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獵門中人無論秉性如何能耐怎樣，但基本上有一個共性，說好聽點叫無所畏懼，說難聽點叫不知死活。滾刀肉一塊，畏手畏腳那是會被同行看不起的，凡事要豁得出去才行。所以獵門自古以來，人比較少。林朔少年時也是這個性子，膽氣豪壯，不知道什么叫怕。然而昆侖山慘案發生后，重大的打擊讓他一下子就懵了，人生陷入了迷茫。而之后那六年的教書生涯，重塑了他思考問題的方式，想事情越來越全面，行事也越來越謹慎。修身、齊家、平天下，這是老話，林朔教得那六年書，教得是學生，修得是自己。這也為他之后重新出山完成那些買賣、娶得美人歸、坐穩了如今這個位置，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所以對教學這件事，他不僅懷念，而且感激。如今有機會再次進入課堂，給孩子們上課，林朔覺著這是一種享受。那既然是享受，就不能心里有疙瘩，更不能跟做賊似的，否則味道就不對了。該見的人還是得見，拖下去不是個事兒。……今天九月一號，昆侖學院昨天開了學，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課。林朔從唐靈玉那邊回到家之后，還沒辦法直接上班，而是先得伺候家里的三個孩子上學。林家幾位夫人里，歌蒂婭就在學院上班，不過她這個實際上的系主任跟一般教職工出勤時間不一樣，更早。林朔本人又不會開車，所以以后林家孩子上學，包括林朔本人上班，都是由魏行山來負責接送，這叫弟子服其勞。老魏現在是園區安保部的副部長，如今園區安保工作大多由蘇冬冬的刺客信條在做，他最近比較閑。這天早上在魏行山的車里，仨孩子鬧哄哄的，顯得特別興奮。林朔一看這狀態不太對，只好拉下臉教育他們，上學跟去自家練功房那是兩碼事，學校里不準跟人打架，要跟同學好好相處之類。囑咐了一陣子，總算是把小孩送到了小學部的大門口。車子再次發動，往初中部方向開的時候，司機魏行山說話了：“老林，如今這昆侖學院初中部對你來說，那可無異于龍潭虎穴啊，你確定你真要去闖？”“什么話？”林朔翻了翻白眼，“我除了是個獵人，就是一個教師。現在沒狩獵買賣讓我做，我不去教書還能干嘛？讓我在辦公室里干坐著，我非瘋了不可。”“嘿。”魏行山笑了笑，“我覺著吧，你還不如在辦公室里閑得發瘋呢，要是去了學院，闖得禍更大。”“什么意思？”林朔問道。“你別跟我裝糊涂，齊老師的事兒或許別人不清楚，我還不知道啊？”魏行山說道，“你別忘了，神農架那會兒你去林安中學跟她告別，我就在校門口等著呢。當時你出來的時候，我就看著那女老師的辦公室窗戶。哎呦，那雙依依不舍的漂亮眼睛，我到現在還歷歷在目。那時候我就知道了，你們倆之間，肯定有事兒。老林我勸你一句，人家齊老師現在教書教得好好的，你別去招惹。另外我還提醒你，齊老師這個人，早在Anne那邊掛號了。當時齊老師應聘的時候，Anne在西王母那邊沒出來，其他人又不知道，這才把她聘進來了。你現在去跟齊老師做同事，你以為Anne心里就沒想法啊？等著吧，晚上回家沒你好果子吃。”林朔聽出來了，老魏這番話是一片好心。不過這個情，林朔是沒法領的，因為事實情況并不是如此。林朔說道：“我昨晚跟念秋說過了，她支持我來學院上課。”“嗐，女人這招你還不知道啊。”魏行山說道，“這叫挖坑，你要是真跳，那就完了。”“我跟齊老師之間沒什么的，身正不怕影子歪。”林朔搖頭道，“再說念秋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就別操心了。”“反正我話也說到了，聽不聽隨你。”魏行山打著方向盤，操控車子轉過一個彎來，然后腳下輕點了一下剎車，“哎，前面這人是不是就是她？”林朔一看，還真是，齊老師就在前面人行道上走著，長發扎成一個高馬尾，一身米白色的連衣裙，肩上挎著個黃色小包。“呦，算算年紀也三十多了，看打扮還是個小姑娘啊。”魏行山看著齊老師的背影說道。“停車。”林朔說道，“我下車陪她走一段。”“不是，你真要去找死啊？”魏行山瞪大了眼睛。“少廢話，停車。”……初秋時節，天氣晴朗。通往學校門口的人行道上，兩邊種著楓樹，這會兒葉子還是半綠不黃的，得過陣子才有紅似火的景象。人行道地面上鋪著彩磚，拼出了各種猛獸異種的藝術形象。初中部的上學時間，比小學部要早，所以這會兒校門口附近已經沒什么人了。齊老師這個時候上班，應該就跟林朔一樣，今天上午沒課。而對于林朔的忽然出現，齊老師好像并不意外。兩人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然后互相之間隔了有半米，并肩一起走著。在下車之前，林朔其實早就準備好了說辭，可真到人家跟前了，卻又有些說不出口。他就覺得，自己好像無論怎么說都不對。還是齊老師首先打破了沉默：“林老師，看你今天的裝扮，以后我們是不是就是同事了？”林朔今天穿著一身中山裝，同時也挎著一個公文包。“算是吧。”林朔說道，“我以后在初中部教地理。”“你教語文那么好，為什么要去教地理？”齊老師問道。“主要是時間有限。”林朔說道，“語文是大課，我怕自己時不時要處理其他事情，耽誤了學生。”“真的？”齊老師問道，“不是為了躲我？”林朔笑了笑，坦然道：“實話實說，一開始確實有這個想法。”“那后來為什么沒了呢？”“因為我意識到，你是一名杰出的教師。”林朔說道，“你的職業道路，是靠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出來的。昆侖學院現在有全國最好的教學環境和師資條件，所以你來這里教書，是很正常的職業選擇。我如果有任何不專業的想法，就是對你不敬，所以我打消了那個念頭。”“林老師你別忘了，我現在不僅教語文，而且還是在昆侖學院教語文，門里人怎么說話，我得教學生們。”齊老師微微笑道，“你這是標準的話術。”“格式上確實是。”林朔失笑道，“不過同時也是實話。”“那你想聽聽我的實話嗎？”齊老師問道。“請講。”“我來昆侖學院，是為了你。”齊老師幽幽說道，“不過你不用擔心，以前我年紀小，確實會有一些不應該的想法和沖動，不過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些早就淡了。我來這里，是因為經過了牛棚那一晚之后，在我心目中你林老師是個非常杰出的教師，是一個在專業上讓我仰望，并且想去追趕的人。你這樣的人親自創辦的學校，肯定是極高水準的，值得我為之付出職業生涯。”“說來慚愧，其實這所學院的建立，我基本上沒參與。”林朔苦笑搖頭，隨后說道，“不過你的選擇很正確。”“當然是正確的。”齊老師嘆了口氣說道，“尤其是我在見識了你的那幾個夫人之后，就更加明確了，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聊得好好的，說這些干嘛。”林朔臉上有些尷尬，隨后話鋒一轉，“不過既然說到這兒了，我覺得唐靈玉還是不錯的。”齊老師的神情有些不滿：“原來你今天出現，是為了他當說客？”林朔無奈地說道：“這事兒我其實懶得管，不過他確實求到我這兒了。齊老師，一個男人到底喜不喜歡你，有件事是可以看出來的。”“什么事？”“那就是看這個情商不太高、不會說漂亮話的家伙，會不會為了你去求別人。”齊老師微微一怔，隨后搖頭道：“林老師，我很感激你今天會出現在我面前。這一刻，我其實等了八年了。只是我自己也沒想到，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我居然會這么平靜。直到現在，我終于明白了。我齊瑛喜歡的那個人，是八年前在牛棚里輔導我上課，又為了我的學生奔波于神農架群山的林老師。這位林老師只在我生命中出現了短短的幾天，卻已經是一切，從此我的心里裝不下任何人。不過，林老師，喜歡一個人終究是自己的事情，所以你不用有什么煩惱。我喜歡你，與你無關。”林朔聽完齊老師的這番話語，心里很多話就被憋回去了，怎么說都不合適。他只能緩緩點頭：“齊老師，謝謝你。”“不用謝。”齊老師說道，“林老師，如果可以的話，我想邀請你旁聽我一節課。”“好，我很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