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博爾基吉特薩仁自八歲被皇帝指給六阿哥做側福晉,便再不是往日那個不起眼的庶出之女,不但被太福晉接到膝下親自教養,還被安排了滿語、漢語老師,以及宮里退役下來的老嬤嬤教導規矩禮儀。
一晃眼七年過去,博爾濟吉特薩仁雖學識雖然不高,但也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了。
身為庶女,且父親早亡,博爾基吉特薩仁自小就會看人眼色,自然看出了六阿哥似乎不大高興。她連忙道:“妾身的名字是八歲的時候,哥哥給改的。妾身原本名叫烏日娜。”
“烏日娜?”弘旭眉頭眉頭舒展,“這個名字比薩仁好多了。”
薩仁是月亮,向來是將中宮國母比作月亮。且不說他如今還只是皇子,月亮也該是皇額娘才是。
就算退一萬步說,他有朝一日蒞臨大位,月亮也該是嘉懿才是。
或許在尋常人家沒必要忌諱這個,名中帶月的女子也多了去了,弘旭自然不會管別人家格格取什么名字。
但博爾濟吉特氏八歲就被定給他側福晉,齊默特多爾濟卻給妹妹特意改了這么個名字,其心昭然若揭啊!
科爾沁部已經許多年都不曾出一位大清皇后了,汗阿瑪后宮里更是連蒙妃都沒有。原以為這科爾沁部只是想讓日后的后宮里混得一席之位,沒想到……野心還不小!
弘旬心中冷哼,卻也無意遷怒博爾濟吉特氏,便淡淡道:“那你以后還是叫烏日娜吧,做個心靈手巧的女子就很好。”——烏日娜是巧女的意思。
博爾濟吉特烏日娜溫順點頭,“是,妾身明白了。”
博爾濟吉特氏的溫順知禮,讓弘旭很滿意,便道:“你放心,福晉是和溫和寬厚之人,只要你知禮守禮,她不會為難你的。”
博爾濟吉特烏日娜自然聽說富察家的大名,也聽說過六福晉素有溫柔賢惠之名,只是再溫柔賢惠的女子,面對丈夫的新人,也肯定心里不舒坦。
這位嫡福晉出身高貴,更贏得了中宮皇后喜愛,以皇子福晉之身便協理六宮,手握實權。博爾濟吉特氏實在心中忐忑,她連忙道:“妾身會敬重福晉的。”
弘旭滿意地點了點頭,便叫屋里伺候的宮女太監退下,與側福晉烏日娜安置了。
側院的燈火熄滅了,正院這邊富察氏尚在獨自一人用晚膳,身邊的宮女太監也都小心翼翼俯視著,安安靜靜,輕易不敢插嘴。
桌上珍饈百味,富察氏卻吃得不甚盡興,吃到最后,她之覺得胃里一陣翻涌,她連忙捂住口鼻,這才沒有嘔出來。
陪嫁嬤嬤急忙關切道:“福晉可是哪里不舒服?”
富察氏連忙端起燕窩飲了一口,將胃里的翻涌壓了下去,“不礙事,可能是因為今晚的膳食多是葷腥吧。”
陪嫁嬤嬤知道福晉心里不好受,便道:“要不奴才去給您傳太醫吧。”
富察氏臉色一板:“萬萬不可!爺才剛側院歇下,我大張旗鼓叫太醫,這不是明擺著惹事嗎?”——她雖然警惕這個博爾濟吉特氏,但也不是無事生非的主,何況今晚是博爾濟吉特氏進門的頭一日,便這般給人難堪,未免太過分了,更會被人非議不賢惠。
富察氏柔聲道:“我沒事。”
陪嫁嬤嬤嘆了口氣,眼中滿是愛憐,“福晉要想開些才是,側院那個……也不過就是個庶女,哪里能跟您相提并論?哪怕是她進門之日,王爺也沒忘了您,這些菜肴可都是您最喜歡的。”
富察氏勉強笑了笑,“正因為爺對我好,我才更要端莊賢惠,不能給他添亂。”
說著,富察氏幽幽道:“好了,我也乏了。”
陪嫁嬤嬤見狀連忙攙扶了富察氏起身,又喚了宮女進來,服侍富察氏洗漱寬衣,就此睡下了。
納側不比娶嫡福晉,只有一日的婚假,所以今天一大早,弘旭還得早早起床,去上書房讀書。側福晉也不可能享有皇子親自陪伴覲見長輩的殊榮,弘旭叮囑了幾句,便離開了阿哥所。
博爾濟吉特烏日娜恭恭敬敬送走了弘旭,看著外頭才蒙蒙亮的天色,用蒙語吩咐陪嫁侍女伺候她梳妝。
“這個顏色太艷麗了,換那身淺藍色的旗裝吧!”博爾濟吉特烏日娜看著侍女捧上來的胭脂紅蹙金團花緊蹙旗服,搖頭蹙眉道。
穿上那淺藍色暗紋夾棉旗服,又配上一件月白色如意紋坎肩,并一件里貂的素緞斗篷,旗髻上只簪了朵珊瑚珠花并一雙玉釵,便素凈地去正院給嫡福晉請安了。
富察氏昨晚自然睡得不太好,一則是心里發酸,二則是胃里也著實不太舒服,翻來覆去二更才入睡,今早也是天微微亮就醒了,醒來才想起來,今早六爺已經不需要她服侍了,黯然歪在床榻上躺下,想著再睡一會兒的。但是她已經習慣了早起,躺下也是無法安睡,便索性叫宮女進來服侍起身了。
富察氏正在梳妝,陪嫁嬤嬤便快步進來稟報:“福晉,側福晉來給您請安了。”
富察氏抬了抬眼皮,“這么早就來了?”——估摸一算,也不過就是剛剛送走了六爺便過來了,只怕連早點都不曾用呢。
富察氏舒了口氣,看樣子這個博爾濟吉特氏還算守禮。
既然這博爾濟吉特氏守禮,富察氏便也不欲給她為難,“讓她進來候著吧。”——冬日的清晨,著實寒冷刺骨。
富察氏雖叫博爾濟吉特氏在外間候著,卻也沒讓候太久,富察氏梳妝打扮完畢便從內室端然走了出來。
博爾濟吉特氏只瞧見一個身穿正紅妝緞旗服的女子走出來,未來及看到容顏,便已經飛快矮身下去,行了跪拜大禮,“妾身博爾濟吉特氏,給嫡福晉請安,嫡福晉萬福金安。”
看著底下禮數謙恭的博爾濟吉特氏,富察氏端坐在椅子上,掃了一眼便道:“起來吧。”
“是。”博爾濟吉特氏應了聲,這才緩緩站起身來,依舊眉眼低垂,目不斜視。
富察氏不由仔細打量著這博爾濟吉特氏的容顏,雖然脂粉淡掃,衣著素凈,卻仍然不掩去明媚風采——當真是一個嬌媚動人的美人。
富察氏心下微微發酸,聽著外頭呼呼的北風,富察氏幽幽道:“都進了臘月了,沒凍著你吧?”——昨夜聽著那呼呼的冷風,著實叫人難眠。
忽然聽到如此一聲關懷,博爾濟吉特氏俏臉一愣,忙道:“回福晉的話,妾身還好。科爾沁比京中還要冷些呢。”
富察氏這才恍然,是了,科爾沁遠比京中要寒冷得多。
富察氏正色道:“天兒冷了,以后早起記得給六爺多加件厚實衣裳。”
這點兒,博爾濟吉特氏今早服侍弘旭更衣的時候自然已經做過了,但此刻她還是溫順地屈了屈膝蓋,“多謝福晉教誨,妾身謹記。”
富察氏看著已經亮堂起來的天色,便道:“你怕是還沒用早點吧,回去先用些。待到辰時三刻,我再帶你去給皇額娘請安磕頭。”
聽了這話,博爾濟吉特氏又是微微一愣,一則是因為嫡福晉主動說要親自待她去,這也算是一種示好了,二則……竟然不是立刻去給中宮請安?而是要等到辰時三刻?會不會太晚了點?
看出博爾濟吉特氏疑惑,富察氏淡淡道:“皇額娘身子不好,所以不喜歡太早被叨擾。”
博爾濟吉特氏急忙道:“是,多謝福晉提點!”說著,博爾濟吉特氏再度行禮,“那妾身就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