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中,眾人心思各異。
皇帝因為岑隱來了,心情大好,并沒有注意其他人的異狀。他也不急著說正事,隨意地與岑隱說笑:“阿隱,你還是第一次來江南吧?”
內侍們在一旁殷勤地上茶上點心,服侍得十分周到。
岑隱笑著對著皇帝拱了拱手,“臣也是托皇上的福,有幸一覽江南風光。江南不愧為文人匯聚之地,臣這一路看來,江南可謂人杰地靈。”
岑隱慢悠悠地端起了茶盅,目光忍不住朝窗外假山的方向望了一眼,想看看那個調皮的小姑娘還在不在那里。
端木緋正好與岑隱四目對視,她吐吐舌頭,對著岑隱揮了揮手告別,然后就拉著涵星悄悄地溜了。
其實皇帝在花廳里,整個西花園里的錦衣衛和內侍不少,她們倆的行蹤根本瞞不了這些人的耳目,也就是沖著岑隱的面子,哄四姑娘玩而已。
表姐妹倆躡手躡腳地走到了花園口,這才松了口氣。
涵星停下腳步,回頭朝花廳的方向又望了一眼,忍不住問道:“緋表妹,岑督主怎么來了?”
端木緋一頭霧水,自打到了江南后,她就消息閉塞啊。
端木緋忍不住又思念起祖父端木憲來。
她想了想,岑隱肯定是皇帝宣來的,要說最近有什么讓皇帝煩心的事,那大概就是——
“估計是來處置舉子鬧事和先帝遺詔的事吧。”端木緋猜測道。
涵星晃了晃與端木緋交握的手,繼續往前走去,嬌聲道:“這姑蘇的地方官真沒用!”這么點小事就鬧得去京城請救兵,說出去,都要笑死人!
就是。端木緋點點頭,正要應聲,就聽一陣耳熟的呱呱聲從右后方傳來。
端木緋眨了眨眼,這聲音叫得可真像自家小八,莫非是與小八天各一方的兄弟……
她正胡思亂想著,頭頂閃過一道黑影,一只黑鳥撲棱著翅膀朝她俯沖了過來。
唔,長得還真像自家小八。
端木緋還沒意識到不妙,跟著就感覺發頂傳來一陣輕微的疼痛。
“壞壞!”
小黑鳥不客氣地朝著端木緋的雙螺髻上啄了兩下。
不遠處,小蝎就站在一棵梧桐樹后,也不知道該不該站出去。
督主派人給他傳話,讓他把小八哥帶來西花園給四姑娘。他哄了又哄總算把鳥哄騙過來物歸原主,沒想到它看到四姑娘竟然是這種反應……
小蝎總有種自己也難逃其責的心虛。
小八哥啄了兩下后,尤不解氣,又朝另一個螺髻“篤篤”地啄去。
“小八!”
涵星看著小八哥,笑得眉飛色舞,她只顧著笑,根本就忘了“救援”端木緋。
小八哥連啄了端木緋好幾下后,就拍著翅膀又飛走了,飛到幾步外的一棵紅梅上,停在枝頭也不看端木緋,徑自啄羽。
“小八。”端木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直接地朝梅樹上的小八哥走去,仰首看著它。
小八哥這才施舍了她一個眼神,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她,覺得自己委曲極了。
這個主人太不乖了,離家出走那么久還不回家!
“壞壞!”它又跳腳地叫了兩聲,把梅枝上的雪振落,如同又下起了一場簌簌小雪。
端木緋一眨不眨地看著小八哥,眸子晶亮。
它會叫“壞壞”,所以不是小八的兄弟,確實是小八。
可問題是,小八怎么來了?!
總不會是姐姐帶來的吧,但姐姐沒來啊,自己飛來的也不可能啊……
對了!
端木緋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方才自己看到的那個人,這才恍然大悟:岑隱,難道是岑隱把小八哥從京城帶來的?!
端木緋看著小八哥的神情有些復雜,不知道是該贊它聰明,還是夸它心大,鳥生地不熟的,就跟人來了江南,沒有變成烤八哥實在是萬幸了!
誰讓是自家養的鳥呢!
端木緋默默在心里嘆氣,轉頭對涵星說:“涵星表姐,我家小八也要叨擾你了。”言下之意是小八哥也要和她一起住到問梅軒了。
畢竟總不能把小八托付給封炎吧?以平日里小八看到封炎的反應,恐怕會把鳥嚇出病來……
一聽小八哥要跟著自己住,涵星樂壞了,早把什么舉子駙馬忘得一干二凈。
她殷勤地對著小八哥招了招手,“小八,你餓了吧?快下來,本宮給你準備你最喜歡吃的小米。”
小八哥無動于衷地繼續啄羽。
涵星只能繼續試著用其它食物勾引它:“雞蛋,肉沫,青菜,豆腐……”
端木緋看著傲嬌的蠢鳥,心里是又好氣又好笑,突然插嘴道:“松仁。”八哥在冬天容易得風寒,端木緋也不敢跟這小家伙賭氣,免得把它凍病了。
“真真!”小八哥聽到松仁,渾圓的金黃色眼眸一下子亮了,激動地拍著翅膀朝端木緋飛來,停在了她的左肩上。
它這一叫,端木緋和涵星都傻了,面面相看。
還是涵星先反應過來,拉拉端木緋的袖子,“緋表妹,小八是在叫你?”
約莫,可能,也許吧。端木緋點點頭,美得她眼睛都笑彎了,豪爽地說道:“小八,今天松仁管飽!”
表姐妹倆歡歡喜喜地朝問梅軒的方向走了,寒風中,小八哥的呱呱聲還在不時傳來,躲在梧桐樹后的小蝎終于走了出來,松了口氣。總算是把這尊大佛給送走了!
養只鳥可比調教人要麻煩多了。小蝎一邊心道,一邊朝花廳方向走去。
多了小八哥后,端木緋和涵星這一路就更熱鬧了,說笑聲不斷,偶爾逗逗小家伙。
這一分心,就把原本一盞茶可以走完的路走了兩盞茶,還沒看到問梅軒的影。
小八哥起初還穩穩地站在端木緋的肩頭,沒一會兒,就耐不住了,自己拍著翅膀到處亂飛。
“小八,走錯了走錯了!是那邊。”涵星指了指左前方的一條游廊,說話間,她和端木緋并肩走進了曲折的游廊中。
她們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小八哥身上,沒注意右邊的一條抄手游廊中正走來兩個十五六歲的姑娘。
這兩位姑娘一眼就看到了涵星和端木緋,神情各異。
“四皇妹,”舒云看著這對神采奕奕的表姐妹,忍不住喚住了她們。
涵星循聲看去,就見舒云和文詠蝶就在七八步外,涵星本打算打聲招呼就走人,然而舒云卻咄咄逼人地走了過來,質問道:“你們倆是不是又出去玩了?”
舒云心里不太痛快。
應該說,自打皇帝賜婚后,舒云的心情就一直很糟糕。
女怕嫁錯郎,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即便她是公主,也是一樣。
自己得了這樣一門婚事,恐怕姐妹們都在暗地里笑話自己呢!
想著,舒云下意識地攥緊了手里的帕子,面沉如水。
文詠蝶看著舒云的神情與語氣有些不對,心里咯噔一下。她想要與端木緋交好,可要是被舒云再這么鬧騰下去,怕是不妙。
沒等涵星回答,舒云就端著姐姐的架子斥道:“你們倆都是姑娘家,每天都出門成何體統!”
自打來了姑蘇城,因為皇帝心情不好,舒云也不敢隨意出去,偏偏端木緋一個臣女倒是毫無顧忌,每天和涵星一起也不知道在傻樂什么。
這副天真不知愁滋味的樣子讓人看得就燒心!舒云的眸子里似是覆上了一層寒冰。
涵星可不怕舒云,哼,皇姐又怎么樣,說話做事也要看看配不配得上這個“姐姐”的身份。
她下巴一昂,嬌蠻地說道:“三皇姐,你有空管小妹的閑事,不如好好給你自己備嫁吧,說不定父皇在江南就讓皇姐你出閣了呢。”
“涵星,你胡說什么……”舒云眸子里的冰層瞬間崩裂。
她好歹是公主,在江南草草出閣是不太可能的,但是涵星這句話卻戳中了舒云的痛處。
游廊的兩邊都是敞開的,寒風呼呼而來,空氣陡然又下降了許久,如冰凍三尺。
兩位公主的目光彼此對撞在一起,空氣中火花四射。
文詠蝶心里暗暗嘆息:三公主就是太意氣用事了。這個時候她與四公主置氣又有什么意思!
涵星懶得再理會她這個莫名其妙的三皇姐,拉起端木緋的手道:“緋表妹,我們走。”說著,她還又招呼了小八哥一聲,“小八!”
小八哥看了一場熱鬧,很是歡樂,呱呱地叫了兩聲,就落到了涵星的肩膀上。
涵星受寵若驚,想伸指碰碰小八哥,可又記得她以前討教過宮里擅養鳥的內侍,那個內侍說大部分八哥都不喜歡別人碰它……
涵星生怕把它氣跑了,還是沒敢動手,只是討好地說:“小八,待會本宮給你剝松仁吃好不好?”
“呱!”小八哥拍著翅膀興奮地應了一聲。
只留下舒云和文詠蝶站在原地,舒云恨恨地瞪著涵星漸行漸遠的背影。
“舒云表妹,”文詠蝶怕折了舒云的面子,方才沒開口,直等到涵星和端木緋走遠,才開口勸道,“你和四公主殿下怎么說也是姐妹……”
這個時候,文詠蝶的勸解對于舒云而言,猶如又被這位文家表姐也在臉上打了巴掌般。
“表姐,你又何必替涵星說好話!”舒云冷聲打斷了文詠蝶,近乎遷怒道,“她一貫都目中無人,除了大皇姐,也沒見她把其他姐妹放在眼里!”
如今,因為自己被賜婚給了一個廢物,涵星就更看不起自己了!
“……”文詠蝶看著舒云那張怒氣沖沖的臉龐,無話可說了。
舒云終究不是普通的表妹,而是堂堂的公主,文詠蝶不好再勸,只能轉移話題:“舒云表妹,二皇子妃住的院子應該不遠了吧?”
今日文詠蝶來拜訪舒云就是因為和她早就說好了,今天一起去探望楚青語。
舒云也想起了正事,終于收拾好了心情,指了指西北方道:“皇嫂住的明瑟閣就在前面不遠了。”
表姐妹倆又沿著另一條游廊繼續往前走,只是,舒云的心情顯然更糟糕了。
一路無語。
一盞茶后,兩人就抵達了明瑟閣,宮女連忙出來相迎,并請兩位姑娘進屋。
“三公主殿下,文姑娘,里邊請。”宮女在前頭為兩位嬌客打簾。
內室里點著炭盆,窗戶緊閉,又掛著窗簾,光線十分昏暗,連帶空氣都顯得沉悶得很,讓人一進去,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自打楚青語一個多月前小產后,幾個太醫會診,確診她因為過度哀傷,得了“失智”癥,所以在太醫的“建議”下,就暫時拘著楚青語不讓她出門了。
哪怕舒云在楚青語的攛掇下,去向皇帝求情也沒用,皇帝也沒動搖,楚青語就一直被軟禁到現在,不過她雖然不能出來,但是幾位公主想進去探望也不會有人攔著。
文詠蝶跟在舒云身后進了內室,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以及這屋子的女主人。
床頭點著一盞八角宮燈,橘黃色的燈光照亮了大半屋子。
楚青語正坐在床榻上,背后靠著一個大紅色的迎枕,黯淡無光的青絲松松地挽成了一個纂兒,額頭上戴一個一指寬的抹額,容貌秀麗,端莊嫻雅,只是形容間掩不住的憔悴。
這是文詠蝶第一次見二皇子楚青語。
圣駕剛剛抵達姑蘇城時,文詠蝶也曾來過滄海林求見表嫂楚青語,請給她請安,結果從舒云口中得知楚青語在做小月子,就沒來,一直到今天,她想著楚青語差不多出月子了,就打算趁著除夕來給她拜個年。
“二皇嫂。”
“見過二皇子妃。”
舒云和文詠蝶都給楚青語見了禮,前者只是隨意地福了福,后者則維持屈膝的姿態,低眉順眼。
文詠蝶小心地半垂眼簾,掩住眸底的異狀。
說句心里話,她本來以為皇子妃就如貴妃順妃一樣尊貴,可是楚青語的現狀卻與她預想得不同。
明明她這一路進來看到屋里屋外有不少內侍宮女侍侯著,但似乎誰也沒把楚青語當一回事,榻邊的果盆里放的是些干果堅果,連新鮮的水果都沒有……
還有,這炭盆里燒的炭也不是上好的銀霜炭,而是次一等的竹炭,燃燒時帶著些許刺鼻的氣味,便是屋子里特意燃了熏香,也壓不過去。
文詠蝶自小也是在大宅院里長大的,府里那些不受寵的姨娘和庶子女們就是這樣的,沒想到堂堂皇子妃也會這樣被怠慢……
可是,令文詠蝶想不通的是,昌表哥并沒有什么寵妾啊,又怎么可能寵妾滅妻地怠慢他的皇子妃?!
文詠蝶心里疑惑不解,但是不動聲色。
她維持了三息屈膝的姿態,就聽頭頂上方傳來楚青語溫和的聲音:“免禮。詠蝶,都是自家親戚,你喚我一聲表嫂就是。”
“謝表嫂。”文詠蝶這才優雅地直起身來,每一個動作都如同尺子量出來的,優雅又好看。
楚青語讓舒云和文詠蝶坐了下來,連翹在一旁忙前忙后地給兩位嬌客斟茶倒水遞點心,忙忙碌碌,屋子里另外兩個宮女一動不動。
楚青語看著那兩個宮女,心中暗惱,偏偏這次南巡,不許帶太多府里的人手,她帶來的只有兩個大丫鬟、幾個小丫鬟和若干粗使婆子,如今這明瑟閣內外服侍的人多是宮里的宮女內侍,她根本就差遣不動,讓她在這姑蘇城里舉步維艱。
“碧玉,翡翠,你們倆出去吧。”楚青語隨口打發了兩個宮女,“我與三公主有體己話要說。”
兩個宮女彼此互看了一眼,屈膝退下了,舉止得體,卻又難掩冷淡。
這些細節也就是驗證了文詠蝶的猜測罷了,她捏了捏手里的帕子,還是溫婉大方地笑著。
連翹看了楚青語一眼后,也跟著打簾出去了,去外面守著。
待門簾又落下后,屋子里只剩下楚青語、舒云和文詠蝶。
楚青語這才放心了,笑道:“詠蝶,我在京城時就聽母嬪說起過你,說你知書達理,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是個才女。聞名不如見面,我看著你比母嬪說得還招人喜歡。”
楚青語有意釋出善意,表現出與文詠蝶的親近之意,然而,文詠蝶卻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有道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楚青語身為堂堂二皇子妃對自己如此客氣,就算不是懷有惡意,那至少也是別有所求。
文詠蝶欠了欠身,得體地應對道:“多謝表嫂夸贊。”她立刻如法炮制地回敬,“聽聞表嫂出身楚家,楚家乃百年書香世家,我亦神往已久……”
她滔滔不絕地把楚家夸了一番,看來真情實意。
聽對方提起楚家,楚青語的臉色僵了一瞬,許多往事爬上心頭,五味交雜。
她很快就定了定神,又道:“詠蝶,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些話我也就不繞圈子直說了。”
“這是江南,我與舒云在此人生地不熟,以致寸步難行。我想請你幫舒云打聽一下那曹秦風……舒云忽然被父皇指婚,想來心里焦急,她是姑娘家,有些話不好說,只能我厚著臉皮替她說了……”
楚青語這么一說,舒云登時覺得感動極了,冰涼的心口有一股暖流涌入,略顯激動地看著楚青語。
還是二皇嫂對她最關心,不似二皇兄說是會替她找父皇求情,卻再沒有聲息。
文詠蝶知道曹秦風,早在畫舫游湖回來后,舒云就已經請她幫忙去打聽了曹秦風,那時皇帝的那道賜婚圣旨還未下,因此文家也沒查的太細,只查了救舒云上船的是姑蘇曹通判家里的二公子,未娶妻,是個童生。
后來皇帝賜了婚,曹秦風如同飛上枝頭變成了鳳凰,也成了文家的姻親,于是文詠蝶的父親文敬之就親自派人又去細查了,也把查到的結果大致跟女兒說了。
因為曹秦風實在上不了臺面,所以,文敬之就讓女兒不必主動和三公主提。
現在楚青語既然問起,文詠蝶就斟酌著詞句答了:“表嫂,曹二公子是三年前中的童生,他本是松風書院的學生,因為與書院的一位先生在課堂上起了爭執,辱罵了先生,后來就被松風書院退學了。”
“他雖然還沒成親,可是……膝下已經有了一個庶長女,那姑娘上個月才養到了他長兄的膝下……”
文詠蝶的聲音越來越輕,舒云的臉色則越來越難看,眸子里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淚光,幾乎快哭出來了。沒成親就有了庶長女,那必然是個風流輕薄之人。
她堂堂公主竟然要低嫁給了這么一個人!
文詠蝶說完后,內室里寂靜無聲,只有燈罩里的燭火燃燒時發出細微的滋滋聲,火光跳躍,映得屋子里的光線明明暗暗,氣氛愈發壓抑了。
楚青語的眼眸幽深如一汪無底深潭,她微微蹙眉,嘆氣道:“舒云,你這次是無妄之災……雖然皇命不可違,不過,這公主和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那曹二公子借著你落水趁機輕薄了你,實在是‘品性不佳’,父皇一向明理,又‘嫉惡如仇’,也定不會去勉強你的。”
楚青語話里藏話,意味深長。
舒云聽了后,愣了一下,就漸漸地想明白了楚青語話中的意思。
沒錯,主要抓住那個曹秦風的把柄,這樁婚事自會有轉機。即便是一時抓不到把柄,自己也能“制造”出來。
“二皇嫂,你說的是!”舒云緊蹙的眉頭終于稍稍地舒展開來,眼神明亮地看著楚青語,喜形于色。
果然還是她的親嫂子對她最好!
文詠蝶是聰明人,也聽明白了,默默地垂眸,掩住眸中的異色。
她端起一旁的茶盅,淺啜著熱茶。
楚青語招呼舒云在她的榻邊坐下,拉著她的素手安撫了一番,一副長嫂如母的模樣,說得舒云愈發感動。
姑嫂倆聊了幾句家常,楚青語故作不經意地問道:“舒云,詠蝶,今天都大年三十了,現在外頭想必很熱鬧吧。可惜我身子沒養好……”
舒云反握住她的手,安撫道:“二皇嫂,不出去也罷,還是這滄海林里安靜,最近白蘭軍逆黨鬧得沸沸揚揚……”
“白蘭軍?”楚青語疑惑地問道,眸底飛快地掠過一道詭異的流光,一閃而逝。
舒云想著楚青語還不知道白蘭軍的事,就大致地解釋道:“之前風陵舫在太湖沉船,應天巡撫查到此事乃是白蘭軍逆賊所為,父皇派了施總兵去剿滅逆黨,雖然剿滅了白蘭軍大部分匪軍,卻讓匪首白蘭潛逃了……”
楚青語一邊飲茶,一邊傾聽著,纖細修長的手指偶爾在白瓷浮紋茶盅上摩挲著。
她當然不是第一次聽說白蘭軍。
上一世的時候,白蘭軍也同樣出現了,他們的人暗中砸穿了風陵舫的船底,令得風陵舫淹沒在太湖中,那一次沉船,死了好些人。
皇帝雷霆大怒,命人前去剿匪,三皇子慕祐景在這次剿匪中立下了大功,而文家因為沉船事件被皇帝遷怒責罪,文敬之也為此被降職,二皇子慕祐昌的根基大受影響。
這一次,她本來想提醒慕祐昌抓住這個機會的,但是慕祐昌竟然對她動了粗……
“啪!”
當時那重重的一個耳光清晰地回蕩在耳邊,楚青語感覺腹部微微抽痛了一下,她期盼已久的孩子就這么無聲無息地沒了……
楚青語瞳孔微縮,幾乎用盡全身力氣才冷靜下來。
所以,她就故意沒提風陵舫會沉的事,她想讓慕祐昌再吃一次虧,算是她的回敬!
果然,風陵舫沉船的事如上一世般發生了。
然而——
令她意外的是沉船最后不過虛驚一場,并沒有像上一世那樣折損人命,所以文家雖然被皇帝怒斥,但文敬之沒有被罰,還是好好地當著他的稽州布政使。
一切都是因為端木緋,如果沉船那日,不是端木緋提前發現了風陵舫的不對,局勢也不至于發生這樣的變化。
楚青語心里像是壓了一座山似的,原本湊到唇邊的茶盅又放下了,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