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城堡的前半夜,熱鬧的地方主要在會客廳,后半夜熱鬧的那就是客人臥室了。
尤其是苗成云那間房里的聲浪,那是此起彼伏,比以往任何一晚都要猛烈。
明天黃昏就要對阿爾忒彌斯執行火刑了,使者團滿打滿算還能再待今明兩個晚上,苗公子最近被女人們“伺候”得很舒服,于是得知道抓緊時間。
這就叫做戲骨,行為得符合情理。
林朔就不用操這份心了,在聲浪的掩護下,他又來到了城堡最底下的地牢里。
看守阿爾忒彌斯的兩位八階高手,這會兒對林朔來說已經是老熟人了。
見面先打招呼,然后定魂定住,接著直接打暈。
很粗暴,也不講什么后果。
因為他知道之后的收尾工作,阿爾忒彌斯自然會替他完成。
畢竟在煉神方面的造詣,這位未來的女公爵還在此刻的林朔之上。
這個女人,在米亞公國里論修行是沒什么名氣的,而且因為師承十分隱秘,就連她以前的家人都不那么清楚。
當然另外一個原因,是她之前公爵繼承人的身份擺在明面上,用不著修行圈的名望給自己加成。
可實際上,她是個高手,據她自己介紹,這套傳承叫做念師,以她目前的修為,那是穩穩的封號級。
近距離操弄兩個看守的神智,對她來說并不是難事。
只可惜要攫取公爵的權力,控制一兩個人的神智是遠遠不夠的,而是需要萬眾歸心。
這就是修行者們在權力領域里的局限了。
而林朔今晚再度過來拜訪,意圖很簡單。
金主委托的事情,他盡力在做,目前進展也還可以。
那么,在明天正式動手之前,是不是應該明確一下,金主允諾的事后報酬是否可靠。
因為這報酬不是實質性的財物,否則就算明天出了什么意外,實質性的東西林朔能搞到手。
可是一個人的下落,這是一條消息,活人能說出口,死人是說不出口的。
一旦意外發生,那自己就真的白忙一場了。
所以林朔此刻站在地牢的欄桿外頭,看著里面的阿爾忒彌斯,也不開口說話,就這么愣看著。
畢竟,買賣沒做完,就讓金主提前支付一部分報酬,這事兒有點不合規矩。
只是這報酬對林朔而言實在太重要了,他必須要得到。
所以他就用目光提醒這位金主,現在事情已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明天一戰必出結果,自己至少是盡力的。
那么金主是不是也應該稍微識相一些,至少透點母親的消息給自己。
結果林朔就這么看了一會兒,發現事情不太對。
因為阿爾忒彌斯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后臉就紅了,頭低下去了。
林朔心里很警覺,畢竟家里已經有五個夫人了,這情況他太熟悉了。
女人但凡出現這個神色,就兩種可能,要么動情了,要么理虧了。
這兩種情況對林朔來說都不妙,動情了家里容易亂,理虧了那他等于是被這女人騙了。
于是他憋不住了,直接問道:“我母親的下落,你到底知不知道?”
林朔這句話問出口,他就發現對面這女人全身似是松了口氣,神色也自然了一些,點頭說道:“我當然知道。”
“那你現在告訴我。”林朔說道。
“事情沒辦完,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阿爾忒彌斯抬起了眼,跟林朔對視道。
這個女人作為一個修為精湛的煉神者,是絕不缺乏精神力量的。
之前那副樣子,只是心喪若死,如今事情有希望了,她的精氣神也就回來了。
這番跟林朔對視,她雙目精光湛湛,神色極為強硬。
道理在人家那頭,所以林朔也沒招兒,只能實話實說道:“我就是個打獵的,你們公國的政務,我其實不在行,做到目前為止,我算是盡力了。
明天這一戰,結果難料,我也做好了把命搭上的準備。
那么在此之前,我想知道自己母親的下落,我想這并不過分。”
阿爾忒彌斯打量著林朔的神情,緩緩吸了口氣,隨后頹然說道:“其實我也不是什么冷酷的人,無論這件事成與不成,你林朔對我都算是有恩。
只是米亞公國是我父親一手建立的基業,他臨終前囑咐給我了。
所以一旦涉及到這個事情,我必須要硬起心腸來。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很想相信你,可是我被自己的弟弟妹妹們背叛,我不相信自己看人的能力。
請原諒,這件事情我暫時無法妥協。”
林朔一聽這話,心里當然是失望的。
不過人家這么做其實也沒什么錯,于是他也知道搖搖頭,打算離開這里了。
就在林朔轉身要走的時候,聽到身后的阿爾忒彌斯說道:“不過,你既然是她的兒子,我想我能夠相信你。”
一聽這話,林朔眼皮一跳,馬上轉過身來,盯著阿爾忒彌斯。
“她其實……就是我的授業恩師。”阿爾忒彌斯說道,“我一歲的時候,曾經隨我父親路過大西洲中土的一個山谷,遭遇異種襲擊,護衛全死了,我父親也身受重傷,是恩師救了我。她說我天賦不錯,所以就留我在她身邊修行了十年時間,成為了一名念師。”
林朔聽著這番平靜的話語,心里那是驚濤駭浪。
他壓制著自己激動的情緒,問道:“你今年多大來著?”
“三十七。”阿爾忒彌斯說道。
這個年齡,在大西洲人里算是很年輕的,大致相當于其他地方的二十四五歲,所以她說出來并沒有什么心理負擔。
而林朔也知道她是這個年紀的人,再次去明確,就是覺得事情不太對。
她今年三十七,一歲的時候遇上了恩師,在恩師身邊待了十年時間。
也就是說,三十六年前到二十六年前,她的那名恩師在大西洲中土的山谷里待著。
自己今年是二十七,不過西王母那兒還有七年,所以是三十四年前誕生的。
那她這位恩師,哪兒來的時間在華夏大地上跟自己的老爹談戀愛,并且在三十四年前生下自己的呢?
時間合不上。
于是這就有兩種可能,一是這女人的恩師,并不是自己的母親。
二是大西洲在天師封印起效的時候,時間流逝的規則跟外界不一樣,而這是有先例的,西王母那邊也是這個情況。
林朔在思忖了一會兒,心里越來越沒底,于是接著問道:“那你這位恩師,叫什么名字?”
“她說自己叫云悅心。”阿爾忒彌斯說道。
聽到這個名字,林朔心里總算是一塊大石頭落地了。
自己從沒在阿爾忒彌斯面前提過母親的名字,那應該就錯不了了。
那看來確實是大西洲之前的時間規則不一樣的緣故,也不知道母親在大西洲實際上已經待了多久了。
而眼前這個女人是自己母親的弟子,那不就是自己的師姐妹么?
無論是師妹還是師姐都不重要,這就是自己人了。
于是林朔眼皮子一抖,說道:“你是我師姐妹,然后我這個你恩師的兒子要找媽,你卻用你恩師我母親的消息,跟我做起了買賣。”
林朔這會兒是真被氣到了。
這女人要是早說這事兒,那根本就沒這筆買賣。
她告訴自己母親的消息,這是天經地義的,而自己幫她奪回自己理應擁有的東西,也是天經地義的。
什么叫自己人?門里人拜入一個師門,這就是自己人。
結果這位師姐妹辦事兒還真是厲害,死憋著到現在才說。
地牢欄桿里面的阿爾忒彌斯,這會兒嘆了口氣,說道:“師弟,你也不要怪我。
我恩師當年囑咐過我和我爹,不要對任何人透露她的存在。
我爹把已經這個秘密帶到棺材里了,現在我是唯一的知情者。
你這個她的兒子,忽然出現在我面前,我總得觀察觀察,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她兒子吧。
雖然你跟苗成云眉眼確實有些像她,可這世上相像的人多了,萬一你們是其他人假扮,有意害她呢?”
林朔一聽,還真有道理,于是心里的氣就消了大半,問道:“那你現在怎么確定了,我就是她兒子?”
阿爾忒彌斯苦澀地笑道:“因為我目前的局面,其實就是個死局。
哪怕是有了你之前的方案,機會也是很渺茫的。
不是兒子找媽這樣的深情,像你這樣的聰明人,怎么會一頭撞進這個死局里,一定要救我于水火之中呢?
師弟,我恩師就在中土森林的迷霧峽谷里隱居,你和苗公子去找她吧,你們今晚就走。
米亞公國的事情到此為止,你們不要繼續攙和了。”
林朔聽著這番話,心里其實并不感動。
作為獵門的總魁首,門里的話術他聽多了,煽情到這個程度的很普遍,早適應了。
他只是覺得奇怪。
這個自己母親的弟子,阿爾忒彌斯,其實就是自己到大西洲之后,第一個進行正常交流的本土人士。
這未免也太巧合了。
而母親自從之前給他托了個夢之后,就再也沒消息傳給他了。
那阿爾忒彌斯這個人,到底母親“送”到自己面前的,還是其他人送到自己面前的。
這事兒問當然問不出來,人家肯定也不會說,只是這事情透著古怪,讓林朔此時的感覺不太好。
只是阿爾忒彌斯有一點說得沒錯,兒子找娘,這事兒沒得矯情。
當年自己父親何等英雄,腦子的活絡程度還在自己之上,為了找老婆哪怕明知昆侖山可能是火坑,他也二話不說就跳了。
自己不敢跟父親相比,可在這件事上,他林朔同樣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
哪怕只有一丁點兒的機會,他都要爭取,更何況此時的機會看上去無限大。
于是獵門總魁首深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
“你別急,無論有什么事情,明天我們見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