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歲月穿梭,十年彈指一揮間。
看到楊承志這個人,林朔對十年前跟他父親擂臺比武的往事,心里并沒有什么深刻的感受。
當然這十年前,對林朔來說其實也就三年多四年不到,可架不住林總魁首家務繁忙,家里山頭本來就多,最近這兩年又來了老娘這尊大佛,林朔里里外外都得擺平,看上去云淡風輕,實則勞心勞力。
瑣事一多,人記性多少就會差一些。
而且楊承志跟他爹確實不太像,小伙子英俊挺拔,賣相很好,老楊這點遠不如自己這個兒子。
所以睡得迷迷糊糊的林朔,正在揉眼睛回神,聽到楊承志的這聲請戰,知道事兒是來了,畢竟之前說好的,可在思想上沒當回事兒。
無非接這小楊一招,小菜一碟。
然后,他就聽到那陣久違的號子聲了:
“嘿喲!”
“嘿喲!”
“嘿喲!”
一聽這動靜,林朔記憶中的場景一下子被激發了,腦中的畫面感也來了,心里頗有感觸,抬眼一看,這場景果然似曾相識。
八個壯漢,光著膀子,底下一水的紅褲子,正合力扛著一條棒子,從看臺上下來,往擂臺上走。
林朔一看這情況,又看到賀永昌就在臺下附近坐著,說道:“老賀,你去接一下,別把人累著。”
賀永昌這會兒面朝擂臺沒看后面,聽著動靜也是感觸良多,十年前,這根棒子差點讓賀永昌出丑。
一聽臺上總魁首這么說,賀永昌以為總魁首是在逗悶子,于是就笑了笑沒理會他。
而貴賓席上,這會兒已經哄笑聲連成一片了。
在場的觀眾,絕大多數沒見證過獵門的上一屆平輩盟禮,不知道當時的情況。
可貴賓席上的這些門內至尊,以及獵門家族的代表們,大多當時在場,這一下就笑出聲了。
楊承志這會兒人就在臺上等著,看著自己八個師兄把棒子扛過來,耳朵都紅了。
臊得慌,他知道當年老爹在擂臺上出丑了,所以原本按他的意思,棒子自己拿上臺就行了,用不著師兄們這么費勁。
可這八位師兄,說什么也不答應,說一定要讓他們跟十年前一樣,把這棒子再扛一次。
楊家之前身為九龍世家,傳承要比獵門正常家族更為隱秘,規矩也更嚴。
獵門正常家族還會收個學徒,多少傳點能耐,可九龍家族有祖訓,能耐絕不外傳。
所以楊承志這八位師兄,說是楊寶坤的徒弟,其實是楊寶坤早年間收養的孤兒,走得也不是修行的路子,而是資助上學,過正常人的生活。
這八位有企業高管、建筑師、教師、公務員,都算是社會上的成功人士,唯獨修行這方面,養父是不教的,他們耳濡目染多少會一些,比一般人強,可到底是半桶水。
十年前的平輩盟禮,這八個義子想給楊家撐一下門面,所以主動提出來,替義父扛一下棒子,出出力,以壯聲勢。
這根黑龍棒,四千來斤,八個人扛,每個人肩頭的分量輕重不一,不過最多也超不過一千斤。
但凡修力入了門,這個分量在肩膀上不叫事兒,可對這八位而言,還真挺難的。
所以按照楊承志的意思,這事兒就拉倒了,別讓這些義兄們出力了,畢竟有十年過去,他們中年紀大的已經四十出頭了,身體氣力都不如當年,別回頭把腰給閃了。
結果人家不愿意,一定要再扛一次,楊承志跟這八位感情很好,實在是拗不過。
可如今一看到他們正把棒子扛過來,楊承志心里挺后悔的。
老哥兒幾個,這趟活兒確實吃力。
尤其是大師兄,他走在最前面,肩膀上也是黑龍棒最粗的那一頭,分量最重。
而且今天這趟,棒子是從山坡上抗下來的,這是下山路,走在最前面那個得壓著步子走道,控制起來比平時更難。
大師兄今年四十三了,事業很成功,公司剛剛上市,身體修行這些年顯然顧不上,走到一半身子開始打擺子,臉上直冒冷汗。
而這會兒賀永昌也回頭看了,一看這情況,就知道總魁首沒開玩笑,他們確實需要幫忙,否則很容易受傷。
老賀又看到楊承志也有上去接應的意思,不過他人已經在臺上了,再下來不合規矩,于是站起來說道:“楊家主,當年你爹這根棒子也是我接上臺的,你就在這兒等著。”
撂下這句話,賀家家主大步流星地走到八位跟前,說道:“來,八位兄弟,把棒子給我吧。”
走在最前面的是楊家的大師兄,這會兒讓他說話,說不出來,全身的力氣都憋住了,一說話就懈勁兒。
于是他只能看了看賀永昌,神情很堅決地搖了搖頭。
賀永昌人情練達,一看這神情這架勢,心里就明白了。
十年前那次,這八個人中有人腳下不穩,棒子中途墜落,這對看客們來說,是一個笑話,可對他們八人而言,這是恥辱。
如果當時楊寶坤在擂臺上力挫林朔,那這個顏面還能挽回,結果楊寶坤在臺上出得丑更大。
賀永昌之后把棒子背過去,結果跨不上臺,林朔過去幫忙想遞一手,拿過來重心不穩,直接甩給楊寶坤,結果老楊一個冷不防。
而這一系列意外的開始,就是棒子掉在地上。
所以想必這八人對此事是非常愧疚的,今天這趟他們一定會盡全力彌補當年的過失,把棒子穩穩地扛到臺上去,交到楊承志手上。
八人的這股子心氣兒,此時無論是臺上的林朔,還是臺下的賀永昌,都意識到了,也都很尊重。
可是看這樣子,他們肯定走不到臺上,棒子還得再掉一次。
于是賀永昌趕緊閃到一邊去了,別給他們擋道,同時左手憑空一托。
賀家家主這個能耐使出來之后,八人就覺得肩膀上分量頓時輕了一大半,腳步一下子輕快了。
而林朔人站在臺上點了點頭,心想老賀這兩年,修行看來是大成。
老賀原本是修力的路數,而這種憑空托物顯然是借物手段,能這么輕松地使出來,說明九龍之力他已經融會貫通了。
有賀永昌暗中相助,這八人很快就把黑龍棒扛到了擂臺前。
年輕的楊家家主,此時就在擂臺邊上等著,趕緊伸雙手接過了黑龍棒。
楊家大師兄抱拳拱手,抬著頭氣喘吁吁地說道:“家主,看您的了。”
楊承志眼圈發紅,重重點了點頭,隨后手持黑龍棒,轉身看向了林朔。
就這一眼,獵門總魁首能明顯地感覺到,這個年輕人身上的氣勢不一樣了。
之前剛上臺的時候,小伙子低眉順眼、害羞帶臊,就跟大姑娘過門似的。
林朔也理解他,畢竟之前說好放水的,他可能是覺得用這種作弊的方式替自家挽回顏面,這也就是騙騙旁人,實際上并不光彩,因此心中有愧。
他畢竟還年輕,臉上藏不住事兒。
而現在,他應該是被八位師兄的這番舉動給激勵了。
師兄們能耐是差,可他們如此盡心盡力,自己身為家主豈能貪生怕死,在擂臺上讓對方放水呢?
于是楊承志一下子戰意高昂,看林朔的眼神不是在看總魁首,而是在看敵人和對手。
林朔體會著楊承志氣勢的變化,心里對此人倒是愈發欣賞起來。
年輕人就該有年輕人的樣子,這叫血性。
林朔待人就是如此,一旦看對方順眼了,那是無微不至的,這會兒他開了一個巽風傳音的通道,對楊承志說道:“你好好打,最好能打贏我。”
楊承志神情堅毅,點了點頭,然后把黑龍棒立在身邊,開始接身上衣服的扣子。
小伙兒今天一身中山裝,看起來倍兒精神,就是扣子偏多的,他一顆顆解下來,把上衣脫了,扔給了臺下的師兄們。
中山裝脫完,楊承志身上還有一個白色的背心,他一抄手也脫了。
這下就光膀子了,小伙子身材真棒,這一身白花花的腱子肉。
不僅是身材的事兒,楊承志還有一身花繡,也就是紋身,圖案是黑龍盤身。
這條龍盤在身上,從肩膀到背再到腰,那是張牙舞爪,活靈活現。
臺下的刁靈雁坐得比較近,看得眼神都直了。
秦高遠用手掌在她面前晃了晃,這才讓她醒過神來,給秦高遠飛了一記白眼。
而擂臺另一邊,林朔一看楊承志開始脫上衣了,一度也有脫掉上衣的念頭。
當然他這個舉動,不是為了方便動手,而是暗暗抬一手,以示意對這位獵門龍頭的尊重。
小伙兒肯定打不過自己,可自己這一脫衣服,至少說明認真了,這樣對方也算是雖敗猶榮,都讓總魁首脫衣服打了嘛。
于是楊承志脫掉上衣的時候,林朔手慢慢上抬,放在了自己脖領的扣子上。
可這顆扣子剛解到一半,他手就僵住了。
因為對面的楊承志把背心也脫了,那身黑龍露出來了。
這條龍,夠精神,氣勢很足。
要說比身材,林朔是不怕的,可自己身上沒紋身,這一脫就輸氣勢了。
還是算了吧,抬別人一手,犯不上把自己也踩一腳,獵門總魁首改了主意,衣服就不脫了。
于是就只能換一種抬法,林朔就看了魏行山一眼,招了招手。
魏行山在東邊的臺下坐著,一看林朔的手勢,神情很意外。
他今天是作為林朔大弟子出席的,然后順便陪著追爺一同觀禮。
看林朔這手勢,是讓魏行山把追爺請上臺,老魏沒想到林朔會這么認真。
不過老魏很快就反應過來了,以他現在的力量,扛追爺那是小菜一碟,可這人是個戲精。
他剛才看八個壯漢扛黑龍棒,那個吃力啊,于是就覺得自己也應該這樣,這就能把林朔的能耐顯出來。
所以他扛起追爺,運勁兒把自己的臉憋得通紅,腳下顫顫巍巍,慢慢往前挪。
而魏行山的座位邊上,二徒弟周令時也在。
老周今年五十了,看面相就跟林朔爹似的,這會兒一看大師兄這么辦事兒,他也是個機靈的,這就上去幫忙,雙手托底,扶著點兒追爺,然后也憋得一臉通紅,邁著醉步。
兩人這番表演挺浮夸的,動作太滑稽,臺下于是這就一陣哄笑。
這次是大家都笑了,這倆貨一個是安保隊隊長,天天在園區巡邏,另一個是食堂大師傅,在場幾乎沒有不認識的。
林朔在臺上看著自己的這對寶貝徒弟,被這陣笑聲臊得是面紅耳赤,嘴角直抽抽,想弄死他們的心都有了。
好家伙,想抬別人一手,結果自己鬧笑話了。
獵門總魁首咬牙切齒地走到臺邊上,接過徒弟們遞上來的追爺,之后摸了摸自己胸口。
沉住氣,別惱羞成怒,出手沒個輕重。
等穩住了心神,林朔手上請著追爺,轉身看向了戰意盎然的楊承志:
“楊家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