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地揚起唇角,看向面前還沒跑的幽靈微笑:“不想解脫也好,我的心會好受點,在上一個遺跡里,那個女王很善良,她不想將痛苦留給我,可是……我也不想讓他們再這樣痛苦下去了,靈魂被封印在這里六十年……”我含淚看向周圍,心口痛如梗塞,淚水再次滑落我的面頰,“無法自由……”
忽的,面前的幽靈朝我伸出了手指,透明的手指里移動著我熟悉的藍色光點,他輕輕地碰觸我的眼淚,他的臉就在我的面前,他近乎透明的眼睛落在我的臉上,我仰起臉微笑看他:“如果想解脫了,可以隨時找我,我還會回來的,別怕,不會很疼的。”我說完轉身,再次拿起了槍,對準面前的機器,“想靠這臺機器解脫,不知又要多少個六十年了,而這無數個六十年里,它不知又要吞噬多少生命……”
他站在了我的身邊,低著臉,沒有再阻止我,我揚起了微笑:“謝謝。”隨即,我扣下了扳機,這臺可怕的機器,吞噬了多少人的生命!僅僅是為了滿足蝕鬼族的貪婪,是蝕鬼族在吞噬別人的生命。
“轟!”火球瞬間包裹了我面前的結界壁,它吞噬了我整個上空,讓這個結界壁在金紅白亮的爆炸中變得更加明顯。
萊修斯的推測得到了證實,星川也沒有騙我,任何爆炸無法再進入這個被神封印的地方,這里成為這個世界對于幽靈來說最安全的地方。
而他們,也無法離開。
那個幽靈始終沒有離開,一直站在我的身邊和我一起看這巨大的,卻又近乎無聲的爆炸。
我還記得冰龍給我看克洛遺跡被毀滅的那一瞬間,那不是爆炸,只是刺目的藍光,而隨即而來的,只是煙塵,自始至終,并沒有看到像今天這樣的爆炸。
火光久久吞滅了天地,而后是巨大的煙塵,瞬間覆蓋了上空,遮天蔽日,奪走了這個世界所有光亮,煙塵中還時不時閃現火光,有如爆炸還沒結束,在這巨大的塵煙中繼續。
昏暗的世界里,樹干開始散發出隱隱的藍光,一朵朵藍花也在空氣中綻放。
那個幽靈低下了臉,似是想起了末日來臨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煙塵覆蓋了天地,濃濃的哀傷的氣息在他的身上散發。
我看向他,伸出手,輕輕地拉住了他透明的手,他一驚,可是,他似乎發現自己并沒被我吞噬,他慢慢抬起手,我放開他的手也隨他而起,手心相對,我們的手心之間是粘連的藍色的液態光點,如同羈絆。
他朝我眨眨眼,我對他微笑點頭:“我的能力我自己控制,如果你們現在害怕,我是不會幫你們解脫的,我不是殺人狂。”幫他們解脫是他們自愿,如果他們不是自愿,那我就是在謀殺。
因為是謀殺,所以當初我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我的心梗痛了一下,我擰緊眉咽下這痛苦一生的淚水,我洛冰的雙手上,也已經滿是生命。
我收回了手,藍色的光點從他的手上一點一點離開,最終消失在我的手中。
“克洛遺跡里的幽靈是你殺的?”耳邊是星川的話,我沒有回答,“如果不想說,我不會再問。現在塵煙還比較大,我們暫時進不來,大約半小時后我會來接你。如果餓了,你可以看看里面有什么吃的。”他還關心我餓不餓。
“好。我知道了。”我看向周圍,“我想參觀一下,可以嗎?”我看向那個幽靈,他應該是這座城的城主,如同克洛遺跡里的女王,他也是這里的王,這里的幽靈王子。
他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我。
我丟下了那把槍,我不想讓他覺得我是來搶劫他的家。在我丟下武器的那一刻,他也放下了戒備。
我走上了巨大的樹干,一步一步走過那一朵朵美麗的藍花,寧靜的世界又只剩我一個人。
“你說的解脫是什么意思?”忽然間,耳邊又響起了星川的話,“之前你也說那臺機器可以幫他們解脫,你知道他們是什么?”
“他們……是人。”我淡淡地說完后,耳邊是長時間的安靜,星川像是一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藍色的幽靈王子跟在我的附近,始終和我保持一段距離,他爬上了樹藤,或是沒入粗大的樹干,或是躍在一旁的樹干上,目光不離我左右。
“他們是六十年前的人類,在末日降臨的那天,他們變成了幽靈,永遠困在了這里……”我繼續說著,看著那位幽靈王子,他低下臉,躍到了我的身前,直起了身體,身后藍色的光尾在身后搖擺。
“你是怎么知道的?”星川輕柔地問。
“克洛遺跡曾經的女王給我看的。”
“克洛遺跡曾經的確有一個女市長。”
“她有一頭美麗的白銀一般的長發……”
“沒錯,是她,我相信你了。所以,你可以殺死所有遺跡里的幽靈?”
“不是殺死!”我激動起來,停下腳步,雙拳擰緊,“我是不會幫你殺他們的!”
“對不起。”
幽靈王子停在了我身前,轉身靜靜地看我。
我顫動舉起雙手,呼吸也不受控制地微微輕顫。
“你……幫他們解脫一定很痛苦……”耳邊是星川再次輕柔的話。
我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慢慢平靜,仰起臉,看到了那個看著我的幽靈王子,他眨眨眼,再次轉身繼續往前。
“他們是人類,你如果要安全地進遺跡,可以先敲門。”我看著幽靈王子的背影,“因為,他們是我們的祖先,他們愿意幫助我們……”
“先敲門……”星川輕輕地重復著。
我跟在幽靈王子的身后,他宛如要領我參觀。
他站在了一座高高的繪有古怪大臉的建筑前,五彩艷麗的顏色顯示這座城的人們曾經多么喜愛顏色。
他穿墻而入,我推開了繪滿圖騰花紋的門,立時,里面的藍花開始綻放,又給我照出了通往神秘花園的路。
幽靈王子在花間前行,他俯身撫過一朵幽蘭的花,安靜的臉上揚起了一抹笑容,他喜愛這些花,隨即,他繼續往前躥去,輕盈的身體在黑暗中畫出美麗的藍線,然后,他停在了整個大廳的中央。
樹枝開始從四周的墻壁上移開,竟是露出了一幅又一幅精美絕倫的畫!
“是谷塵遺跡的畫!”耳邊是星川激動的聲音,“這里是畫廊!”
一幅,一幅畫在幽幽的藍光中浮現,有載歌載舞歡快的當年的人,有美麗燦爛的笑臉,還有……壯闊的山河!
我站在了一幅巨大的山河面前,如同立在黃河的上空,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天水相連,兩邊樹林郁郁蔥蔥,森綠之中,是一朵巨大的雪白的綻放的玫瑰。
“是花園圖書館!”我一眼認出了那朵白玫瑰般的建筑。
幽靈王子躍到了我的身邊,站直身體有些驚訝地看著我。
我再看向一旁,畫上是現代的,銀色的建筑,扭曲的弧度如同美麗妖嬈的女人,又像是優美的曲調化作了視覺。
“是克洛遺跡!”我看向他,他歪下臉看我,“你是怕我騙你嗎?”
他沒有說話,轉身躍向了畫廊的深處,藍光隨著他的跳躍而被點亮,現出了一幅又一幅畫。
我一幅一幅看過去,如同在藍盾城跟著粉紅看藍盾城的變遷。這些畫里記錄了這個世界曾經的建筑,曾經的人,曾經的美好,曾經的羅曼蒂克。
巨大的畫上還有深愛的人相擁在一朵嫣紅的玫瑰里,在藝術面前,你的心是純凈的,俊美的男子從美麗的女人身后深深擁抱她,雙手包裹在女人雪白的胸部上,女人的長發纏繞了全身,她一手舉起,往后圈住了她愛人的脖子。
這幅畫記錄了男人和女人纏綿的愛情與情愛的激情。
而在他們的旁邊,是一張清澈的笑臉,她大大的黑眼睛里是純凈的世界,可愛的小女孩兒揚起唇角,笑得天真無邪,卷卷的褐發像是卷卷的巧克力。
“洛冰,我到了。”耳邊傳來了星川的話,“你讓他們不要攻擊我。”星川已然帶著一絲命令的語氣。
他們銀月城就是這樣,自認為神一樣高貴,無論到哪里都是直接進入,從不敲門,就像進入我們諾亞城。
“說請,他們是你祖先。”我倔強地說,盡管這只是一句話,我甚至可以在傳達時帶上我的恭敬。但是,這一次,我要執拗一次,絕不妥協。
良久后,傳來星川的話音:“請他們不要攻擊我,因為我要接你回家。”他說得緩慢,語氣里聽上去應該沒有任何被勉強的感覺,我還以為他一定會咬牙切齒,就像看見我想殺了我一樣。
我看向前方的幽靈王子:“機器人來接我了,我該走了,請不要攻擊他,我還會再回來。”
幽靈王子沒有說話,只是遠遠看著我。
我轉身朝外面跑,他也在我身旁不遠處的樹干上飛躥起來,身后拖出長長的光尾,在黑暗中留下美麗的藍色的光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