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五年三月初九,是個晴朗的日子。
碧空如洗,空氣里也彌漫著一股花朵的甜香。
姚佳欣身穿妃位朝服,強忍著腰部的不適,早早趕到的澹泊寧靜殿,只見太后也穿著威儀華貴的朝服。
這皇太后的朝服,與皇后朝服是一個級別的,頭戴三層鸞鳳點翠嵌珠朝冠,冠上足足有七只金鳳和一只金翟,身穿明黃緞繡五彩云金龍朝袍,外罩石青色繡金立龍文無袖朝褂,再配上三串朝珠以及金約、領約、耳飾,這氣場一下子就出來了。
姚佳欣這身妃位服制,跟太后這一身行頭,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
澹泊寧靜殿中,照舊滿是迦南香的氣息,繚繞不絕。
太后端坐在上頭的寶座上,旁邊還陪坐著一個年輕的婦人,那婦人不過三十許的模樣,不過穿了一身級別不低的朝服,亦難掩貴氣。仔細一瞧,這婦人容顏精致,脂粉淡掃,雖眼角眉梢難掩細紋,但著實是一個頗有顏色的美婦人。
這位就是貴太妃瓜爾佳氏,先帝爺的和妃。
“臣妾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金安。”姚佳欣上前先端端正正給太后請了安,然后才向貴太妃屈了屈膝蓋,“貴太妃萬福。”
瓜爾佳貴太妃微微頷首,卻不多話,而是看向了太后,露出了請示之色。
其實太后與瓜爾佳貴太妃也沒什么舊怨,只是不喜她總跟佟佳氏走得近罷了。而貴太妃無兒無女,自然也不敢得罪太后娘娘,因此神色很是謙和。
太后端坐在寶座上,神色有些不茍言笑,但在看到賢妃的時候,神色稍微和緩了些,太后上下打量著賢妃臉蛋,不由笑了:“你今日的妝容倒是喜氣。”
姚佳欣也不掩飾,坦白地道:“臣妾畢竟不年輕了,怕被秀女沒比下去,自然要好好裝扮。”她今日臉上脂粉也比往日里更多些,臉上傅了兩遍上好的宮粉,兩腮與眼梢俱多撲了些胭脂,顯得分外明艷。
太后“噗嗤”笑了,“你可都是正三品的賢妃了,還怕那些小丫頭片子?”
姚佳欣含笑道:“在太后眼里,自然是一群小丫頭片子,可在臣妾眼里,著實有不少高門貴女。”
聽到“高門貴女”四字,太后撇了撇嘴,露出幾分不屑之色,“高門貴女又如何?無論是給皇帝充實后宮,還是賜婚宗室,都得選賢惠端莊的,可不能一味只挑高門貴女!”
姚佳欣當然明白,太后出身更是寒微,對昔年壓在自己頭上高門貴女早有不忿。此刻只見貴太妃的臉色有些不太好,但是礙于太后威儀,也不敢多說什么。
是了,這位貴太妃瓜爾佳氏也出身高門。
貴太妃勉強露出個笑容:“太后,時辰不早了,不如盡快選閱吧。”
太后瞥了貴太妃一眼,“今日原該讓皇帝也一通前來選閱的,只是皇帝朝政繁忙,無暇前來。你與賢妃便幫著哀家好好掌掌眼。”
貴太妃低下頭稱了一聲“是”,聲音甚是柔婉。
姚佳欣忙笑著拍馬屁:“太后的眼光是最好的,臣妾在一旁跟著學學就好了。”
太后笑了:“數你嘴甜!”然后又和藹地道:“快坐下吧。”
“是。”姚佳欣這才入座。
她與貴太妃分別坐在太后兩側的花梨木南官帽椅上,看似是協同選秀的樣子。但很明顯,這位貴太妃是無意插手選秀,只是礙于四爺陛下的圣意,才不得不參與進來。
只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太監展開名冊,對著殿外高呼:“滿洲鑲黃旗一等公阿靈阿之女鈕祜祿敏湘、滿洲鑲黃旗兵部尚書法海之女佟佳淑離、滿洲正黃旗佐領巴圖之女瓜爾佳惠儀、滿洲正黃旗……”
太監一開口便念了五個名字,全都是滿洲上三旗著姓大族貴女,沒一個是簡單的。
五個秀女也被整整齊齊引入殿中,于一丈外便端端正正跪了下來,禮儀上都無可挑剔。只是秀女都低著頭,看不清容顏,都豎著簡單的小兩把頭,頭上沒有過多的簪釵首飾,都是很清雅的裝扮。——哪怕再高門,畢竟是秀女,不宜打扮得過于花枝招展。
只聽五人齊刷刷道:“參見太后,愿太后千歲金安!”
太后居高臨下瞥了一眼,片刻后才高貴地道:“都抬起頭來。”
五人這才齊刷刷抬起小臉,秀女不許濃妝艷抹,因此一張張都是頗為素凈的小臉,論容顏沒有太出挑,但都是眉清目秀,小臉十分嬌嫩,充滿了膠原蛋白。
太后掃了一眼秀女,“哀家仿佛聽見,這里頭有貴太妃的族人?”
貴太妃瓜爾佳氏忙道:“回太后,是最左邊那個,只是同族而已。”
太后仔細打量了最左邊那個秀女,觀之不過十四五的樣子,臉蛋尚且有些稚嫩,太后頷首:“長得還算標志。”
貴太妃原不過就是來充數的,沒想到太后卻突然夸贊自家格格,連忙道:“太后謬贊了。”
姚佳欣心中暗想,太后明明不喜貴太妃,卻突然示好,明顯是另有所圖。姚佳欣的目光不由落在那個法海之女佟家淑離身上,這秀女觀之十六七歲的模樣,薄施粉黛的小臉雖不算絕色,但也不失為一個標志佳人。
幸好四爺陛下無意選這位佟格格入宮。
四爺陛下雖有遷怒了佟國維,但對佟國綱之子法海很是重用。今早素雨特特稟報了一些這法海的履歷,此人二十四歲就中了進士,后來還被先帝委任為十三爺和十四爺的授業師傅。四爺陛下登基后,委任他為兵部尚書,可謂是十分信重。
還有那個承恩公阿靈阿之女鈕祜祿敏湘——長相頗為明艷,在這五個秀女中是最出挑的,一雙丹鳳眼微微上挑,頗有幾分貴氣。這阿靈阿可是孝昭仁皇后的親兄弟——得嘞,這又是一個四爺表妹。
然而太后卻無視了這兩位“表妹”,對那個家世略次一些的瓜爾佳惠儀多加詢問,“今年幾歲了,讀過什么書?”
瓜爾佳惠儀乖巧地回答:“回太后,奴才今年十四歲,平日里除了女則女訓,只讀過幾本佛經。”
太后滿意地點頭,對太監道:“很是不錯,記下名字留用。”
“謝太后恩典!”瓜爾佳惠儀連忙鄭重磕頭謝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