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茶鋪的小二給端木緋、封炎幾人也都上了花茶,熱騰騰的茶香隨著白氣彌漫開來。
皇帝想起了什么,隨口對端木緋說道:“端木家的小丫頭,朕……我記得你素來愛茶,可要試試這花茶,芬芳甘美,口齒留香,不錯。”
端木緋瞇眼聞了聞茶香,陶醉地說道:“毛尖、玫瑰、茉莉、玳玳花……這香味調配得真是恰恰好,增一分則太濃,減一分則太淡。”
“小丫頭,你的鼻子倒是靈光!”
皇帝朗聲大笑了幾聲,眉頭舒展,看來心情不錯。
他心念飛轉,在心底暗暗衡量著:這個小丫頭的祖父是首輔,讓首輔家成為封炎的岳家本不妥,不過端木家的根基太淺,在這諾大的京城實在算不上什么,真要是比端木家門弟還淺的人家,他也實在不好意思指給封炎。
再者,端木緋的姑母是他的貴妃,小丫頭和祐顯、涵星都是表親,端木憲總不可能撇下自己的女兒和外孫,站到封炎那邊去。
而且,這個小丫頭是無父無母的孤女,又沒有親兄弟,給不了封炎任何助力,她年紀又小,似乎才剛滿十一歲,想要成親,至少還要等上四五年。到時候,自己早就抱上孫子了。
衡量利弊來看,要是封炎真是瞧上了端木家的這個小丫頭,好像也不錯,或者說,是再好不過的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捧起了身前的茶盅,抿了口花茶,溫熱甘香的茶水自喉入腹,渾身暢快了不少。
從去年到現在,為了封炎的婚事,他與安平已經僵持對峙了多次,安平一直顧左右而言它,她明知他想要什么,卻故意避而不談,一次次地駁了他給封炎選的人家。
如今要是封炎這小子自己瞧中了端木家的姑娘,看安平又當如何?!
想到這里,那唯一的那一點不妥當也就無妨了。
皇帝從茶水里抬起眼,掀了掀眼皮,不動聲色地又看了看端木緋。
端木緋正滿足地捧著一個茶盅抿著茶水,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瞇成了可愛的新月,看著天真無邪。
她那個籃子被她放在了桌上,小白狐貍伸出一對毛絨絨的的小爪子扒著籃子的邊緣,“嗷嗷”地叫著,仿佛在說,這是什么好東西?
“團子,你要試試?”端木緋饒有興致地問道,往茶托里倒了些茶水,遞向了小狐貍。
小狐貍伸長脖子,探出粉紅色的舌頭飛快地舔了一下,跟著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呸”地把茶水吐在了桌面上,小小的狐貍臉上仿佛在說,這么苦的水有什么好喝的!
端木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聲音如銀鈴般清脆,笑得天真不知愁,笑靨如花,伸指在小狐貍的額頭點了點,“牛嚼牡丹。”
小狐貍不服氣地與她對視,氣鼓鼓的。
這小丫頭還小呢!皇帝有些忍俊不禁,又脧了封炎一眼,只見封炎正抿唇看著小丫頭,然而小丫頭似是毫無所覺,只顧著喝茶以及玩她的小狐貍。
這只小狐貍應該是封炎在獵宮時得的那只吧,自己還曾見過一次。這小子倒是懂得討姑娘家歡心……可惜啊,小丫頭根本就還沒開竅,傻乎乎的。
想著,皇帝的心情又有些復雜,感覺自己就像是計劃著把她推入火坑般,心中有幾分于心不忍。
不過,為了大盛的江山社稷,為了他能順利拿回安平手里的那支影衛,也只能委屈這丫頭了,大不了以后他再讓皇后多給她添一份妝當補償就是。
皇帝覺得今日頗有幾分意外的驚喜,一直壓在心頭的巨石一下子就放下了一半,笑著道:“端木家的小丫頭,你這小狐貍倒是乖巧有趣得很。”
“是啊,慕老爺。”端木緋好像是自家孩子得了夸獎似的,頻頻點頭,生怕皇帝把注意力放到自家姐姐身上。
她露出燦爛的笑容,一臉天真爛漫地說道:“慕老爺,我家團子可聰明了!”
她一邊得意洋洋地與皇帝說起了自家小狐貍的種種事跡,一邊隨意地對著小家伙招了招手,小狐貍立刻就熟練地順著她的胳膊爬到了她的肩膀上,靈巧而輕盈,很快就穩穩地蹲在了她的肩頭,一人一狐那默契的樣子逗得皇帝大笑不止,看著端木緋的眼神也變得愈發微妙了。
端木緋漸漸也感覺到皇帝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似憐憫,似嘆息,又似無奈,端木緋有些懵了,差點沒摸了摸自己的臉,看看是不是沾了什么臟東西。
皇帝笑著又與端木緋說了幾句后,就隨口打發她和封炎他們自己去玩吧。
幾人便起身告退了,端木緋特意找茶鋪的老板買了一罐花茶,才美滋滋地提著她的籃子走了。走出茶攤,還能感覺到皇帝那古怪的眼神落在了自己的背上,看得她頸后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實在想不明白她剛才到底說錯了什么。
饒是端木緋再聰明,也猜不到皇帝在打什么主意。
既然想不明白,她也就不想了,繼續沿著街道往前走去,玩玩投壺,玩玩燈謎,玩玩木射……需要動腦的就由端木緋出馬;需要動手的就由封炎出手,兩人一起一文一武,可說是大殺四方,贏了不少小玩意,到后來,不止是奔霄,連封炎的手里也是大籃小籃地拎了好幾個。
端木紜故意在后面與二人保持了一段距離,觀察著二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漸漸地,她幾乎是有些同情封炎了。
很顯然,封炎的眼里只有妹妹,一切唯妹妹之命是從,妹妹說東,他不敢往西;妹妹說什么,他都說好;妹妹在什么東西上多看一眼,他就默默地把它買了下來……
相比之下,妹妹根本就沒開竅,心里眼里只有一個字——
自己要不要提點一下妹妹呢?高興之余,端木紜有些糾結地想著。
“鐺!鐺!”
不遠處傳來的二更天的鑼聲,驟然把端木紜從思緒中驚醒,也讓端木緋從興奮中抽離,她眨了眨眼,望著天上的圓月,不敢相信這都二更天了,她居然一點兒也不覺得困。
突然,封炎高抬右手,端木緋嚇了一跳,就見一個銀色的柿餅大小的東西從他的手掌掉了下來,連著一根銀色的鏈條在他掌下來回晃蕩著。
端木緋定睛一看,就認了出來,眸子晶亮地說道:“這是西洋懷表嗎?”
封炎勾唇笑了,知道蓁蓁喜歡,“啪”地把那個懷表打開了,讓她看懷表里的表面,“這上面的符號與我們大盛的時辰可以對應……”
“我知道我知道!”端木緋目光灼灼地看著那個精致小巧的懷表,“我也有一個西洋鐘,可漂亮了……”
封炎聞言頓時有些失望,他本來還想教蓁蓁怎么看表面的。
氣氛也是隨之一僵。
端木緋努力地露出更燦爛的笑容,心里真是恨不得捶自己的腦袋一下,要她嘴快,要她多話。人家封公子特意來炫耀他的懷表的,她就乖乖負責聽就好。
端木緋絞盡腦汁地想著該怎么把場面圓過去,討好地說道:“封公子,這是從閩州過來的嗎?我還只是在那些西洋書籍上看到過圖片,第一次看到實物呢。”
封炎一聽,原本僵住的尾巴又得意洋洋地翹了起來,心道:他就知道,這懷表是新鮮玩意,蓁蓁一定會喜歡的。
“拿著。”他雀躍地說道,端木緋也就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地伸了手,直到那冰涼的白銀懷表落在掌心,她才確信了,封炎這是把懷表送給了她。
端木緋既驚訝又喜悅,不敢置信地抬手指了指自己,問道:“封公子,這是給我的?”可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封炎為什么要送她這么貴重的禮物呢?
端木緋的心又一點點地提了起來,咽了咽口水。
“這是……壓歲錢。”封炎笑容璀璨。
壓歲錢不是長輩給晚輩的嗎?!封炎給她壓歲錢做什么?端木緋傻乎乎地眨了眨眼,腦子里浮現起某個念頭:難道封炎在用這個懷表警告她多看著點時間?
時間……對了,火銃?!封炎這是在催促她快點改進火銃?
肯定是這樣!
端木緋有些心虛地想著:自從從家里的庫房里找到那把玉壺冰后,她就把心思都轉移到了制琴上,后來又忙著過年,就把火銃的事忘得一干二凈。
難怪封炎來催債了。
是啊,她一次又一次地輕薄了封炎,封炎又一貫記仇,怎么可能忘記了呢!
仰首迎上封炎一臉期待的眼神,端木緋一邊藏進了懷里,一邊斟酌著詞句道:“我……我會好好用它的。”
封炎看著端木緋如此慎重地把自己送的禮物珍藏起來,滿足地笑了,俊美的臉龐上神采煥發,漂亮得不可思議。
“噗!”
又是一朵巨大的煙花飛竄到上方的夜空中,橘色的煙花轟然炸開,比之前煙花至少大了一倍,美輪美奐,緊接著,那朵煙花再次炸開成玫紅色,最后又綻放出一朵火紅色的煙花,看得下方的百姓贊嘆連連。
絢爛的煙花把下方一張張仰起的臉龐映得流光溢彩。
端木緋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空中的煙花所吸引,她忘乎所以地拉了拉封炎的手,指著上方道:“封公子,快看,連珠煙花,還是三連放!”
端木緋興奮極了,完全沒注意到封炎的耳根在她的小手牽上他的時候,變得通紅,似乎要滴出血來。
不遠處的端木紜把這一切都收入眼內,心里不免有了一種自家妹妹輕薄了人家純情少年郎的感覺。
在連續三個連珠煙花炸響天際后,禁軍再次出動了。
按照往年的慣例,這三個煙花后,燈會就算是結束了,御駕便要起駕回宮。
一個個禁軍訓練有素地開始驅逐四周的那些百姓,為皇帝清道。
百姓們則紛紛地再次跪在了路邊,恭送皇帝的御駕浩浩蕩蕩地離去……
足足花費了近半個時辰,那隆隆的步履聲才漸漸地遠去,很快連那象征著天子的明黃色旌旗也看不到了。
周遭的百姓有些意猶未盡,還在彼此交頭接耳地說著剛才的盛況,說燈會,說百戲,說煙火,說皇帝,一個個繪聲繪色。
天色不早了,人潮開始朝京城的各個方向四散而去,四周也隨之清冷了不少,連街上的那些攤位也開始陸續地收攤打烊。
端木緋四人也隨著人流離開了,封炎和李廷攸親自把姐妹倆送回了端木府,跟著,封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鐺!鐺!鐺!”
三更天的鑼聲自府外傳來,在寂靜的夜晚,鑼聲如雷般響亮,而端木府中還是一片燈火通明……
端木緋很少這么晚還沒睡,她打著哈欠洗漱,又打著哈欠擦頭發,耳邊聽碧蟬笑嘻嘻地說著八卦趣事:“姑娘,老太爺、太夫人他們半個時辰前也回來了,老太爺去了永禧堂,似乎和太夫人吵起來了。”
端木緋登時精神一振,看著倒映在銅鏡里的碧蟬,瞌睡蟲一下子被好奇心壓了下去。
碧蟬繼續說道:“永禧堂的下人都被趕到了屋外,不過大伙兒都聽到他們吵了快一炷香的功夫,老太爺從永禧堂出來后,就氣沖沖地去了外書房,后來太夫人在屋里似乎砸了不少東西……”
端木緋聽得津津有味,還記得分出一半思緒嘆息自己真是被涵星帶壞了,明明以前自己沒這么愛看熱鬧的……
剛剛沐浴完的端木紜進來了,溫和地叮嚀道:“蓁蓁,天色不早了,早點睡吧。”
端木緋乖巧地應了一聲,又撒嬌道:“姐姐陪我一起睡!”
端木紜心里覺得受用極了,吩咐丫鬟給她鋪被、燒手爐。
姐妹倆躺下后,在彼此的氣息中,幾乎是合眼就陷入了安眠中,一夜無夢。
夜色越來越深,周圍越來越靜,萬籟俱寂……
元宵節的結束也代表著春節徹底地結束了。
京中上下都從節日的熱鬧中回歸到平日里的忙碌中。
正月十六,端木朝在府中擺了酒席,又請了一些同僚好友來府中,熱熱鬧鬧了一番,正式把莫氏抬為了平妻,至于小賀氏自從大年初一后,已經“病”了半個月了,一直臥床不起。
第二天一早,端木珩親自來了湛清院,說是他已經把母親小賀氏“漏了”的東西清點好了,讓姐妹倆去一趟瓊華院。
端木紜和端木緋就一起隨端木珩去了瓊華院,姐妹倆沒見著小賀氏,在堂屋候著她們的是莫氏。
莫氏吩咐下人又是上茶,又是上點心,像二房的當家主母一樣招呼姐妹倆,直到管事嬤嬤來稟了一聲,端木珩才又帶著姐妹倆去了院子西北角的一間庫房。
這間庫房是端木珩這些天匆匆整理出來的。
本來端木憲是讓端木珩年后再理,但是端木珩從正月初一就開始忙了,對著端木憲給的“失物”單子,又比對了小賀氏私庫的賬冊,從數以千計的東西中,把那些改了名稱的物件一件件地圈出,再去庫房里翻找出來。
其中那些損壞的物件以及被變賣的物件,他又從小賀氏的私庫里選了幾件等值的補上,一直忙到了前兩天才堪堪理好。他又特意等莫氏抬了平妻,再把姐妹倆叫來,免得在瓊華院沒人招呼她們。
這間庫房里放的都是些古董字畫、家具擺設、首飾玉器等等的名貴物品,比如吳道子的字畫、紫檀木象牙雕牡丹插屏、掐絲琺瑯纏枝蓮紋象耳爐、銅琺瑯嵌青玉的花籃……加起來的價值估計得有萬余兩!
便是端木珩從前對這些金銀俗物的價值一竅不通,經過這半個月,他現在也知道得清楚明白了,對于母親竟然昧下兩位妹妹這么多東西,實在是慚愧至極。
“……這是我重新整理的賬冊。”端木珩神色復雜地把手里的賬冊交給了端木紜,幾乎無法直視她們。
姐妹倆都相信端木珩,只隨意地掃視了庫房一眼,就接下了那本賬冊。
端木珩微微地嘆了口氣,愧疚地又道:“我查了三遍,其中有四五樣恐怕已經被變賣了,也一時找不到替代的物件,這事我會與父親、祖父說一聲,怎么也不能……”
說話間,后方傳來一陣喧嘩聲,似有仆婦在說著“二夫人”、“莫要”之類的話,端木珩微微蹙眉,跟著就聽到小賀氏略顯尖銳的聲音傳來:“給我讓開!”
裹著一件鐵銹色披風的小賀氏很快就昂首闊步地來了,“病了”半個月的她看來雖然眉帶郁結,卻是精神奕奕。
端木珩、端木紜和端木緋三人都朝小賀氏望去,看著她不顧一個丫鬟的阻攔氣沖沖地漸漸走近,身后還跟著一個管事嬤嬤。
“母親。”
“二嬸母。”
三人給小賀氏行了禮,小賀氏看也不看姐妹倆,對著端木珩就是一陣責罵,“珩哥兒,你自小讀了這么多書,就是這樣讀的嗎?!來了瓊華院,不來給我請安、侍疾,卻跑到這里來是何道理!”
她這一番話分明就是指桑罵槐,也是在斥姐妹倆無禮,不去給她請安。
端木珩眉宇緊鎖,看著小賀氏的目光中混雜著失望、無奈、不以為然等等的復雜情緒。
端木紜和端木緋當然聽明白了,端木紜燦然一笑,朝賀氏走近了半步,端木紜身量高挑,比尋常的男子還要高一些,比之小賀氏高出了大半個頭,當她走近時,就給小賀氏一種無形的壓力。
端木紜正要開口,就聽端木珩平朗的聲音自左手邊傳來:“母親,您是不是至今還覺得您自己沒錯,覺得自己占了長嫂的嫁妝也是理所當然的?”
端木珩的眼眸清澈如水,明凈如鏡,仿佛能倒映出人世間一切的罪惡與污穢。
“……”小賀氏登時覺得被兒子在臉上打了一巴掌,既羞又惱。
宋嬤嬤急忙為小賀氏辯護道:“大少爺,您怎么可以這么說二夫人,二夫人所做的一切還不是都是為了您、二姑娘和五少爺。”頓了一下后,宋嬤嬤用帶著責難的口吻又道,“恕奴婢倚老賣老多說一句,大少爺,子不言母過。”
小賀氏聽著眼眶微紅,覺得宋嬤嬤這番話真是說到了她心坎里。
是啊,別人可以說她不是,他端木珩不可以!
她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為了幾個子女,為了他們二房,可是現在呢,她得了什么?!
他們一個個都避她唯恐不及!一個個都以她為恥!
“是啊,子不言母過。”端木珩哂笑一聲,徐徐又道,“讀書為明理,明理為修身,母親您既然覺得占了長嫂的嫁妝沒錯,我也無顏再論什么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有道是:‘母債子償’,明天我就去國子監退學,以后也不考什么科舉了。”
話落之后,四周一片寂靜,小賀氏和宋嬤嬤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皆是倒抽了一口氣。
端木緋與端木紜下意識地彼此互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復雜。她們倆也知道端木珩的性子,向來說話算話。他一旦這么說了,就真的能從此不再讀書,不再科舉。
“珩哥兒,你胡說什么?!”小賀氏拔高嗓門道,雙目瞠大,心頭仿佛被倒了一桶冰水般,渾身發涼。
知子莫若母,她這個兒子自小就一板一眼,說一不二,那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他要是說出口了,就敢做!
他們這種人家,科舉便代表著未來的前途,兒子三歲識字,五歲誦詩,十歲寫詩,現在十五歲已經讀完了三書五經,這么多年來,埋頭苦讀,寒暑不歇,家里人從來不用為他讀書操心,還需要勸著他莫要太苦,累壞了身子……
她的兒子做什么都按部就班,十三歲就已經是少年秀才,打算來年就下場考舉人……他怎么能在這個時候這么輕描淡寫地說要放棄呢?!
想著,小賀氏如篩糠一般簌簌發起抖來,身子搖搖欲墜,眼眶里含滿了淚水。
宋嬤嬤急忙扶住了小賀氏,瞪著端木緋與端木紜怒道:“大姑娘和四姑娘莫非是要逼著大少爺前途盡毀才甘心嗎?!虧大少爺對你們這么好……”
“夠了!”端木珩冷聲打斷了宋嬤嬤,看著宋嬤嬤眼里充滿了嫌惡,跟著又對小賀氏道,“母親,沒有人逼我……”
小賀氏閉了閉眼,怎么沒有人逼他,是她這個做娘的在逼他呢!
她瞬間就像是一個被戳破的皮球般,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去。
兒女就是前世的債。
小賀氏拿著一方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忍著心中的屈辱與劇痛道:“珩哥兒,你別跟娘賭氣。都是娘的錯!娘認錯!娘……娘……”
看著端木珩那堅定的眼神,小賀氏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了兩下,終于咬了咬牙,對端木紜和端木緋道:“紜姐兒,緋姐兒,是二嬸母不好,二嬸母知錯了!”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也完全超出了端木紜的預料,有些復雜地瞥了端木珩一眼,心中充滿了慨嘆。
她不想理會小賀氏,也明白小賀氏不是誠心認錯,但是她要接受端木珩的好意,便客套地應付了一句道:“二嬸母,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小賀氏也知道她和長房之間不過都是表面功夫,急切地看向了端木珩,喊道:“珩哥兒,這樣總可以了吧?”
端木珩卻還是面無表情,又道:“母親,您犯了錯……”
小賀氏已經知道他的意思了,咬牙接口道:“犯了錯,自該受罰。我在家閉門三月……”
見端木珩一直不說話,小賀氏只得討價還價,又加上了“吃齋念佛”、“罰抄佛經”、“賠償已經變賣的幾件古董”,這才換得端木珩松了口。
跟著,宋嬤嬤就扶著小賀氏蹣跚地走了,小賀氏那疲憊的背影看著似乎陡然間蒼老了好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