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云煙沒急著去見端木緋,而是先去小廚房把取來的食材做成了鳥食,忙了半個時辰功夫,這才把做好的鳥食捧去了東次間。
屋子里還是那般熱鬧,一如她離開前,涵星和端木緋還是圍著小八哥轉。
涵星正在陪著小八哥玩毽子,那毽子應該是用山雞的尾羽做的,七彩絢麗,在半空中起伏時,就像是一只小鳥般。
康云煙進去時,那只毽子就正好朝她的臉頰飛了過來,嚇得冬兒低呼了一聲。
“呱!”
小八哥怪叫著,一嘴巴咬住了那只毽子,然后拍拍翅膀在半空中盤旋了幾圈,那模樣仿佛在說,我厲害吧,我厲害吧!
涵星和端木緋十分捧場,“啪啪”地給它鼓掌,“小八真厲害!”
小八哥咬著毽子飛回了表姐妹倆之間的小方幾上,把毽子放下,然后一臉期待地看著她們,又“呱”了一聲。
松仁!
涵星幾乎可以從小八哥的眼中讀出了這兩個字眼,差點就要給它求情了。
“康姑娘。”端木緋對著康云煙招了招手,康云煙連忙把手里的食盒提了過去,打開食盒,就取出了里面香噴噴的鳥食。
她把鳥食做成了比米粒大點的顆粒狀以方便八哥啄食,還在里面加了切成丁的蘿卜、枸杞、山藥等等,看著五彩紛呈,聞著香氣四溢。
小八哥一下子就忘了松仁,呱呱地飛了過來,吃起了碗里的鳥食,“篤篤篤”地啄得殘渣亂飛……
涵星心里都把小八哥當成一個小娃娃了,唯恐它噎著,在一旁好生地勸道:“小八,吃慢點,沒人跟你搶的。”
說著,她又吩咐從珍去給小八哥取碗水來,伺候得殷勤周到。
見小八哥喜歡自己做的鳥食,康云煙總算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她還記得她的八哥喜歡吃黃鱔,就在鳥食里摻了一些黃鱔泥,幸好這只小八哥的口味也差不多。
康云煙心里略略地有數了。
因為小八哥對康云煙做的鳥食很滿意,涵星就干脆欽點了康云煙負責給小八哥做鳥食。
康云煙也很是盡責,生怕小八哥吃厭了,每天都換著各種食材做成方便啄食的鳥食。
一天一個花樣,引得鳥心大悅,渾身的黑羽像是用油脂擦過似的閃閃發光。
小八哥一向深諳得寸進尺之道,第一天先是把問梅軒的一間間屋子逛熟了;
第二天就飛出屋子,把整間問梅軒的庭院都巡視了一遍;
第三天就橫跨問梅軒后面的一片池塘,把周邊的亭臺樓閣都溜達了一番;
等到了第十天,小八哥已經把整個滄海林都摸熟了,每天一早起來的一件事就是要把滄海林的上空巡視一遍。
它不累,碧蟬卻很累。
“小八,飛慢點!”
碧蟬在后面追著,過年這段時日,她沒怎么服侍四姑娘,成天就忙著看這只八哥了,滄海林不似京城的端木府,人員復雜,碧蟬寸步不離地跟著小八哥就是怕它被人誤傷了。
小八哥哪里會理會碧蟬,它在屋子里被關了一晚上陪睡,現在可是它出去玩的時間了。
“呱呱!”
小八哥被人追著反而更興奮了,飛得更高,叫得也更洪亮,頗有種君臨天下的氣勢。
“呱呱呱……”
前方不遠處,一個紫袍少年正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小八哥稍稍壓低身子,炫耀自己飛翔的技術……
三尺,兩尺,一尺……
它逐步降低,與來人越來越近,忽然,那紫袍少年抬頭看了它一眼,漂亮如寒星的鳳眼斜飛,漫不經心。
“呱嘎……”
小八哥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個“壞人”,嚇得它連聲音都變了,鳥身一顫,差點沒從空中摔下來……
下面的碧蟬就眼睜睜地看著小八哥慌張地撲棱著翅膀掉在不遠處的一叢灌木上,然后“嘎呱嘎”叫著,好似一只撲騰的老母雞般半飛半躥地走了。
碧蟬的嘴角抽了一下,感覺有些古怪。她還以為小八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它還是有天敵的。
碧蟬很快就回過身來,給前方的少年行了禮:“封公子。”
行了禮后,碧蟬又急匆匆地去追小八哥了,可不能讓它一只鳥跑丟了,嘴里叫著“小八”,叫聲越來越遠……
封炎全不在意,大步流星地進了問梅軒。
他當然是找端木緋的。
今天皇帝要出門游玩,打算帶著幾個皇子公主以及宗室子弟等等,端木緋和涵星也會一起去,因此封炎才一早就來問梅軒接端木緋。
端木緋和涵星都已經梳妝打扮好了,封炎一到,三人即刻就從問梅軒出發了。
走到問梅軒的遠門口時,涵星忍不住轉頭又朝四周看了看,嘀咕道:“小八也不知道跑哪兒玩去了。”
她本來是打算帶上小八哥一起出去的,可是小八哥閑不住,方才窗戶一開,它就迫不急待地飛出去玩了。
涵星只得放棄,轉而叮囑康云煙道:“云煙,你可要好好照顧小八,千萬別餓著它了。”
“是,四公主殿下。”康云煙連忙應聲。
封炎、端木緋和涵星走了,康云煙站在院子口目送三人漸行漸遠,跟著她吩咐冬兒去找小八哥和碧蟬,自己則照常地去了小廚房做鳥食。
大年初十,滄海林里卻沒什么過年的氣氛,也就是沿途掛了幾個大紅燈籠罷了。
等封炎、端木緋和涵星來到滄海林的大門處時,那里已經等了十數人,包括三皇子、三公主、應天巡撫、孟知府、文敬之等人都在,這些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說著話,談笑風生。
眾人還來不及彼此見禮,就聽一個內侍尖聲唱報道:
“皇上駕到!”
著一襲寶藍色錦袍、身披月白斗篷的皇帝正閑庭信步地朝這邊走來,他的身旁還跟著岑隱、程訓離、魏永信等幾個近臣,每個人都配合皇帝做了常服打扮。
端木緋的視線在皇帝、岑隱幾人身上飛快地掃過,對著岑隱乖巧地彎唇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岑隱也對著小姑娘微微點頭,那絕美的臉龐上泛起一絲柔和的笑意。
岑隱就走在皇帝的左手邊,皇帝偶爾轉頭與他說著話,神情親昵,饒是文敬之與應天巡撫以前沒見過岑隱,也隱約猜到了這個麗色青年的身份,以求證的目光看向了孟知府。
孟知府神情怔怔地看著岑隱。
今日的岑隱穿著一件竹青色直裰,外面罩著一件黛藍色的大氅,頭上一方鴉青方巾,看著就像是一個書香世家出來的讀書人,與那日進城時鮮衣怒馬、衣袍獵獵的東廠廠督,迥然不同。
應天巡撫清了清嗓子,孟知府這才回過身來,點點頭,意思是,這就是岑隱。
這時,皇帝已經走到近前,眾人連忙給皇帝行禮,或是作揖,或是福身,“皇上。”
自打皇帝臘月里重病了一回后,端木緋已經好些日子沒這般近距離地看過皇帝了,皇帝的身形看來依舊挺拔,但是面容卻憔悴了不少,眼窩處微微凹陷,鬢角夾雜了幾捋銀絲。
今天皇帝的心情顯然還不錯,哈哈大笑,“免禮。今天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大家都不要太拘束了。”
皇帝跟前又有誰能不拘束,但是皇帝既然都這么說了,應天巡撫也就這么應了,一副“皇帝就是與民同樂”的樣子。
“走吧。”
皇帝利落地率先翻身上馬,其他人也都紛紛上了馬,而端木緋、涵星、舒云等女眷則各自上了馬車,一行車馬井然有序地出了滄海林,一路往城北駛去。
岑隱來了江南后,皇帝終于松了一口氣,把江南的一團亂局全都交給了岑隱負責。
對于皇帝來說,如今最頭痛的就是遺詔的事。
遺詔事發后,江南的士林中掀起了一波狂風怒浪,那些文人墨士結合皇帝的罪己詔對著皇帝一陣口誅筆伐,質疑皇帝乃是謀朝篡位,得位不正。
皇帝焦頭爛額,偏偏之前三皇子犯蠢,正巧又抓了幾個為崇明帝說話的舉子進大獄,兩件事湊在一起,就仿佛證明了皇帝的心虛。
這種混亂的局面讓皇帝有苦說不出,外人就算是知道了罪魁禍首是慕祐景,恐怕也只會以為是他在背后示意,是他讓兒子當了替罪羔羊。
皇帝不想面對外人的非議,饒是后來病愈了,也一直躲在滄海林里沒出門,只偶爾招幾個他之前看好的學子進來說話,既談文論經,也分析朝政時局,對皇帝這些年的功績贊不絕口,總算讓皇帝的心里舒暢不少,也不時把曾元節幾人招來滄海林同樂。
大年三十,岑隱抵達了滄海林后,與皇帝兩人密談了一番。
岑隱勸皇帝不用理會外面的那些爭議,也不用去解釋什么,他是堂堂的大盛天子,是大盛最尊貴的人,何必紆尊降貴地與這些人解釋那么多!
皇帝覺得岑隱的話甚得他心。
也是,解釋得太多也只會顯得他心虛,那道所謂的“遺詔”是白蘭軍逆黨拿出來的,根本就是在故意“陷害”他,意圖抹黑他這個大盛天子。
皇帝越想越覺得是如此,所以,為了昭顯自己問心無愧,才定了今天的出行,而且刻意叫了這多人,弄得聲勢浩大。
“啪!”
皇帝一揮馬鞭,策馬騎在最前方,整個人看起來意氣風發,心道:還是阿隱靠得住!
后方的二三十匹馬緊跟在皇帝身后,這偌大的車隊引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
大年初十,姑蘇城中的街道上又開始熱鬧了起來,那些店鋪又打開門做起生意來,百姓猶沉浸在過年的喜悅中。
城中的各種建筑上、樹枝上仍然堆著厚厚的殘雪,但是街道上的積雪早就被清掃得干干凈凈,馬蹄踏在街面上“得得”作響。
孟知府作為姑蘇的知府對城里最熟,緊跟在皇帝身旁,不時給皇帝介紹著周圍的景致。
孟知府看著眉開眼笑的,其實心里苦啊。
按照皇帝原本的南巡路線,御駕應該在姑蘇城待上十來天,然后皇帝就會繼續南下,去往稽州,再于臘月起程回京。
但是因為這次南巡出現了各種“意外”,耽誤了皇帝的行程,皇帝干脆就待在姑蘇城,甚至連過年也不回去了。
禮部尚書曾勸過皇帝,如此不合規矩,然而,皇帝沒理會。
孟知府不過是區區一個知府,也說不上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招待皇帝,這銀子如流水一樣往外花。
“得得得……”
偌大的車隊行駛了一炷香時間,一直到了城北的玉林街,周圍才變得熱鬧了起來。
玉林街的兩邊,店鋪茶樓酒樓林立,路上川流不息。
皇帝干脆就下了馬,改為步行。
見狀,其他人也只能紛紛下馬,那些馬車里的姑娘們則一一下了馬車。
端木緋才剛挑開簾子,就恨不得立刻縮回去。
今天的天氣實在是太冷了!
冬日的寒風就跟刀子一樣往領口鉆。
哎,端木緋在心里默默地嘆氣,這個季節真不應該出門,也不知道皇帝怎么忽然就又來了出游的興致……
這時,封炎出現在了馬車邊,殷勤地朝端木緋伸出了手,“蓁蓁。”
對上他那雙漂亮的鳳眼,端木緋的腦袋有那么一瞬一片空白,她下意識地把左手搭在他的掌心,攙著他的手下了馬車。
緊接著,封炎就給端木緋圍上一件厚厚的斗篷,并替她把斗篷帽也戴上,又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個手爐,塞到了端木緋的手里。
這一連串的動作如行云流水,仿佛他曾經練習過許許多多遍。
有了手爐,端木緋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對著封炎甜甜地笑了笑。
這時,涵星也跟著端木緋的身后下了馬車,正好看到了方才的那一幕,覺得自己簡直快被閃瞎眼了。
哎。涵星在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氣,算了,她把緋表妹讓給炎表哥吧,她找攸表哥玩去。
想著,涵星忽然又覺得哪里不對……奇怪?
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見端木緋歡快地對她招了招手,“涵星表姐,你看那家鋪子好像是賣鳥食、鳥籠、鳥架的。”
小八哥一定會喜歡!涵星眼睛一亮,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她急切地上前一步,拉起端木緋的手道:“緋表妹,我們去給小八買些禮物吧。”
兩個小姑娘蹦蹦跳跳地朝著那家鋪子去了,被落在了后方的封炎面無表情地瞪著涵星。
“阿炎。”
端木緋往前走了兩步后,似乎記起自己忘了封炎,笑瞇瞇地回頭對著他招了招手。
封炎一看到她那精致如玉的小臉,立刻就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歡快地搖著尾巴跟了上去。
三人說是跟著皇帝出門,其實是各玩各的,只勉強做到不脫隊罷了。
街上的鋪子對于皇帝而言,大同小異,沒逛一會兒,皇帝就覺得無趣,就近挑了一間茶館進去了。
應天巡撫也知道皇帝微服出游時喜歡“與民同樂”,就提議道:“慕老爺,要不咱們在大堂里坐一會兒?”
這句話頗合皇帝的心意。
于是,一行十幾人除了喬裝打扮的內侍與錦衣衛,其他人都進了茶館。
小二哥立刻就迎了上來,見他們人多,就給他們分了四桌坐下,又殷勤地給他們上茶上點心,服侍得殷勤周到。
端木緋自然是與涵星一桌,兩人興致勃勃地看著剛買的鳥架、口哨、鳥食和鳥窩,說說笑笑。
那歡快的樣子引得皇帝也忍不住朝兩個丫頭看了一眼,覺得這兩個小丫頭還是沒長大,跟個孩子似的。
隔壁桌的舒云也在看涵星和端木緋,嘴角抿出一道不以為然的弧度,她懶得理會她們,徑自喝茶。
茶館里的生意還不算,雖然也沒到座無虛席的地步,大堂的桌椅也被茶客們坐得七七八八了,說笑聲不時傳來。
“張老哥,我看你紅光滿面的,莫非最近有什么好事?”一個身形矮胖、著褐色錦袍的中年男子對著他的同桌說道。
張老爺笑瞇瞇地捋著山羊胡,“皇上英明,國泰民安,我當然是心寬體胖啊。”
“是啊是啊。”另一邊的一個老者立刻深有同感地附和道,“這日子一年過得比一年好,多虧了今上治理有方,才又這片宣隆盛世啊。”
“說得是……”
大堂里,一片此起彼伏的贊頌聲,夸四海升平,贊皇帝雄才大略,英明神武。
茶客們的一字字一句句聽得皇帝龍心大悅,眉頭舒展了開來,笑逐顏開。
一旁的孟知府、應天巡撫不動聲色地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暗暗地松了口氣。
垂手在一邊伺候的文永聚一直察言觀色,見狀,就趁機說道:“老爺,奴才聽說這附近有片上清湖,湖畔的三色梅林十分出名,前兩天下雪,梅林雪景是姑蘇一絕,這兩日都有不少文人墨士前去賞梅。”
孟知府有些意外地瞥了文永聚一眼,但還是立刻頷首道:“慕老爺,上清湖的梅林雪景在姑蘇城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年逢下雪,還有不少人來此賞雪景。”
“我還記得我去上清湖看雪景,都是五年前的事了。”文敬之捋著胡須接口道,也是一副贊不絕口的樣子,聽得皇帝被挑起了幾分興趣。
眾人圍著皇帝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岑隱從頭到尾一聲不吭,徑自飲著茶水。
舒云就坐在皇帝右手邊的那桌,她神色復雜地端著茶盅,目光怔怔地看著她的大舅父文敬之,眸色漸深。
前幾日,表姐文詠蝶又來了滄海林,轉告了大舅父的意思:
“舒云,你的話我都與我爹說了,我爹覺得你這個法子太過魯莽。”
“我爹說,這件事還是要從長計議,讓你先不要急躁。”
“舒云,你明年才及笄,前面又還有大公主和二公主還沒出嫁,離你大婚至少還有兩三年,我爹的意思是,不如再等等,尋找合適的機會再求求皇上。”
當時文詠蝶說的每一句話還清晰地回響在舒云耳邊,舒云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她凝視了文敬之的側顏片刻就收回了目光,俯首看向手里的茶盅,一葉葉青翠的碧螺春在碧綠的茶湯里沉沉浮浮,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她櫻唇緊抿,至今想來,還是怒火中燒。
文家的心思顯而易見,恐怕是因為父皇把自己指給了曹秦風這么個廢物,大舅父一家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么前途了,所以他們打算要放棄自己了!
是啊,在這皇家哪里有什么親情,只有地位和利益。
舒云幾乎快要絕望了,一夜無眠,昨日又去明瑟閣見了楚青語,發了一番牢騷。
還是二皇嫂好,不僅安慰自己,還給自己出了一個主意,讓自己去找“那人”……
舒云默默地飲起茶水來,周圍的那些聲音已經離她遠去,她徑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皇帝在這個茶館里坐了一炷香功夫,慢悠悠地喝完手上的這盅茶后,就又帶著眾人離開了,繼續沿著玉林街往前。
上清湖就在距離玉林街一條街的地方,不算遠,因此皇帝干脆就繼續步行。
上清湖畔,一片人頭攢動。
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那些來賞雪的百姓,男女老少,走在湖畔、橋頭與梅林中,還有人興致勃勃地在湖上泛起一葉扁舟來,冰天雪地之中,還頗有一番獨釣寒江雪的意境。
那些文人學子們一個個在梅林中鋪好了竹席、草席,席地而坐,對著枝頭的梅花、殘雪,或是舉杯暢飲,或是高談闊論,或是吟詩誦詞……
皇帝還沒體驗過如此賞梅,被挑起了幾分興致,扇了扇手里的折扇。
文永聚立刻看出皇帝的心意,請示道:“老爺,要不要奴才去備幾張席子?”
皇帝微微頷首,示意他去吧。
文永聚趕忙派了一個小內侍去準備。湖畔本來就有專門賣席子給游客的小販,那個小內侍就買了七八張過來,麻利地鋪在了白梅林中。
這片偌大的梅林中,至少有上百個文人學子,皇帝一行人也不過是其中的滄海一粟,并沒有引來太多的注意力,周圍的人自顧自地談笑風生。
涵星也覺得有趣,歡歡喜喜地拉著端木緋坐下了,惋惜地嘆道:“緋表妹,要是小八也跟我們來了,就好了。它最喜歡熱鬧了,一定會喜歡這里的。”
“……”端木緋環視著眾人,神情有些一言難盡。
是啊,小八哥如果來了的話,它一定會高興的,但是周圍的人也就不一定了。
以它目中無人的性子,一定會肆意在這片梅林的枝頭玩雪,到時候,殘雪從枝頭被它扇落……
端木緋幾乎可以想象這些衣冠楚楚的文人學子被小八哥弄得狼狽不堪的樣子。
唔,還是算了吧。它沒來正好。
端木緋正想著,一個茶杯遞到了她手中,她順手就接過了,茶杯盛著熱湯的梅花茶,正適合捂手。
端木緋嗅了嗅花茶的茶香,對著封炎露出滿足的微笑,露在面紗外的一雙大眼笑得彎彎的。
封炎受到了鼓舞,又從食盒里取出了一些溫熱的點心,也放在了席子上。
一旁兩個小廝打扮的小內侍一直緊盯著封炎,皆是心道:這種小事明明可以由他們來為四姑娘服務的……俗話說,水倒七分、茶倒八分、酒倒滿。封公子真是粗手粗腳,這茶都倒了快九分滿了,萬一灑出來弄濕了四姑娘的裙子,豈不是不美!
兩個小內侍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人想著端木緋喜歡喝茶,就趕緊湊到另一人耳邊嘀咕了幾句,兩人就匆匆地去備紅泥小爐和茶壺等茶具,打算燒爐煮茶。
兩個小內侍匆匆跑過,引得一旁的舒云皺了皺眉,覺得這些個內侍行事都是毛毛躁躁的。
舒云在席子上坐下,目光朝右前方望去,三四丈外的一片臘梅林中,四五個學子席地而坐,其中一人穿著一件蔚藍色織金祥云團直裰,正手執一盞酒杯與身旁的友人說笑著。
對方的那張側顏對舒云來說,是那么的眼熟。
雖然舒云只見過他一次,那一次,還在她極度狼狽的情況下,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是他,曹秦風。
那個父皇賜給她的駙馬。
舒云目露嫌惡地看著他,無論是他身上那俗氣的衣袍,還是他大笑時露出那歪斜的門牙,以及他那過分張揚的笑容與眼神,都讓舒云覺得惡心,覺得低俗。
像曹秦風這種男子,平庸無奇,卑劣粗俗,又怎么配得上自己這種天之驕女!
舒云手里的帕子攥得更緊了,薄薄的面紗下,脖頸間浮現根根青筋,編貝玉齒更是緊緊地咬著下唇,差點沒咬出血來。
她暗暗攥緊拳頭,心道:成敗就看今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