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紜從馬車里下來了,身上也披上了一件斗篷,鑲著一圈白色貂毛的斗篷將她明艷的臉龐襯得小巧精致。
岑隱在兩三步外停下了腳步,對著端木紜微微一笑,“真巧。”他的雙拳在斗篷里握緊。
端木紜抬手指了指前面的十字路口,笑吟吟地說道:“岑公子,我正要打算去金鯉胡同看看上次買的宅子,打算雇幾個工匠,按我們上次說的那樣把宅子修一修……”
“估摸著在蓁蓁回來前,宅子也可以修好了……”
端木紜一邊說,一邊往前走,岑隱的腳步自然地跟上了她,兩人并肩朝著中辰街的方向去了。
從十字路口拐彎來到中辰街后,周圍一下子變得靜謐起來,兩邊茂密的大樹仿佛為二人撐起了一把把大傘,讓人的心也隨著環境變得沉靜放松。
等到了金鯉巷時,端木紜收住了腳步,呆住了。
岑隱也呆住了。
前面的宅子煥然一新,外面的圍墻重新粉刷過了,門上的舊牌匾不見了,連宅子的大門都換了。
端木紜怔怔地望著那道光禿禿的朱漆大門,差點以為走錯地方了。
她本來就打算要換門,因為這宅子原本是屬于原太常寺卿的,按照大盛朝的規矩,只有皇家宗室公侯以及官員府邸的大門上可以釘門釘,這宅子是屬于自己的,她無品無級,大門上自然也不能有門釘。
問題是,這是誰給她換的門,漆的墻?!
“吱呀”一聲,紫藤率先推開了朱漆大門,門后的庭院熟悉而又陌生。
端木紜拎著裙裾走了進去,站在大門后的庭院里,隨意地朝四周打量了一圈,神情更微妙了。
端木紜此前也只來過那一次,對于這個宅子的格局也不敢說記得一清二楚,但是好歹也還記得一些,比如馬棚重新修過了,幾棟屋子的屋頂上的瓦片全數換新,宅子內外的圍墻都比之前高出了一大截,還有前方的照壁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仔細想想,周圍修繕過的好像都是之前她與岑隱商量過的地方。
難道說……
端木紜下意識地看向了岑隱,除了岑隱,她也實在想不出還有其他人了。
“……”岑隱在最初的驚詫后,很快就想明白怎么回事了。當日在場的人也不僅僅是他和端木紜而已,約莫是他下面的人擅自干的事。
岑隱微抿薄唇,朝后方跟著的小蝎看了一眼,小蝎想來也知道這件事。
小蝎覺得自己很無辜,要討好督主和四姑娘的人滿京城都是,為此做出的事那也是數之不盡,這要是事事都稟到督主跟前,他還怕督主聽煩了呢。
再說了,只是修宅子這等小事,哪里需要驚動督主,他之前聽人提起時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就沒放心上……
岑隱清了清嗓子,只能道:“端木姑娘,我們再走走,看看還有哪里需要再修繕……”
“夠好了!”端木紜笑了,抬眼再次環視著四周,即便她還只是草草地看了幾個地方,也能看出這里已經修得比她預想得還要細,還要好。
岑公子果然是細心周到。
想著,她那雙烏黑的眸子更璀璨,也更明亮了。
岑隱幾乎無法正視她的眼眸,反射性地移開了,當目光觸及不遠處的池塘和涼亭時,心念一動,抬手指向那邊道:“我看前面的池塘和東北邊的池塘離得近,不如把兩個池塘連接,改成‘曲水流觴’的樣式,姑娘覺得如何?”
曲水流觴?!端木紜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眸子更亮,接口道:“以后逢三月初三上巳日,我就可以請大家來這里玩‘曲水流觴’了,肯定雅致有趣得很。”
端木紜本來覺得這宅子不用再修了,可是此刻聽岑隱一說,她又被勾得心癢癢,有些糾結和猶豫。
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嘩聲,似乎有幾人正朝這邊走來。
小蝎連忙去查看情況,不一會兒,就帶著五六個工匠模樣的人來了,對著岑隱稟道:“公子,這幾個是來修繕宅子的工匠,說是后花園才修了一半。”
端木紜聽著更心動了,覺得反正工匠也還在,不如趁著修繕一次性把宅子全部修整好了,免得以后再折騰。
不過,銀子得省著花。
她得好好算算,距離妹妹的婚期不到兩年了,嫁妝銀子得再多存一點才好。
端木紜心里還在算賬,估摸著修繕宅子所需的人工物料,難免有些心不在焉,下意識地就跟在岑隱身邊繼續往宅子里走……
岑隱一邊看著修繕過的宅子,一邊提出新的建議,比如哪里再重新種幾株花木;亭子內頂蓋畫什么圖;亭子口、小橋頭該立什么石雕。
端木紜跟在岑隱身旁,只能連聲附和,覺得岑隱對什么都懂,對什么都精,哪怕是一株花木、一塊石雕的石料,他都說得頭頭是道,連跟在后方的幾個工匠都瞠目結舌,差點就想問岑隱是否任職于工部。
端木紜聽著聽著,就入了神,完全忘了算賬的事,感慨岑隱懂得可真多。
在岑隱的帶領下,幾人不知不覺中就在宅子里逛了一圈,然后又回到宅子的大門口。
岑隱望著門口的那對石獅子,又道:“這里還缺一個拴馬樁。”
石獅可以鎮宅辟邪,麒麟祈福納祥,拴馬樁干脆就雕一個麒麟好了。
岑隱一邊思忖著,一邊繼續道:“拴馬樁上就雕只麒麟吧,等我回去畫張圖紙。”
還岑公子考慮周到!端木紜在一旁就負責點頭和應聲,眸子璀璨晶亮。
“岑督主……”后方忽然傳來一個語調生硬的男音。
端木紜當然也聽到了,循聲望了過去。
四五丈外,幾個著異族服飾的男女從中辰街朝這邊走,為首的一男一女正是華藜族的莫隆和克敏兄妹倆,兄妹倆看著形銷骨立,仿佛變了個樣。
小蝎當然也認識這對兄妹,對著后方的幾個工匠使了個手勢,就把他們都給打發了。
“岑督主,請繞過我和妹妹吧!”
莫隆在幾步外停下了腳步,神色復雜地看著岑隱,敬畏、惶恐、不安、哀求……皆而有之。他俯首以中原的禮節對著岑隱作了一個長揖,克敏跟在一旁也是垂首。
曾經,他們是華藜族的世子與郡主,是朝廷的貴客,但現在的他們什么也不是了。
自打去年從北境來到京城,他們在京城已經待了一年多了。六個月前,父親阿史那“因病”去世,那之后,他們兄妹倆就像是被遺忘了一樣,被丟在了四夷館中。
除了一日三餐,既沒人伺候他們,也沒人理會他們,這種狀況讓兄妹倆惶惶不安,度日如年。
兄妹倆都知道父親阿史那之死恐怕事出有因,在父親臨終前,整個人變得神神叨叨,瘋瘋癲癲,曾經跟他們兄妹說他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說他是死定了,叮囑他們兄妹千萬要小心,絕對不可以得罪岑隱……
阿史那說得含糊其辭,又顛三倒四,看樣子似乎心底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莫隆曾反復追問過,可是阿史那終究還是沒說,就這么去了。
這半年來,他們終日惶惶不安,害怕接下來就輪到自己了,時常是夜不成寐,可說是度日如年,就像是他們的脖子上方懸著一把看不見的鍘刀般,不知何時鍘刀就會落下。
岑隱神情淡漠地看著兄妹倆,撫了撫衣袖,眼神陌生至極。
小蝎立刻就上前了一步,恭敬地說道:“督主,這兩位是華藜族的廢世子莫隆和其妹克敏。”
小蝎說完,還故意斜了莫隆和克敏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們以為你們是誰啊,竟以為督主會把你們放在心上!
岑隱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就再沒有任何表示。
端木紜忍不住看著岑隱,不知為何,她覺得岑隱的心情似乎不太好看。
胡同里陷入一片寂靜,原本還碧藍的天空不知不覺中陰沉下來,空中烏壓壓的一片,周圍寒風凜冽,呼呼地吹著墻頭的枯枝,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偶爾一陣寒風卷來幾片落葉慢慢悠悠地盤旋在半空中,透著一股子冬日的蕭索孤寂。
莫隆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感覺自己和妹妹就如那隨風起舞的落葉般,再沒有依附和歸屬。
自父親過世后,他一直在反復琢磨著父親臨終前說的那些話,起初他毫無頭緒,直到大半月前,他偶然經過了衛國公府,他忽然有如神助,聯想到先衛國公耿海和父親阿史那曾經的圖謀,莫隆仿佛開了竅,漸漸就明白了點什么。
他明白了父親和衛國公為什么會死,明白了岑隱的身份到底是誰,更明白了父親死前為什么會怕成那樣……
只是想想岑隱的身世,莫隆就覺得惶恐不安。
父親和先衛國公猜對了岑隱的身份,他們當年都對不起鎮北王府,所以如今才會招來滅頂之災。
岑隱來報仇了!
岑隱籌謀了這么多年,才爬到了現在的地位,他決不可能輕易放過與當年相關的人……
想著,莫隆就覺得一股寒意自腳底升騰而起,急速地蔓延至全身,他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咬住了牙關,沒打顫。
莫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見狀,克敏連忙也跟著跪在了地上。
“岑督主,以前的事都是家父的錯,”莫隆將額頭抵在了地上,卑微地祈求道,“以后我們兄妹會唯督主之命是從。”
他微微地抬起頭,露出沾染了塵土的額頭,眼眶中布滿了一道道血絲,呼呼地喘著粗氣,呼出來的氣息在他前方形成一片白霧,通身散發出一股絕望的氣息。
“表……督主,看在華藜族的份上,求求你饒過我和妹妹吧。”
莫隆的聲音中因為忐忑變得嘶啞,想動之以情,卻又不敢把話說白,生怕激怒了岑隱。
“還請督主給我們機會將功折罪,以后華藜族也會聽命于督主……”
岑隱俯視著跪在地上的莫隆和克敏,絕美的臉龐上,還是那般冷淡,云淡風輕。
阿史那死了,岑隱是故意把莫隆和克敏晾在這里的,也一直派人盯著他們,他們如今的反應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便是莫隆蠢得一直想不明白,岑隱也會幫他想明白的。
莫隆還沒蠢到極點,但是,他現在的認知也還遠遠不夠……岑隱狹長幽深的眸中飛快地掠過一抹異芒。
“簌簌……”
又是一陣猛烈的寒風呼嘯而來,不止吹得兩邊枝葉搖擺,還吹來了些許雪花。
天空開始下雪了,那紛紛揚揚的雪花如細細的柳絮般飛揚在天空中。
岑隱皺了皺眉,仰首望著天空,心想:等雪積起來路就容易打滑,端木紜也該回去了。
當他再看向了莫隆和克敏時,眸底就多了一分不耐,隨手撣去了飄到斗篷上的雪花,嘆道:“看來這四夷館的日子還是太舒坦了,他們既然已經不是世子和郡主,總不能還靠朝廷白養著。”
小蝎立刻就明白了岑隱的意思,抬手連著擊掌兩下:“來人!”
胡同口立刻就出現了兩個喬裝打扮成普通人的東廠番子,兩人面笑皮不笑地朝莫隆和克敏兄妹倆走近,心里皆是不以為然:看來最近督主的脾氣實在是太好了,以致這不知道哪里來的阿貓阿狗都敢到督主跟前跪著了。
眼看著那兩個東廠番子向他們兄妹走近,莫隆身子渾身如墜冰窖,渾身虛軟,只覺得落在皮膚上的雪花就像是冰針一樣刺得他又冷又痛。
他不能走,如果錯過這次機會,下次他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岑隱。
絕望與恐懼之下,莫隆心底忽然就又升起一股拼死一搏的力量,如野獸般朝岑隱撲了過去。
“岑督主,求求您給我們一個機會……”
莫隆聲嘶力竭地吼著,雙手想要抱住岑隱的腿……
小蝎的臉登時就黑了,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混人是瘋了嗎?當他們這些人都是擺設嗎?!竟然敢如此沖撞督主……
小蝎連忙上前,想擋在岑隱前方,同時一腳朝莫隆的右小腿踹了過去,這一腳踹得一點也不留情。
莫隆慘叫了一聲,踉蹌地摔在了地上,雙手在半空中瘋狂地揮舞著,一不小心一手扯到了岑隱腰側佩戴的荷包。
鴨黃色的荷包從岑隱的腰頭滑落……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小蝎根本就反應不過來,他能做的就是又在莫隆身上又踢了一腳,把他踢得狼狽地滾出了一丈外。克敏尖叫著去扶自己的兄長。
端木紜瞳孔微縮,她知道岑隱對這個荷包的重視,直覺地上前了一步,敏捷地抄手就從下方把荷包接在了掌心中。
與此同時,岑隱也俯身去抓那個荷包,指尖正好碰到了端木紜的纖纖玉指……
時間似乎停駐了一瞬。
岑隱雙目微瞠,仿佛被燙到一般收回了手。
這一番折騰讓荷包口的抽繩松散了開來,露出荷包里一塊雕著云雀紋的玉佩。
端木紜怔怔地看著那塊玉佩,目光微凝,連莫隆和克敏兄妹倆是怎么被東廠的人拖走都沒注意到。
雪驟然間就變大了,雪花大片大片地落下,周圍變得朦朧起來,像是層層薄紗飛舞在空氣中。
端木紜還記得這塊玉佩。
前年秋獵時在獵宮,她就隱約看到過這塊玉佩,彼時她就覺得這塊玉佩很是眼熟,而現在更是如此。
果然,這塊雕著云紋與云雀的白玉佩跟她幾年前在遙平鎮當掉的那塊玉佩一模一樣……
端木紜烏黑的瞳孔中眸光一閃,捏住了荷包的開口,也順勢將那塊掉出了些許玉佩收了回去。
岑隱死死地看著她的手,她的手纖細修長,骨節分明,粉色的指甲就像是花瓣拈在指尖,雪花簌簌落下,潔白的雪白落在她指尖,然后迅速地融化成水珠,那水珠在她粉潤的指甲上如冰晶似寶石。
岑隱放在體側的手指微動,想拭去她指尖的水珠……但終究沒有動,右手緊握成拳。
“岑公子。”
端木紜抬手把荷包送到了岑隱跟前,那明艷的臉龐上落落大方,笑語盈盈。
岑隱接過了荷包,五指收攏緊緊地握住了荷包。
隔著荷包那薄薄的料子,他幾乎能清晰地感受到荷包里那塊玉佩的輪廓與線條。
他閉著眼睛都能一絲不差地把這塊玉佩畫出來,他閉著眼睛都能一絲不差地回想起當年的事……
端木紜一眨不眨地看著岑隱那雙狹長幽深的眸子,覺得其中的悲傷濃到似乎快要溢出來了。
可是他還在笑,從頭到尾,都是節制而隱忍地微微笑著,除了方才玉佩墜落的那一瞬,他的i臉色微微變了變。
岑隱抬手做了個手勢,小蝎就退了出去。
這條狹長的胡同里,只剩下了岑隱和端木紜,還有那紛飛肆意的大雪。
岑隱唇角抿了抿,勾出一個悲傷的弧度。
他還記得那也是一個雪天,冰冷徹骨。
沉默蔓延,寒風呼嘯。
兩人靜靜地彼此對視著。
片刻后,岑隱忽然開口道:“十幾年前,我和姐姐一起逃難到了扶青城,姐姐積勞成疾,病重過世。我抱著姐姐的尸體坐在路邊……”
岑隱的聲音還是如常般輕柔,不緊不慢,仿佛在說旁人的事般。
心底卻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么平靜。
這么多年了,每每回響起那一刻,他就覺得痛徹心扉,那種痛不會隨著歲月的過去而緩解。
歲月無情,但是有的事,有的痛,這一輩子都會銘記在心,銘刻在骨。
永遠不能忘。
永遠不會忘。
那一年,姐姐死在了扶青城。
姐姐一次又一次地告訴他,尸體不過腐爛的皮肉,如何安置不要緊,只要他能夠活下去,為鎮北王府報仇才是最重要的……
姐姐的話反反復復地回響在他耳邊,他整個人渾渾噩噩,失魂落魄地坐在街頭,任由時間流逝,不記得有多少人來來去去地在他和姐姐的身邊走過,不記得有多少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也不記得到底過了多久……
那個時候,時間對他而言已經失去了意義,從白天到夜晚,從夜晚再到白天……直到一輛馬車在他身旁停了下來。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蹲在姐姐的尸體邊與他說話。
起初,他以為她不過是一個不知道何為死亡的孩童,也許對方甚至不知道姐姐死了,他想要嚇走她,卻被她嚇到了。
她用帕子替姐姐擦到了爬在臉上的蛆蟲,她跟他說她的幾個叔叔戰死沙場,她給了他吃的,她跟他說了好多話……
這是家破人亡后,他感受到的唯一的一絲溫暖。
岑隱又握了握手里的荷包,仿佛能依稀感受到一絲當初的溫暖……以及方才她指尖的溫暖。
很好,她一直沒變。
只要她一直沒變,這個世界似乎也沒那么糟糕。
岑隱感到眼眶一陣酸澀,徐徐地又道:“當年,這塊玉佩的主人替我安葬了我的姐姐。”
“……”端木紜眨了眨眼,這塊玉佩與自己那塊一模一樣,岑隱的意思是說……
岑隱再次俯首看向握在手里那個鵝黃色的荷包,他還記得那個小女孩說她家是城里的游擊將軍府,他還記得小女孩捏著她腰側的玉佩說,這是她娘給她的玉佩……
“這塊玉佩是四年前我偶然在京中的洪氏當鋪見到的。”
當時,他一眼就認出了這塊玉佩,把它贖了回來。
端木紜又怔了怔,立刻想了起來。當初張嬤嬤從遙平鎮拿回的當票上寫的當鋪名稱就是洪氏當鋪,想來遙平鎮的這家和京中的這家都是同一個洪老板。
也就是說岑隱說的玉佩的主人就是她。
端木紜努力地搜尋著過去的記憶,可是這事情過去太久了,她記得父親在她五歲那年從扶青城的游擊將軍升任為城守尉,而五歲前的記憶她記得的實在不多了。
只能算著時間往前推,那個時候,岑隱最多也就七八歲,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抱著他再無聲息的姐姐孤獨地坐在路邊……
端木紜的腦海中忽然就閃過什么,就像是曾經塵封的記憶如同一個匣子般忽然被打開了些許。
她隱約想起,三四歲的時候似乎在路邊遇到過一個男孩。
男孩模樣很漂亮,神情很悲傷,她就去找他說話,還讓他跟她回家去,卻被他拒絕了。
第二天,她又去了那個地方找他,他已經不見了。
她曾經哭鬧著讓雙親幫著找那個男孩,但是父親派人在扶青城里找了好幾天,都沒找到……
一些模糊的片段在她腦海中飛快地閃過。
記憶中的那個男孩早就模糊了,便是她再怎么用力想,也想不起來,只依稀記得他很漂亮。
她盯著岑隱那張絕美的臉龐,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看著他。
胡同里再次陷入一片沉寂,雪愈下愈大,潔白的雪花在二人的斗篷上漸漸地堆積起來,白花花的一片,連端木紜那長翹的睫毛上都沾上了些許雪花。
“岑公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端木紜那清澈明凈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在寒風與大雪中。
“你是為了當年的事,才會對我和蓁蓁這么好嗎?”
這句話說到后面就漸漸地透出一分艱澀,端木紜感覺心里像是掏空了一塊似的,覺得不太舒服。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過奇怪,明明岑隱是一番好意,可是她卻覺得“很不舒服”。
端木紜微微凝眸,繼續一眨不眨地看著岑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