就知道自己沒什么機會。
先不論能耐如何,整個獵門的高層,其實都是明里暗里支持林朔的,楚家的根基相比于林家,那是遠遠不足。
而看能耐,林朔當時看起來深不可測,楚弘毅也覺得自己夠嗆能贏他。
這個判斷后來讓楚弘毅非常慶幸,因為隨著跟林朔的不斷接觸,他越來越明確自己跟這位林家傳人的差距。
找準了自己的定位,那么之后他跟林朔相處,就十分融洽了。
楚弘毅的野心并不大,腦子也清楚。
他知道目前楚家跟林家的差距,不在于家族基因決定的傳人天賦,而在于傳承本身和家族勢力。
而這種格局,按照獵門原本的構架,是很難逾越的。
可是自從林朔正式接任獵門總魁首之后,獵門的構架正在悄然發生改變。
目前的趨勢他也品出來了,是打破家族隔閡、傳承共享。
這就意味著,中下層獵人的上升通道,正在慢慢打開。
作為一個長久以來遠離獵門高層視線的家族,楚家是樂意看到這種趨勢的。
而這種變革,林朔雖然年輕,卻顯然很沉得住氣,謹小慎微地一步步來。
這就讓楚弘毅更為欣賞。
所以楚弘毅對林朔言聽計從,并不是單純崇拜這位比自己還年輕幾歲的獵門總魁首,而是贊成他的革新意識,欣賞他的領導方略。
男人之間的互相吸引,一般情況下沒有肉欲的成分,而是身上能耐的互相認同和胸中抱負的彼此契合。
當然楚弘毅情況特殊一些,林朔的身子,他也不是完全不眼饞。
今天晚上領了林朔的指令守在這兒,楚弘毅知道自己身負重任。
所以哪怕在步話機里語氣輕松,可他實際上腦子里繃著一根弦。
得知東西已經靠近這里了,楚弘毅更是屏息凝神,全神貫注。
楚家這支傳承,按源頭來看,跟A
e所在的蘇家是同源的。
楚家最早的先祖,是當年蘇家的學徒,后來學藝有成,在六百年前的大明洪武年間另立家族。
蘇家本就是九寸家族里的專職斥候,專門游走在狩獵小隊之外打探情報的,所以他們選擇學徒天賦方向,也喜歡挑那些腿腳利索身子靈活的。
可是學徒又得不到蘇家壓箱底的真傳,所以楚家另立家族之后,哪怕擱在當時五寸家族這個級別上,除了身法確實高人一籌之外,其他也沒什么能耐能拿得出手。
當時門里對楚家人的風評就是:打架打不贏,跑路第一名。
在兩次平輩盟禮上折戟沉沙之后,楚家人東渡美洲。
后來機緣巧合之下,他們在南美發掘了一個古文明瑪雅的遺跡,得到了瑪雅雄鷹戰士的上古傳承,很契合楚家人身法靈動的家族天賦,這才進一步完善了傳承體系。
這套體系練到楚弘毅這個程度,論身法速度,當今修行圈已經無人能出其右。
而在高速中的戰斗,就必然要求修行者具備極快的反應速度和極強的預判能力。
否則不用敵人出手,自己就撞死在那兒了。
這時候尋常的視覺聽覺,是趕不上趟的。
好在這方面,當年蘇家獵人看楚家先祖天賦足夠,是給了傳承的。
那就是用全身的毛孔,去感受空氣的流動。用空氣的流動狀態,來決定身體的運動態勢,隨風而動。
這個能耐如今的蘇家傳人蘇念秋是會的,之前在黑水龍城,她就是靠這個替林朔擋下了一記“長虹貫日”。
楚弘毅在這方面的天賦更好,修行也更勤勉,所以更為精通。
而這個能耐要求的身體天賦就是:膚質幼滑,全身肌膚的觸覺無比敏感,毛孔細密至肉眼不可查。
楚弘毅這方面天賦極佳,長相也陰柔,他母親又是個不著調的家長,喜歡給他穿裙子描眉打鬢,從小當女兒養。
久而久之,楚弘毅自我性別的認知也出現了偏差,成了一個女裝大佬。
這些副作用暫且不論,至少在如今這個場景,楚弘毅人站在樓梯口,這個能耐是對上情況了。
魏行山之前在步話機里說,東西人眼可能看不見,這個事兒楚弘毅不怕。
他動手,從來就不用眼睛去看。
東西只要一靠近,必然帶風,他一下子就能捕捉到東西的運動態勢。
同時第一次被獵門總魁首任命在這兒站崗,楚弘毅不敢掉以輕心,也吸取了上次在圣湖上戰斗的教訓,這趟帶著家伙了。
黑曜石短劍,又叫龍晶刃,這是當年瑪雅人的武器。
這東西比起鋼鐵匕首,脆,容易斷,但因為晶體結構的緣故,刃口無比鋒利,吹毛斷發不在話下。
東西要是敢過來,楚弘毅上去插上一劍,血嗞出來,甭管這東西的血是什么顏色的,至少眼睛能看見了。
章進目前在下樓的路上,等他過來的時候,就不會成睜眼瞎,能順著血跡出手。
章家孔雀七尾羽,隨便扔出來一根,這東西就完了。
然后這狩獵成果歸章進,自己又給了他這么大的人情,以后兩人相處,這少年就會對自己不那么排斥。
楚弘毅這會兒把一切就算計好了,屏氣凝神地站著,手里握著龍晶刃,就等這東西靠近。
結果等了好一會兒,章進已經跑到自己身后落位了,東西還是沒等到。
而腰間別著的步話機里,苗成云的聲音傳了出來:
“楚弘毅你在搞什么?這么大一頭東西你都看不住?”
楚弘毅沒明白怎么回事兒,拿起步話機叫道:“你在胡說什么呢?”
“廢話,我感知到那東西上來了?你瞎啊?”
“不可能!”楚弘毅叫道,“我守著樓梯口呢。”
“白癡。”苗成云罵道,“我就問你,電梯井那邊,你做陷阱了沒?”
楚弘毅這一下就被罵醒了:“不會吧?”
“什么不會吧!”苗成云說道,“楚弘毅你一個傳承獵人,不知道有兩個入口的情況下,要先堵一個,再去守另一個嗎?電梯井你就這么放過去了?”
“廢話,電梯井我當然做陷阱了。”楚弘毅說道,“可電梯井同時也是上面人的撤離通道,繩子垂下來的,我不能真封起來,我在底下布了一個尖刺陷阱,東西只要一進去都掉下去扎上了。”
“那這東西怎么上來了?”
“我上哪兒知道去?”
樓頂天臺上,苗成云正抱著步話機噴唾沫星子,跟楚弘毅干上了。
林朔看到這兩個家伙這會兒居然能吵上架,也是沒什么辦法。
這兩個心大的,正會兒東西都順著電梯井上來了,還在那兒吵呢。
楚弘毅原本挺靠譜一個人,生生被苗成云給帶偏了。
這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林朔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只能自己帶著追爺,往電梯井那邊趕。
也不遠,走下樓梯,再步行個十來米,也就到了。
這個電梯井直上直下,電梯還沒安上就被廢棄了。
外面的電梯門是不銹鋼的,倒是沒生銹,可顯然不結實,林朔輕輕一腳就能踹開。
但林朔現在不打算那么做。
目前這個樓道環境空間不夠,追爺肯定掄不開,所以林朔把追爺擱到一邊,自己接了上黑鳳長槍,攥在手心里。
如果這東西真是上來傷人的,人眼又看不見,那這道電梯門就相當于一道觸發裝置,也是林朔的出手依據。
東西破門而出,林朔同時一槍扎進去。
之后會發生什么,林朔現在還不知道,但既然已經到這個份上,無論會發生什么,先走完這一槍再說了。
林朔人在電梯門前站定,沒一會兒,苗成云總算跟楚弘毅吵完了,人跑到了林朔身邊。
林朔沒空跟他計較太多,而是問道:“東西到哪兒了?”
苗成云心再大,這知道現在是緊要關頭,不能再嬉皮笑臉的了,于是趕緊說道:“四五樓的樣子,上來的速度倒是不快。”
這幢樓當時就差一個電梯沒安,其他已經基本裝修完成了,樓梯間里有樓層標號。
目前這個頂層,林朔剛才從天臺下來的時候,知道這是第八十八層。
從苗成云察覺這東西突破了楚弘毅的防線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分鐘左右了。
才上來五層樓,這東西看來速度確實不快,跟正常人小跑上樓差不多的速度。
東西速度不那么快,那如今這形勢就還沒那么十萬火急,林朔這就有時間思考了。
“苗成云,很奇怪。”林朔說道。
“什么很奇怪?”苗成云問道。
林朔說道:“楚家人在感知方面的能耐,我知道一些,就跟你師妹似的,是以皮膚感知氣體的細微流動,從而探知周圍事物動態的。”
“嗯,這我也知道,所以我才說楚弘毅菜嘛。”苗成云氣不打一處來,“從樓梯到電梯,也就十來米,他居然感知不到,愣給放過去了。”
“所以我覺得很奇怪。”林朔說道,“以楚弘毅出手時的速度,他這方面的能力肯定比A
e強不少,否則他感知跟不上,用這速度動手就是自己找死。而這十米的距離,他居然會感知不到空氣流動的差別。苗成云,在你的感知里,這東西體型到底有多大?”
“你這也太難為我了。”苗成云撓了撓頭,“苗家陽八卦對自然之力的感知,跟云家的神念感知有區別,云家感知那是點對點的,精準,分毫畢現。
苗家陽八卦的感知,那是大體感覺,很模糊的。
你讓我當GPS不算,這會兒又讓我當上雷達了。
我陽八卦才六境修為啊,能報出這東西所處的大致樓層就已經很不錯了。
還具體大小,你咋不問它今天心情怎么樣呢?”
“哎。”林朔嘆口氣,“不指望你的時候你瞎顯擺,現在好不容易指望你一回,你這就又拉胯了。”
“你等著!”苗成云脾氣上來了,眼睛一閉,嘴里說道,“給我點時間。”
苗成云在那兒使勁兒,林朔也沒閑著。
東西雖然上來的速度不快,但畢竟還是要來的。
自己之后這一槍遞出去,關系到整個樓層所有人的安危。
上次苗姨娘嫁給爹之后,爹的英靈就回到追爺這兒了。
那就不能托大了,自己的扎槍工夫不如爹那么好,得請他老人家出來助自己一臂之力。
林家三秘術之一,英靈乩降。
林朔把食指擱在嘴里咬破指尖,然后只一拍身邊追爺的弓身,把血抹上,嘴里低聲說道:
“弟子林朔,懇請追爺放行。”
所謂放行,就是讓追爺把父親林樂山的英靈放出來,上自己的身。
結果林朔說完等了一會兒,身上沒什么感覺。
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出現,不過林朔心里不慌,他知道原因。
追爺嘛,心眼小脾氣大,又不高興了唄。
于是他溫言勸道:“追爺,咱好商好量。
上幾筆買賣沒帶著您,那真不是我的本意。
確實是那些個環境,不適合您發揮,我能耐又有限,怕折損您的威名。
這回您別跟我鬧,讓我們父子倆團聚一回……”
林朔說著這些話,就只覺得追爺微微抖了一下,然后又沒動靜了。
身為林家傳人,幾十輩人用這門秘術的經驗傳承下來,林朔這就明白了。
這不是追爺不放行,而是爹不肯出來。
老人家經驗豐富,這是在告訴兒子一件事兒。
那就是這一槍,不能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