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恭仁太后百日國喪過后,四爺陛下攜后妃子女前往圓明園行宮避喧聽政。
這百日里,上至四爺陛下,下旨后宮眾人,都半點葷腥不沾、昆曲也聽不得了,如今總算熬出了百日,姚佳欣的桌上立刻山珍海味、大魚大肉。
盡情享用了珍饈后,姚佳欣甚是滿足,整個人攤平躺在貴妃榻上,正要午睡片刻。
王以誠卻在屏風外稟報:“主子娘娘,十四貝子福晉求見。”
姚佳欣挑眉,太后病重期間,在守陵的十四貝子數次上折哀求回京為太后侍疾,都被駁回,十四貝子甚至都沒能見太后最后一面,十四福晉自然也不能。
如今出了百日國喪,十四福晉才敢遞牌子進宮求見。
這十四福晉也必定是明白,太后幽禁八阿哥九阿哥為質之舉必定觸怒了她這個皇后,所以十四福晉一直在等著,等她這個皇后消了氣。
姚佳欣并無遷怒完顏氏之意,攤著這么個丈夫、這么個婆婆,完顏氏也怪不容易的。
“讓她進來吧!”姚佳欣去梳妝鏡前,整了整旗髻,便去前殿接見十四福晉了。
“皇后娘娘萬福!”完顏氏誠惶誠恐行禮。
姚佳欣語氣一如往日,“不必拘禮,坐下說話吧。”
一聽這語氣溫和,完顏氏一顆心算是落回了肚子里,心道,看樣子皇后娘娘是消了氣了。她當年執意撮合小妹積秀與皇后的幼弟姚文礪,當真是最明智的選擇。
姚文礪品貌俱佳,這些年與小妹積秀十分恩愛,膝下二子一女皆是嫡出。年前,姚文琢長子迎娶鄉君,在她的暗示下,積秀也主動退讓,毫不留戀地交出了管家大權給侄媳婦。——二房媳婦掌家,終究不合規矩,先前長房宗婦無法管家也就罷了,如今長房已經有了孫媳婦,若再不交權,惹得皇后娘娘不喜,可就得不償失了。
如今處境,十四福晉不得不處處小心。
完顏氏半邊屁股落在椅子上,昔日明麗光華的容顏,如今依然有些黯淡蒼老。
姚佳欣嘆了口氣,關懷地問道:“府上一切還好吧?”
完顏氏苦笑了笑,“這貝子府的匾額也不知道能掛幾時……”他生怕不知哪天,一道圣旨下來,十四爺連貝子的爵位都沒了。
姚佳欣淡淡一笑,“皇上先前沒有革了十四貝子的爵位,想必以后也不會。”——四爺陛下只是厭惡這個弟弟,不愿他在眼皮子底下晃悠罷了,四爺陛下可不想被人非議刻薄。
聽了這話,完顏氏松了一口氣,如今能保住一個固山貝子爵位就好!
姚佳欣笑著道:“對了,弘明什么時候成親啊?”——弘明是允禵的次子,完顏氏親生的嫡子,去年年初就定下親事,還是太后親自相中的,是赫舍里家嫡出格格。不過這番變故,婚事怕是要推遲了。
完顏氏苦笑道:“那門親事自然是不作數了。”
姚佳欣默然,太后病逝,十四貝子發配守陵,明擺著貝子府遭了皇帝厭棄,赫舍里家見勢不妙便悔婚了?
完顏氏又道:“妾身的族兄布政使羅延泰的嫡次女倒是與弘明年紀相若,不過也得等明年了。”
太后是弘明的祖母,弘明少不得要守孝一年,自然就要等明年了。
姚佳欣點了點頭,只是族兄之女,這血緣關系應該沒問題。
送走了完顏氏,四爺陛下便駕臨了。
姚佳欣倒是有些憐憫這孤兒寡母的,便道:“方才十四福晉來過。”
禛喝著六百里快急送到京的明前茶,眼皮都不抬一下。
姚佳欣道:“我瞧著她也挺不容易的。”
禛淡淡道:“朕無意為難婦孺。”
姚佳欣笑了笑,“我知道,我已經安撫了完顏氏。”
禛擱下茶盞,握住她的手,定定道:“恬兒,朕有個打算。”
姚佳欣懵逼地眨了眨眼,“什么事?”
禛沉吟著道:“這賈氏……長久留在宮里也不是個事兒。”
姚佳欣忍不住咕噥:“當初還不是四爺把他給弄進宮來,怎么如今卻卻嫌棄了?”
禛道:“當初主要是怕太后不滿,這才安排了賈氏入宮。可如今太后已經作古,其余嬪妃也已經習慣了失寵,朕覺得賈氏不必留了。”
姚佳欣忙問:“四爺打算怎么安頓他?”
禛笑了笑:“他也算有功,朕打算讓他染病,然后‘病逝’,再安排他離京便是。”
姚佳欣沉默了片刻,這樣的安排其實也不錯……總是留在宮里,天天女裝大佬,姚佳欣都覺得瑯貴人越來越有女人味兒了,總這么下去可不成。
“怎么?恬兒難道還不舍得?”禛的語氣有些發冷。
姚佳欣擺手道:“那倒不是,這瑯貴人雖不是男人,但總是做女人裝扮,于心性也是無益的。倒不如讓他趁著年輕,恢復男子裝束,后半生過尋常人的日子。”——雖然太監之身不能生子,但可以領養幾個孩子,老了也有人承歡膝下,似乎也不壞。
姚佳欣笑著說:“瑯貴人也算有功勞,四爺陛下多賜他些銀錢,叫他后半生也有著落。”
禛臉色一瞬間如春暖花開,“朕也是這么打算的。”——區區一個奴才,禛也不是沒想過干脆殺了,但轉念一想,恬兒心軟,若是此事被她曉得,定要怪朕,為了這個奴才,若是叫夫妻之間生了嫌隙,倒是不值得了。
“這事兒,我來安頓吧。”姚佳欣自告奮勇。
姚佳欣自然也看出了四爺陛下對瑯貴人的厭惡,可不放心把這事兒交給四爺陛下。
過了幾日,姚佳欣便將瑯貴人單獨叫到了自己的殿宇,屏退了左右。
“娘娘……這是何意?”眼瞧著所有人都被遣退,瑯貴人俏麗無暇的臉上露出惶惑的神色。
還真是容顏如玉啊,一顰一笑都是如此魅人。
姚佳欣深吸一口氣,“皇上覺得你已經沒必要留在宮里。”
瑯貴人心里咯噔一下,小臉刷得白了,慘白的小臉透著楚楚可憐。
姚佳欣柔聲道:“你放心,皇上已經同意,此事由本宮來安排,本宮會將你后半生都安排妥當。”
瑯貴人含淚道:“娘娘……也希望我離開?”
姚佳欣點頭,若有深意地道:“你畢竟不是女子,留在宮里對你沒什么好處。不如及時抽身。”
聽到“及時抽身”四字,瑯貴人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瑯貴人眸色幽幽,他旋即垂下眸子,語氣低迷地道:“婢妾……明白了。”
姚佳欣從身后取出了一個不起眼的木匣子,“本宮讓娘家在昌平購置的田宅,還有一些銀票,雖然不是很多,但也足夠你安身立命了。”
“昌平?”瑯貴人一怔,昌平離京可著實有些近。
姚佳欣道:“你是內宮嬪妃,幾乎無人認得你,你去了昌平之后,再改換男裝,便更無人認得你了。你可以安心做個田舍翁,可以考慮娶個妻子,領養幾個孩子,便與尋常人無異了。”
瑯貴人苦笑了:“我一介閹人,娶妻便是害了人家一輩子。”
姚佳欣笑著說:“你長得如此俊美,哪怕知道你身子……那個,嗯,想必也還是會有女子愿意嫁給你的。”——很多女人都是外貌協會的忠實會員!只要長相夠俊美,即使不能那啥,也沒啥了。
瑯貴人俏臉嗖地紅了,“娘娘又打趣婢妾了!”
姚佳欣笑了撫了撫瑯貴人的鬢角,“去吧,去了昌平,安安穩穩渡過后半生。別辜負了本宮這一番安排。”
瑯貴人怔怔,良久之后,他鄭重跪了下來,咚咚咚磕了個三個頭,強忍著才沒有落淚,“奴才告辭了,皇后娘娘……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