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肖天突然重重地雙手擊掌。他想起了,楊旭堯這種人就叫“雙標”。
跟這種人多說無益,也根本就說不通。
肖天不打算再浪費自己的時間,他連續擊掌兩下,守在廳外屋檐下的兩個士兵就進來了。
“把人帶下去吧。”肖天看也不看楊旭堯,吩咐道。
楊旭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布滿了血絲的眼睛幾乎瞪到了極致。肖天他居然對自己的提議毫不心動。
兩個士兵立刻領命,動作粗魯地把楊旭堯從地上拖拽了起來,然后強勢地往廳外拖去,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停下了,但地面還是濕漉漉的。
楊旭堯猶不死心,還在回頭對著肖天叫喊著:“肖天,你不跟我合作一定會后悔的!”
“你以為慕炎是什么善類嗎?!他不過是現在用得上你才捧著你罷了。等你失去利用價值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了。”
“你真要傻得當朝廷的棋子嗎?!”
楊旭堯聲嘶力竭的叫囂聲漸漸遠去,最后什么也聽不到了,唯有雨后的微風吹拂草木的簌簌聲不時響起。
風一吹,樹葉樹枝間的雨滴就紛紛落下,仿佛又下起了一場小雨。
肖天連眉毛都沒抬一下,這些個陳詞濫調他都已經聽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說到底,楊旭堯就是以己度人,他才是那個“狡兔死、走狗烹”的人!
肖天慵懶地靠在了椅背上,笑瞇瞇地與身旁的凌白等人說笑:“三分天下?!這又不是戲本子!”
“我就一山匪,能占這晉州一畝三分地已經不錯了。”
“我可沒那么貪婪。”
他們泰初寨有這么多的兄弟們,他們都是一起出生入死,一起浴血奮戰,是彼此可以把后背交付給對方的生死之交。
貪婪,就等于是拿兄弟們的命去冒險。
肖天摸了摸下巴,笑瞇瞇地說道:“這次還要多謝謝這位楊公子了。”
“說得是。”一個虬髯胡哈哈大笑,眉飛色舞地說道,“要不是這個楊旭堯幫了我們一把,我們這次也不能這么快就收拾掉金大虎,金家寨余下的那些人也就是些雜碎,成不了氣候。”
金家寨的寨主被殺了,其他人也就散了。
廳內,其他幾人也皆是笑容滿面,神采煥發,便是平日里不茍言笑的凌白眼眸中也閃著笑意。
肖天環視著眾人,對于他而言,泰初寨的這些弟兄們也是他的親人,就如同……
他下意識地在胸口的位置輕輕地碰了一下,感受到其下的異物感。
他的懷中藏著一封來自楚家的信,是楚太夫人的信。
楚太夫人在信里既沒問他何時回京,也沒問他軍情,只跟他說了一些楚家與京城最近發生的事,說她最近做了些什么事……
信中寫的都是一些再尋常不過的家常小事,卻讓肖天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就像他在楚家時,楚太夫人也是這般語調溫柔地與他閑話家常。
這封信他已經反反復復地讀過許多遍,每一次讀,都壓抑不住翹起的嘴角。
肖天心中一片柔軟:就快了,他很快就可以……
隨即,他又在心里苦笑。
這人啊,果然不能過得太安逸,就連他都會對京城的那點溫暖戀戀不舍了。
他不得不承認,他想太夫人,想老太爺,也想楚家了……
他想快點回京了。
靠在椅背上的肖天直起身來,再次朝周圍兄弟們看去,喚著他們的名字:“凌白,阿鳴,劉勇,三刀……咱們一鼓作氣地打下去吧!”
肖天只是這么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眾人就覺得熱血沸騰。
這其中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對肖天的敬重,所以才追隨他,更因為他們也都是晉州人,他們也都希望這片養育他們長大的土地能早日恢復到曾經的平和中,百姓安居樂業,再展笑容。
這是他們所有人對晉州的期望!
他們也信任肖天的判斷,相信他可以定晉州!
虬髯胡幾人早就摩拳擦掌了,躍躍欲試道:“老大,終于可以動手嗎?這半個月我都快憋死了……”
“就是就是!我閑得都快發霉了!”
“發霉算什么?我都快發瘋了……”
幾人在肖天跟前都不拘束,湊趣地說著,引來陣陣爽朗的笑聲。
肖天含笑道:“傳我的令,整軍!”
一聲令下,幾萬將士都整軍待命,蓄勢待發。
金大虎的死,對金家寨的影響極大,分散各處的那些頭目、嘍啰們群龍無首,誰也不服誰,變得四分五裂。
相反,肖天率領的朝廷軍以及泰初軍則是萬眾一心,接下來的幾天,大軍以勢如破竹之勢在晉州攻城掠地,所向披扉。
不少城池在肖天率大軍兵臨城下時,還沒開打,就直接投了降,只求肖天允一句“降兵不殺”。
晉州捷報連連。
四月初五,又是一道捷報以八百里加急送到了京城。
這一日的早朝上,慕炎也對肖天嘉賞了一番:“肖總兵驍勇善戰,不過數月就平定了晉州之亂,實乃不可多得的將才,于朝廷有功。”
下方的楚老太爺聽著,一臉欣慰,與有榮焉。
他心里已經琢磨著想快點回府告訴老妻這個喜訊,這幾個月來,老妻日日為小天這孩子吃齋念佛,抄經祈福,現在她也可以安心了。
小天他不愧是他們楚家的孩子,無論在再艱難的境地,也能走出一條屬于他自己的路!
其他大臣無論心里到底怎么想,但表面上也都是頻頻點頭,暗道:新帝兵出險招地任命一個山匪為晉州總兵,還對其委以重任,不僅把朝廷的大軍交由這個肖天來主導,連章文澈與伍延平都要聽命于一個未及弱冠的小子,其實未免有些太過冒險。
幸而這肖天還算得用,沒讓新帝丟臉,還給新帝掙了一個唯才是舉的名聲。
這要是肖天戰敗,那場面就有些不好看了,難免有損新帝的威儀。
金鑾寶座上的慕炎俯視著下方神情各異的眾臣,朗聲又道:“傳朕旨意,令肖天回京受賞。”
他這么一說,立即就有朝臣從隊列走出,笑著應和道:“皇上,肖總兵為大盛平了晉州之亂,是該賞!”
“皇上英明,慧眼識英雄,這肖總兵年紀輕輕,實乃天生將才也。”緊接著,另一個大臣也站了出來,不僅夸了肖天,還順便把功勞都歸到了慕炎身上。
金鑾殿上,各種恭維聲此起彼伏,多是溢美之詞。
有幾位大臣則暗暗扼腕,覺得自己遲了一步,讓別人搶了先機,現在再說就難免有拾人牙慧之嫌。
也有人心里琢磨著:這肖天終究不過是山匪。這次皇帝將其召回京,表面是嘉獎,恐怕還另有所圖。
下一步,皇帝就該收回他的兵權了吧。
屆時,皇帝只要隨便封肖天一個平安侯的爵位,再將其圈在京城中“榮養”便是。如此,肖天也算是得了個善終了,而朝廷也可以名正言順地再把晉州掌握在手中。
他們這位新帝果然是有手段!
幾個相熟的大臣暗暗地交換著眼神,心驚不已。他們越想越覺得也許新帝當初選擇對肖天委以重任,真正的目的就是在于此。
更有心思活絡的人立刻就動了心思:肖天一旦進京“榮養”,那就意味著晉州有了空缺,皇帝勢必要指派新的人選前往晉州。
現在的晉州已經平定,那就等于是樹梢一顆已然成熟的果子,誰都可以摘,就看誰的手腳快!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只是想想,某些人就已經躍躍欲試,琢磨起要怎么第一個去向慕炎請命去晉州。
不過,這說話的方式也是有講究的,說急了,會讓新帝覺得自己是要搶功;說晚了,會讓別人搶了先機,那么后悔也就晚了。
他們正糾結著,就聽前方慕炎的聲音再次響起:“宣國公,肖天立下赫赫戰功,凱旋而歸,你與太夫人也能安心了。”
聽在其他人耳中,慕炎這句話顯得沒頭沒尾,而且還莫名其妙。
啊?!
什么意思?肖天與宣國公府又有什么關系?!
大部分人皆是面露訝色,一頭霧水地面面相看,其中也包括幾位閣老。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了楚老太爺身上,想從他臉上看出些端倪來。
楚老太爺神態從容地從隊列中走了出來,對著金鑾寶座上的慕炎作揖。
他儒雅的面龐上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應道:“多謝皇上對微臣與賤內的關愛。”
滿朝文武的神情更古怪了。
去歲,新帝以攝政王的身份排眾議任命肖天為晉州總兵,彼時,眾臣都以為宣國公不會坐視肖天搶功,宣國公定會為女婿章文澈出頭,但是,盼來盼去,直盼到肖天率大軍離京,楚家也什么都沒做。
當時不少朝臣都在暗自嘀咕著宣國公也太窩囊了,直到現在,他們才意識到不對勁,新帝與楚老太爺之間似乎藏著什么秘密,而這個秘密還跟肖天有關!
眾人的目光來回在新帝與楚老太爺之間掃視著,有探究,有打量,有揣測,有深思……
楚老太爺對于他們的目光滿不在乎,或者說,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將肖天的身份昭告天下,想要讓世人知道楚家終于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孩子。
“肖天頑劣,”楚老太爺微微一笑,謙虛地說道,“承蒙皇上不棄。”
慕炎哈哈大笑,神情親昵地說道:“不不,這小子機靈著呢!”
“朕與他脾氣相投,等他回京,朕再與他一起打馬球。”
慕炎與楚老太爺閑話家常了起來。
眾臣的目光一會兒看看慕炎,一會兒看看楚老太爺,心情更微妙了:聽楚老太爺的語氣,莫非肖天與楚家很熟?
而且,新帝還和肖天一起打過馬球?
那肖天可是晉州山匪出身,到底是怎么和新帝、楚家搭上線的呢?!
眾臣心里疑團重重,越聽越糊涂。
楚老太爺又是一笑,整個人似乎年輕了好幾歲,笑道:“微臣替孫兒謝皇上的知遇之恩。待他歸來,微臣一定讓他來陪皇上打馬球。”
楚老太爺本來只是順著慕炎的話,才有此一說,但話出口后,他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打算等肖天回京就在府里舉辦一場馬球比賽,邀端木紜、端木緋、涵星、李廷攸、慕瑾凡那些個與孫兒玩得好的孩子們來府里玩,好好熱鬧一下。
猶如平地一聲旱雷響,滿朝文武都是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天是宣國公的孫子?!
這怎么可能呢?!
不少大臣都驚得好一會兒沒回過神來,差點沒捏了自己的大腿一把。他們不是在做夢吧?!
從慕炎的位置,可以清晰地把下方眾臣的神情收入眼內,他臉上的笑容更濃了。
緊接著,慕炎話鋒一轉:“近日在南邊會有地龍翻身,戶部盡快準備賑災事宜。”
慕炎已經命人去了南境和懷州那一帶,計劃著先協助當地的官府教導百姓如何避難,以及事先為百姓準備好避難所。
既然有地龍翻身,哪怕做再多的準備,也必然會對當地造成一些無法預估的損害,因此賑災事宜也要提先準備起來。
不少大臣還沒從肖天的身世中反應過來,又聽到今年會有地龍翻身,都一臉懵。
金鑾殿上,靜了一靜,氣氛微凝。
一部分大臣都看向了首輔端木憲,想問他知不知情。
“……”端木憲頭疼欲裂,這么大的事,新帝就不能提前跟內閣說一聲嗎?
端木憲身為首輔,又是戶部的主事者,新帝既然讓戶部準備賑災事宜,端木憲自然要有所表示。
“皇上,可是欽天監夜觀天象時發現的跡象?”端木憲請示道,目光朝欽天監看了一眼。
欽天監比其他人還懵,最近天象上沒什么不對啊。
“不是。”慕炎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答道,“是四姑娘得天啟,夢到的。”
金鑾殿上再次靜了下來,氣氛更古怪了。
會被稱為四姑娘的人,當然是首輔端木憲的四孫女。
于是乎,眾臣看著端木憲與慕炎的眼神就變得詭異起來。首輔應該早就知道了吧?方才他還煞有其事地問新帝是否欽天監夜觀天象所見,這戲唱得未免也太真了吧!
端木憲怔了怔后,欣然接受了慕炎的說辭,心想:既然是自家孫女看出來的,那肯定有地龍翻身了,要趕緊準備起來才行,免得事到臨頭,手忙腳亂。
地龍翻身,輕則如雷動,不礙事;若是嚴重起來,震毀幾城也是輕而易舉,屆時就會尸橫遍野,宛如人間地獄。
只是想想,端木憲就覺得心驚不已,只覺得大盛真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此前他還擔心京城、冀州、豫州一帶會有旱災,這盼了又盼,求了又求,雨水總算是來了。可這才沒過去幾天,現在居然又有地龍翻身之災。
端木憲眸光微閃,突然就明白了慕炎為何要在金鑾殿上堂而皇之地告訴群臣是小孫女發現了“地龍翻身”的事。
三月二十九日祭天之后,民間對于端木緋是否邪祟的傳言總算漸歇了,但偏偏這個時候有地龍翻身,時間上委實微妙,恐怕會有一些愚昧之人舊事重提。
所以,慕炎才故意選了此刻這個時機宣布。
慕炎是把“地龍翻身”當作了上天給予的天啟,而小孫女既然能得到天啟,那肯定是天命所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