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伯府自從楊惠嬪得寵后,在京里的地位看著也是水漲船高,因此慶元伯府對幾位公子的親事也挑挑撿撿起來,但是京中多的是權貴世家,也不是每家都對慶元伯府趨之若鶩,地位高的,瞧不上他們;地位低的,他們瞧不上,楊三公子的婚事就拖延了下來,今年已經整十五歲了。
前幾日,慶元伯夫人娘家的大嫂盧夫人登門來找小賀氏試了口風,想為楊三公子求娶端木綺,不過,小賀氏覺得楊三公子比之李廷攸還是差了那么點,倒是和端木紜頗為相配。
宋嬤嬤當日就親自跑了一趟盧府,兩家來回傳了幾次口訊,很快就約好了八月二十五日讓楊三公子去端木家做客。
因為這事要瞞著端木憲,所以小賀氏也沒有大張旗鼓,但是端木紜如今在管家,府里進出的動靜如何瞞得過她的眼睛,卻是一直不動聲色,仿佛什么也沒發生過。
八月十六日,姐妹倆前腳剛從閨學回來,后腳小賀氏就又來了湛清院,笑容滿面地與端木紜說起了明日的安排。
“紜姐兒,明日巳時盧夫人就會陪著楊三公子來府里小坐。”
“嬸母知道你們姑娘家臉皮薄又怕生,不過有嬸母在,又是在自己家里,你也不用過于緊張,一切如常就好。”
小賀氏滔滔不絕地說著,端木紜則坐在靠窗的一把花梨木圈椅上,俯首飲茶,始終沒有做聲。
小賀氏只當是小姑娘家在害羞呢,畢竟他們這種人家的姑娘在談婚論嫁時也只能以沉默作為默認。
小賀氏覺得這門婚事有戲,越說越熱絡,不耐其煩地把楊三公子的好處又強調了一遍。
端木緋也在屋子里,慢悠悠地吃著糖水。那日與端木紜談過關于婚事的話題后,她知道端木紜心里有成算,也就當作沒聽到。
小賀氏足足說了近一炷香功夫,說得是口干舌燥,實在沒話可說了,這才告辭。
“大姑娘……”
小賀氏走后,張嬤嬤欲言又止地看著端木紜,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就擔心端木紜稀里糊涂地就讓小賀氏把婚事給定下了,屆時木已成舟,尚書府也當不起悔婚之名……
“張嬤嬤,你去備馬車,”端木紜還是那般云淡風輕的模樣,吩咐道,“明早我和蓁蓁要出門。”
張嬤嬤怔了怔,方才意會過來,迫不及待地應道:“姑娘,奴婢這就‘悄悄’去準備。”
端木緋正好喝完了酸甜可口的糖水,瞇眼笑了。
她的姐姐可不是一個隨便任人擺布的人!
中秋已過,楓葉轉紅,天氣漸漸轉涼,開始向深秋邁進,陽光明媚,秋風陣陣。
正是秋高氣爽,適宜出門踏秋的好時節。
次日一大早,天剛透亮,姐妹倆的馬車就駛出了尚書府,一路往南郊飛馳而去,巳時就抵達了南郊的那個小莊子。
秋日的莊子比之春日又是另一番面貌,四周的稻田仿佛一大片金色的海洋,那沉甸甸的稻穗在風中翩翩起舞。
李管事事先并不知情,等他聞訊而來時,端木紜和端木緋早就被迎進廳堂里坐下了。
茶香裊裊,沁人心脾,李管事卻是提心吊膽,心里摸不準兩位姑娘今兒怎么就忽然來了?!
“大姑娘,四姑娘。”李管事走到近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自打當年端木朗和李氏遠赴北境后,他留在這京郊的莊子里可說是“天高皇帝遠”,心難免就貪了。
四月里,兩位姑娘來了趟莊子后,他就有些不安,怕被她們發現不對,果然,怕什么就來什么,沒過幾日,張嬤嬤就特意又來了一趟,皮笑肉不笑地警告他還記不記得他的主子姓什么……
他是李家的家生子,幾代前就跟著主家姓了李,又怎么可能忘記!
被張嬤嬤這么一提,李管事才驟然響起自己的身契是先夫人當年的陪嫁,如今恐怕就捏在大姑娘的手里。
張嬤嬤沒多說,也沒說大姑娘想怎么處置他,但是李管事卻忍不住想東想西。
大姑娘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為了自己的名聲應該不至于杖斃他,可是若是大姑娘干脆就發賣了他?!他都是知天命的年紀了,要是被發賣到邊境苦寒之地,恐怕也沒幾年好活了……
這四個月來,李管事幾乎是寢食難安,查漏補缺,兢兢業業,這不,人都瘦了一大圈。
李管事用袖口擦了擦額頭滲出的冷汗,賠笑道:“兩位姑娘要來怎么也不與小的說一聲,小的也好提前準備。”
“李管事,不必興師動眾。”端木紜神色淡淡地說道,“我和妹妹只是看今日秋高氣爽,出來踏秋而已。”
端木紜自然看出李管事的不安,這幾個月她也是故意晾著李管事,想看看他到底會如何應對,是想蒙混過關,還是亡羊補牢。
至今為止,李管事上個月送來的新賬冊,端木紜還算滿意,卻不打算讓李管事太過安心。這個李管事自己還需再觀察一段時日。
李管事連連應聲,前倨后恭,若說上次的恭敬是流于表面,這一次就近乎是誠惶誠恐了。
姐妹倆在莊子里小憩片刻后,就讓李管事領著她們在莊子里漫步了一圈,李管事殷勤地說起再過幾日稻子就可以收割了,說起中秋前剛給莊子里貧困的佃戶修繕了房屋,又說起有佃戶上山挖了幾株罕見的野菊……
“嘩啦啦!”
前方的一陣水聲正好打斷了李管事的話,循聲望去,就見前方的池塘邊,一個著青衣短打的少年奮力一甩手中的長柄撈魚網,濕噠噠的漁網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水花,一尾活蹦亂跳的鯉魚在撈魚網里撲騰地甩著尾巴,水花四濺開來。
那鮮活肥美的鯉魚一下子吸引了端木緋的注意力,她笑吟吟地撫掌道:“姐姐,現在真是河鮮肥美的季節,我們撈點河鮮來一桌河鮮宴吧!”
說著,她擼起袖子,那躍躍欲試的架勢像是要親自去撈魚似的。
“蓁蓁,我來吧!”端木紜哪里敢讓端木緋靠近池塘,笑著攔下了她。
端木緋有些惋惜地看了看少年手里的撈魚網,但還是乖巧地應下了:“好,姐姐撈魚,我來想想怎么燒魚好。”
李管事本來是想著隨便叫莊子的下人撈點魚就好,可是看兩位姑娘興致勃勃,也不好掃興,就讓人取來了一把長柄撈魚網呈給端木紜。
“大姑娘,”他清了清嗓子,含蓄地說道,“撈魚說難不難,不過也是有訣……”訣竅。
話音戛然而止,只聽清脆的“嘩嘩”水聲響起,端木紜手中的撈漁網里已經從池水里飛起,漁網里多了一尾小臂粗細的鯽魚,魚尾甩出的水花飛濺在了端木紜的衣裙上,可是端木紜卻滿不在意,明艷的臉龐上露出了明媚的笑意。
端木紜以前在扶青城時也隨父親以及軍中叔伯們打獵叉魚,這撈個魚對她而言,與叉魚殊途同歸,只要掌握了訣竅,根本就不在話下。
“姐姐,你太厲害了!”
端木緋捧場地為端木紜歡欣鼓掌,湊過去看那尾鯽魚,“這一尾就做豆瓣蔥烤鯽魚!”
“下面再來尾清蒸的……”
端木紜每次出手,從不落空,看得李管事目瞪口呆,心道大姑娘的血脈里不愧是流著李家血脈啊!
而端木緋就像個忠實的小跟班一樣,負責在一旁為姐姐搖旗吶喊,鼓掌助威,沒一炷香功夫,姐妹倆的清蒸鯉魚、黑豆鯽魚豆腐湯、魚片粥等等都有了最新鮮的食材,二人滿載而歸。
等回了莊子后,李管事也終于有機會繼續說起野菊的話題,讓人把幾盆野菊搬來給姐妹倆賞鑒。
端木紜和端木緋本來也就是隨便一瞧,卻沒想到這竟然是幾盆“十丈珠簾”,那細長的粉白色花瓣上染著些許黃綠色,優雅嬌艷,花如其名,如珠似簾,品相上佳。
反倒是此行的意外之喜了!
端木緋看著都有些手癢癢了,很想執筆畫上一幅貓蝶戲菊。
姐妹倆正說笑著,一個三十七八歲略顯圓潤的青衣婦人就步履匆匆地來了,先對著李管事低聲稟了一句。
李管事微微蹙眉,跟著就對著姐妹倆稟道:“大姑娘,四姑娘,莊子外有人來叫門,說是他們的馬車壞了,聽聞莊子的主家在,所以他們姑娘想進來歇歇腳,討碗水喝。”
端木紜一聽是位姑娘家遇上了些麻煩,就爽快地說道:“讓那位姑娘進來吧。”
那青衣婦人就領命下去,不一會兒,她就領來了一個著緗色繡花襦裙的清麗少女,身后還跟著一個藍衣小丫鬟和一個三十來歲的圓臉婦人。
這三人端木緋,不,應該說楚青辭都認識。
那忽然造訪的不速之客正是楚青語,還有她的貼身丫鬟連翹和乳母麗娘。
端木紜也還記得曾在鳳鸞宮和凝露會時見過楚青語,立刻就站起身來,客客氣氣地與楚青語相互見了禮。
接著,三個少女就各自坐了下來,莊子里的丫鬟趕忙給客人上茶和瓜果。
楚青語看著平靜,心里卻是一陣心緒起伏。
她剛才就聽聞了這是端木家的莊子,今日有主家姑娘在此,卻沒想到竟然是端木紜姐妹倆。她早想與端木紜結交,今日倒是無心插柳柳成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