懋嬪瞥了一眼身旁那個怯弱的蘭氏一眼,臉上轉轉瞬是溫和款款的笑容,仿佛方才那狂風暴雨般的發作,那滿地碎瓷也仿佛不存在似的。
懋嬪打量著蘭氏那楚楚動人的臉蛋,“你別擔心,你比云氏年輕好幾歲,若論爭寵必不會輸給她。”——那云氏都快二十歲了,這蘭答應正當十五,青春嬌嫩。
蘭答應心下更加恐懼了,云常在姿色卓越,如今又有了裕嬪扶持,豈會比不過她這個新入宮的小小答應?
若是她輸給云常在,那懋嬪娘娘……
蘭答應想著,自打自己住進萬方安和,懋嬪娘娘在一應用度上都沒有虧待了她半分,還賞賜了好幾次綢緞首飾。她原本以為,這是個寬和的主位娘娘。
沒想到——懋嬪娘娘發作起來,竟是如此恐怖!
蘭答應小心肝亂顫。
怎么辦呀?
在這個下去,她一旦恩寵上輸給云常在,只怕便沒有好日子過了!
她得想法子脫離懋嬪娘娘。
但是——背叛之人,有豈會有好下場?
蘭答應咬著嘴唇,她要離開,但不能以背叛的方式離開。
忽的,蘭答應有了主意。
轉眼已經是八月光景,都已經能夠聞見丹桂馥香,但夏日的暑熱仿佛還未散盡,晌午的時候日頭依然火辣辣的,不過早晨和傍晚倒是清涼宜人。
花房送來了兩株喚做“月宮遺金”的金桂,都栽植在碩大的青花瓷大缸中,足足半丈高,枝芽茂密,那萬千枝芽上開滿了鎏金般的簇簇小花。
桂花中,若論氣味,以丹桂最為馥郁,若論花開燦爛,自然當屬金桂。尤其在日頭底下,仿佛滿樹皆是碎金,碎金閃耀,看得人眼前都有些迷離。
弘小旭午睡尚未醒來,姚佳欣只得抱著瑞雪小京巴在,坐在廊下陰涼地,一邊賞花一邊擼著瑞雪。鴛鴦則臥在那株金桂的樹蔭下,瞇著貓眼,攤成一張大大的貓餅。
寧嬪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著說:“汪常在前些日子一直孕吐,可把嬪妾給忙壞了。如今總算見好了些,才發覺,年貴人最近倒是頗有精神,每日吃著上好的補藥,打扮得也愈發跟個狐媚子似的了。”——說著寧嬪撇撇嘴,露出不屑之色。
姚佳欣笑了,汪常在有喜,倒是刺激得年氏重燃斗志了。
“隨她去吧。”姚佳欣一臉不以為意,汪常在從王府到宮里,都七八年了,才僥幸懷上。年氏恩寵淡淡,哪里是那么快就能懷上的?
“本宮聽說懋嬪宮里的蘭答應病了?”姚佳欣忽的問道。
寧嬪點頭:“大約是換季的緣故,一時不慎染了風寒,綠頭牌已經撤下來多日了。”說著,寧嬪捂嘴笑了,“懋嬪姐姐現在可心急了!簡直恨不得以身替之!”
姚佳欣如何聽不出這話里的諷刺?寧嬪素來與懋嬪不睦,巴不得看她笑話呢!
懋嬪素來偽善刻薄,當初的春氏犯了蠢、走了偏路,未嘗不是因為懋嬪太過苛待的緣故。不過自打蘭答應住萬方安和,懋嬪倒很是善待,嗯——懋嬪對待有利用價值的人一直很不錯。
但現在蘭答應病了……
病了就不能爭寵了,懋嬪恨不得病得是她自己。
寧嬪又道:“這蘭答應長得嬌滴滴的,身子骨也真是嬌弱,小小風寒,竟這么久都沒治好。嬪妾聽說,這蘭答應已經自請挪宮避疾,只是懋嬪姐姐一直未曾允準。”
聽了這話,姚佳欣不禁泛起狐疑,風寒這病的確容易傳染,但只要不是同住一室,應是無礙。這蘭答應……病了沒多久,怎么好像急著想要搬出萬方安和??
做懋嬪手底下的嬪妃,的確最不易。蘭答應莫不是起了單飛的心思?
嗯……算了,反正這跟她沒關系。
有本事飛,你就只管飛吧。
老娘才不管呢。
很快便進了九月里,蘭答應的病情依舊纏綿,聽說她咳嗽得愈發的厲害了,底下甚至有人嘴碎,說蘭答應得了肺癆。
這下子可把懋嬪給嚇壞了,立刻跑到碧桐書院,請求將答應蘭氏挪出萬方安和,去別處避疾。
沒人比姚佳欣更清楚懋嬪是什么德性了,也懶得多饒舌,只淡淡道:“那就挪去含暉閣吧。”含暉閣離著郭貴人的五福堂很近,郭貴人為人和善細心,姚佳欣自然是存著叫郭貴人就近照拂一二的心思。
畢竟當初把蘭答應分配去懋嬪手底下,是姚佳欣的吩咐。如今蘭答應病重,姚佳欣總不能任由懋嬪隨便把人攆到哪個犄角旮旯,還是指個稍微好點的地方吧。
懋嬪松了一口氣,老臉上露出抱怨的神色:“這個蘭氏,也忒不中用了!白天咳、晚上咳,簡直擾得人不能安睡!”
姚佳欣挑眉,就算擾人安睡,也頂多只是擾了蘭答應身邊宮人,還能擾到正殿不成?
“行了,若沒有別的事兒,你就退下吧,本宮還要午睡呢。”姚佳欣臉色寡淡疏冷。
懋嬪忙擠出個笑容,“賢妃娘娘,蘭答應這一走,嬪妾的萬方安和便空落落的,實在冷清。”
你宮里冷清關老娘屁事?姚佳欣心里爆了粗口。
懋嬪笑容里帶著討好,“娘娘,寧嬪宮里住著年貴人、海常在和汪常在,汪常在如今有喜,寧嬪忙著照顧,怕是無法周全另外兩位。不如……讓海常在去嬪妾宮里吧。”
姚佳欣呵呵噠了,你倒是真敢想!
“你自己去跟寧嬪商量吧!”姚佳欣涼涼道,“只要寧嬪和海氏同意,本宮沒有不允的!”
——寧嬪腦袋被門擠了才會答應呢!而海常在也不傻,入宮這幾個月,還會看不出宮里哪個主位好相與?
懋嬪臉上那討好的笑容不禁一僵,神色有些悻悻。懋嬪還沒蠢到家,自然明白,寧嬪不可能送她一個能得寵的年輕嬪妃。
離開碧桐書院,懋嬪片刻不耽誤,立刻便叫人把偏殿的蘭答應給挪了出去,然后著實把偏殿里里外外清掃一通,又是熏艾又是灑醋的,生怕殘留一丁點病氣。
病得瘦了一圈的蘭答應看著這小巧精致的含暉閣,看著隔壁郭貴人叫人送來的一床厚實棉被,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她二話不說,飛快取了治風寒杏蘇二陳丸,溫順送服了五六粒,這才躺下了。
一直以來,無論是仁丹丸藥還是太醫所開的苦口良藥,蘭答應都未曾沾口,所以病勢才會纏綿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