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直到二更天的鑼聲敲響,衛國公夫人才回了國公府。
在她的再三懇求下,慶王妃終于還是答應了。
次日一早,慶王妃就親自跑了一趟京兆府,與京兆尹說是她已經與耿家達成了和解,請京兆尹釋放耿聽蓮。但是,京兆尹以查證細節和未完成公文等為由,一拖再拖,衛國公夫人幾次登門,他都沒見,硬是拖滿了十天,這才釋放了耿聽蓮。
耿聽蓮從京兆府出來的時候,臉色慘白,雙腳虛浮,整個人更是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再也沒有十天前的斗志昂揚。丫鬟安蘭小心翼翼地攙扶著自家姑娘。
“蓮姐兒!我的蓮姐兒,你受苦了!”
馬車里,衛國公夫人抱著剛上馬車的女兒痛哭流涕,只覺得自己的心肝都像是被剜掉一塊似的,痛不欲生。
耿聽蓮目光呆滯地趴在衛國公夫人的懷里,失魂落魄,看得衛國公夫人更心疼了。她攬著女兒肩膀,泣道:“蓮姐兒,你說話啊,你別嚇娘啊……”
“娘!”許久許久,耿聽蓮才低低地喊了一聲,一雙美目中落下汩汩淚水,嬌弱的身子如風雨中的殘葉般顫抖不已。
黑漆平頭馬車在衛國公夫人母女倆的啜泣聲中朝著衛國公府的方向飛馳而去,將京兆府以及那一道道好奇的目光都遠遠地拋在了后方……
這些日子來,耿聽蓮的事已經成為京城各府熱議的話題了。
相比之下,原京兆尹劉啟方晉升為通政使的喜事倒是被掩蓋了不少,但是劉啟方也不在意,想想過去這些年的辛酸苦淚,劉啟方真是為下一任的京兆尹捏了把同情淚。
他爽快地與那個接任自己的小可憐交接完京兆府的差事后,就春風滿面地去通政使司上任了。
至于衛國公府,則沉寂了下來。
耿聽蓮的事本來只是閨閣女兒家的一點齟齬,但是從耿聽蓮被拘在京兆府的那一刻起,就變成了衛國公與岑隱之間的爭鋒較量,從結果看,毫無疑問,岑隱大獲全勝!
皇帝的態度也無聲地證明了這一點。
曾經,衛國公在皇帝跟前那可是說一不二的大紅人,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如今岑督主早就取而代之,不,是比衛國公還要受皇帝的信任與器重。
這不,劉啟方夠知情識趣,現在連升兩級,春風得意,而這幾年來,那些個和岑隱作對的人無一沒落到什么好下場。
兩三個站在御書房外候著的官員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心里又是一陣唏噓慨嘆。
這時,其中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聽到御書房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趕忙對著身旁的兩個同僚使了一個眼色。
三人趕忙垂手恭立,一動不動,眼角的余光瞟到一道著大紅色麒麟袍的青年跨出門檻,從里面走了出來,大紅色的袍角隨著他的步履翻飛著。
三個官員都不敢抬眼直視對方的臉龐,垂首作揖道:“岑督主。”
那道大紅色的身形完全沒有停留,不緊不慢地離去了。
見那抹紅色走遠,那矮胖的中年男子這才抬起頭來,朝岑隱的背影望了一眼,松了口氣,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另外兩位官員也是亦然。
三人定了定神,就隨一個小內侍進了御書房。
岑隱離開御書房后,換了一身普通的藍色直裰,就出宮去了華上街的醉霄樓,點了幾個清粥小菜,愜意地享用著遲來的午膳。
夏日的午后很是靜謐慵懶,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雅座里的寧靜。
“督主,屬下方才看到您的義妹在下頭……”一個打扮成隨從模樣的小胡子快步進來,恭敬地稟道。
岑隱怔了怔,才意識到自己的義妹是誰。
他的唇角微微翹了起來,朝窗外俯視了下去,只見街對面新開的一家點心鋪子前站在一對熟悉的姐妹花。
等岑隱走出醉霄樓時,姐妹倆也剛好買到了點心,一看到岑隱,兩人笑吟吟地上前給他見禮。
“岑公子。”
端木緋微微一笑,提了提手里的點心盒子,說:“岑公子,這家新開的點心鋪子據說是江南那邊的百年老鋪,岑公子你要不要也試試?”
她對著岑隱笑得眉眼彎彎,很是乖巧,黑白分明的大眼毫不躲避與他對視。
凝露會那日,她確確實實是想借岑隱的勢“欺人”,這點不需要避諱。
岑隱微微挑眉,那雙狹長魅惑的眸子里盈著淡淡的笑意。這個小丫頭明明一副乖巧如奶貓的樣子,倒是個不吃虧的性子,小爪子還挺利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岑隱抬手接過了那盒點心,眼底的笑意更濃了。
她這樣的性子也好!
如今的他,總能護得住她們姐妹倆。
岑隱隨意地把點心盒子提在手里。
他身后的那個小胡子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岑隱手里的那盒點心,卻發現督主已經自己提上了,小胡子的兩只手登時就僵在半空中,心道:這不是有他嗎?!他可以當督主的手啊!督主為什么要自己提?!
岑隱看也沒看那個小胡子,含笑的目光從端木緋移向了端木紜,道:“端木大姑娘,我聽說你在尋馬場?”
“是啊。”端木紜忙不迭點頭,她打聽馬場已經兩個多月了,“可惜,遼東太遠,到現在還沒消息。”
岑隱不緊不慢地說道:“大盛的馬場多在遼東與西北一帶,長山大谷,甘草綠水,才能養得了好馬。可是即便是在遼東與西北買下馬場,也需要安排可靠的人打理,千里迢迢,多有不便。”
原來如此。端木紜受教地點了點頭,那她是不是該就近找找看呢。
端木緋在一旁聽著有些懵了,目光一會兒看看岑隱,一會兒看看姐姐,小臉上傻乎乎的。
奇怪,為什么姐姐又要突然買馬場了?
為什么自己不知道家里要買馬場?!
端木緋歪了歪小臉,大眼眨巴眨巴。
“端木大姑娘,我倒是知道一家馬場要賣,就在京郊。”岑隱不緊不慢地接著道,“那家馬場的規模不大,也就占了半個山頭。”
這倒是意外的驚喜了!端木紜眸子一亮,急忙問道:“岑公子可否告訴我那馬場在何處?”機會難得,她得趕緊過去瞧瞧才行。
岑隱又是勾唇,絕美的臉龐越發艷麗,含笑道:“擇日不如撞日,要是兩位姑娘得空的話,我領兩位走一趟如何?”
錯過這個村沒這個店了,端木紜連連應聲,神采煥發。
從頭到尾,端木緋完全就沒有插嘴的余地,哥哥姐姐已經拿下了主意,等她回過神來時,已經騎馬出了城門,一路往西郊去了。
后方,兩個著隨從服飾的東廠番子不遠不近地跟著,二人心有靈犀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其實他們可以把馬場的老板叫到京城來的,為什么督主要親自跑一趟呢?
也許督主是想送他的義妹一份“認親禮”?小胡子對著同僚拋了一個不太確定的眼神。
兩個東廠番子無聲地以眼神與口型交流著,前方的岑隱正與姐妹倆說著一些關于馬場的訊息:
“那家馬場在棲霞山一帶,馬場主家里原本在京城做點茶葉、絲綢生意。”
“他本是北境人,如今我大盛與北燕停戰,他就打算收了這里的生意回北境去,也就顧不上這邊的馬場了。”
“馬場里大概養了兩三百匹馬,多是北境馬……”
端木紜熟練地操控著胯下的紅馬,與它渾然一體,神情愜意。
一聽北境馬,她眸子更亮了,點頭道:“我們北境馬也不差的。”北境有遼闊的草原,藍天碧水,也是養馬的好地方,只可惜,多年戰事的摧殘,讓百姓苦不堪言。
“北境也是個養馬的好地方!”仿佛聽到她的心聲般,她耳邊響起岑隱似贊又似慨的聲音,“殊宇山谷曾是野馬群集之處……”
端木紜下意識地點頭,正要應聲,話到嘴邊,忽然若有所思地勾唇笑了,輕快地問道:“岑公子,莫非你也去過北境嗎?”端木紜的唇畔噙著一抹明媚的笑意,在燦爛的陽光下愈發明艷。
端木緋聞言也朝岑隱望去,好奇地眨了眨眼。
岑隱長翹濃密的眼睫微顫,右手下意識地一拉馬繩,他胯下的黑馬打了個響鼻,速度緩了緩。
他紅艷的嘴角微抿,幽邃復雜的眸子里浮現一絲淡淡的哀傷,隨即又恢復原本的寧靜無波,微微一笑,云淡風輕地說道:“我從小是在北境長大的,當年……”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控制著胯下的馬兒不疾不徐地往前,“當年鎮北王府被屠,之后北燕人大舉進攻,我就隨著北境的難民千里迢迢地一路逃到了京城。”
端木緋若有所思地跟在二人的身后,望著岑隱那挺拔的背影。她早就懷疑過岑隱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認識她們姐妹倆,難道真的是在北境……
端木紜眸光微凝,也跟著岑隱的話語進入那段記憶,鎮北王府覆滅都已經十幾年了,對于北境人而言,永遠不會忘記那段艱難的歲月。
當年,鎮北王府被今上下旨誅了滿門,北境沒了鎮北王坐鎮后,北燕大軍立刻卷土重來,不時派兵偷襲北境邊關諸城……
彼時,蓁蓁還沒有出生,他們一家三口住在北境的西鹽城里。她年紀還太小,父母與她說得也不多,只是清晰地記得,記憶中,有將近一兩年的時間,她時不時就看到成群的難民從更北邊的地方涌來,西鹽城里人心惶惶,百姓們都害怕有一天,北燕鐵蹄會兵臨城下……
須臾,端木紜從記憶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再次看向了岑隱俊美的側臉,腦海中不禁想起去年牡丹宴時,某一晚,岑隱在獨自在湖邊放蓮花燈的事。
岑隱的家人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遇難的吧?
“當年一定很辛苦吧。”端木紜低低地說道。
算起來,當年岑隱應該還不到十歲吧,就孤苦無依……
岑隱沉默了,馬蹄聲回蕩在他們耳邊,幾人一路策馬前行。
當端木紜以為岑隱不會再說這個話題時,他突然又道:“辛苦的人不是我,是姐姐。”
那個時候,姐姐還在,他們倆還能相依為命。
岑隱的眸子望著前方,眼神微微恍惚了一下。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忽然話鋒一轉:“到了。”
他拉了拉馬繩,胯下的馬兒開始放慢了速度,其他人也是“吁”地開始降速。
正前方幾十丈外,可以看到一圈木欄桿朝兩邊延伸開去,圍住一大片綠蔭與小湖,正門的上方掛著一塊巨大匾額,龍飛鳳舞地寫著“棲霞馬場”這四個大字。
欄桿內,可以看到七八十匹馬兒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是在奔跑,或是在吃草,或是在一片小湖邊飲水,悠然地甩著馬尾。這些馬匹身軀結實勻稱,體態優美,那長長的鬃毛在陽光下似乎在發光一般,一看就是良馬。
端木緋再也顧不上岑隱,明亮的大眼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遠遠地眺望著前方,看得目不暇接。
也不用岑隱吩咐,那個小胡子就主動跑去找馬場的小廝,扯著嗓門道:“我們要買馬場,你們老板可在?”
“在在在!”原本躲在樹下那哈欠的青衣小廝登時精神一震,連連點頭,朝馬場西北角的一處院落跑去。
沒一會兒,一個著褐色元寶紋錦袍的中年男子跟著那個青衣小廝氣喘吁吁地來了,快步迎了上來。
“見過公子,兩位姑娘。”中年男子笑容滿面地給三人抱了抱拳。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三人,見這三人皆是衣著華麗、氣質卓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心中愈發雀躍,自我介紹道:“免貴姓程,聽說三位想要買馬場?……要不,我帶三位先到處看看?”
岑隱點了點頭,隨口道:“程場主,帶我們去馬廄看看吧。”
“三位請這邊走。”
程場主殷勤地伸手做請狀,帶著他們往東北邊的幾排馬棚去了。
這個馬場顯然有些年份了,走近了就可以看到馬棚上有不少修修補補的痕跡,木料在經年的風雨摧殘下,難掩滄桑。
夏日的暖風習習吹來,拂得四周枝葉搖曳,也送來一種馬匹特有的腥臭味與它們的嘶鳴聲。
程場主有些緊張地看著兩個姑娘,就怕她們露出嫌惡之色,以致生意告吹。
端木紜和端木緋在端木府就常去馬廄照顧霜紈、飛翩和烏夜,對于這種味道早就習以為常,姐妹倆皆是面不改色。
幾人很快就來到了第一排馬棚前,馬兒此起彼伏的咴咴聲自馬棚里傳來。
姐妹倆饒有興致地環視著馬棚的環境,發現里面收拾得還算干凈。
此刻,一部分馬在外面的草地上遛彎、啃草,也有一些馬被關在馬棚里,或是在喝水,或是在吃飼料,也有幾個馬夫在一旁刷馬。
端木紜隨意地走到兩匹白馬前,這兩匹馬一大一小,神情親昵,顯然是母子倆。端木紜饒有興致地看了兩眼小馬駒后,猜測道:“這匹馬駒應該不超過一周歲吧?”
程場主有點意外,脫口道:“姑娘還懂馬?”
岑隱也略顯驚訝地挑了挑眉,嘴角微揚。
“我只是養過馬駒而已。”端木紜頗有幾分感慨地說道,眼神柔和似水。她們家飛翩也才一周歲四個月而已,是她和妹妹看著一點點長大的。
“養馬要先學相馬,你們倆可知道如何看馬的年紀?”岑隱含笑道。
端木緋走到端木紜身旁,興致勃勃地說道:“岑公子,我看馬經里說,從成年馬的牙齒,就可以看出它的年紀!”
“不錯。”岑隱點了點頭,他才剛抬手,那小胡子就機靈地上前了兩步,熟練地掰開了馬嘴。
岑隱抬手指著那匹母馬的牙齒,解釋了一番,從門齒犬齒,乳齒恒齒說到齒數齒形,以及齒坎等等。
姐妹倆皆是頗為受教地點了點頭,端木緋是熟讀過一些相馬經,但是聽岑隱這一解釋,才算把文字與實物對上了,還頗有一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感覺。
岑督主懂得可真多。端木紜心道,幸好今天有岑隱一起來陪著看了馬場,那她可以放心了。
連小胡子也覺得頗為滿意,他的手雖然沒能給督主提點心盒子,現在也算派上了用場,是不是?
姐妹倆隨著岑隱看了一圈馬場,端木紜心中已經大致有數了,也不繞圈子,直接問那程場主道:“程場主,你這馬場要多少銀子?”
“……”玩得不亦樂乎的端木緋突然想起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又呆了呆,心道:所以,姐姐是真要買馬場了?
看著端木紜那明快堅定的眼神,端木緋歪了歪小臉,對自己說,買就買吧,姐姐高興就好。多個馬場也挺好的,以后,她還可以帶飛翩和霜紈來這里找小伙伴們玩!
程場主也是爽快人,他看出端木紜雖然不過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家,但是言行爽利,是個能拿主意的人,就開口道:“這位姑娘,我急著要回老家,所以想趕緊賣了這個馬場,只要八千兩就好,不過,還請姑娘盡快籌錢。”
岑隱微微頷首,這樣的馬場要是平時至少一萬兩,八千兩也算是賤賣了。
這個價格委實便宜得出乎端木紜的意料,她心念飛轉,心算了一下手上能拿得出來的銀子,果斷地拍板道:“好!”
姑娘家的聲音明朗清澈,擲地有聲。
程場主登時就喜笑顏開,搓著手,小心翼翼地說道:“那我們先寫一張契書,還請姑娘今日先給兩成定金。我們三天后再去衙門過戶,把剩下的錢一次付清。”
端木紜爽快地說道:“那我就勞煩程場主趕緊擬契書吧。”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端木緋就眼睜睜地看著姐姐看了看對方擬好的契書,然后簽字畫押,又當場給了定金,一張面值一千兩和一張面值五百兩的銀票。
這還沒一盞茶功夫就全搞定了。
原來姐姐平時隨身帶這么多銀子啊。端木緋的神情登時變得有些古怪,看著端木紜的眼神中充滿了“敬畏”。
契書一式兩份,端木紜和程場主各收好了自己的一份,相約三日后巳時去衙門辦過戶手續。
端木紜仔細地收起了契書,感覺今天又完成了一樁大事。她明艷的小臉上,神采煥發,心道:馬場買好了,妹妹的嫁妝又多了一樣。
端木紜用近乎慈愛的眼神看了妹妹一眼,唔,接下來她再給妹妹備個啥呢?京郊也不知道有沒有那種有溫泉的莊子……
不過,她手頭的現銀有些不夠了,得再存存……她先去打聽一下,了解一下行情也好。
端木紜心里暗自琢磨著,一不小心就魂飛天外了。
“那我送送幾位!”
程場主笑不絕口地親自把端木紜、端木緋和岑隱幾人送出了馬場,殷勤周到。
端木緋摸了摸自己霜紈,正要上馬,就聽前方傳來一陣隆隆的馬蹄聲,夾雜著一些男子的吆喝聲。
那馬蹄聲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亮,就見二三十匹駿馬朝這邊飛馳而來,馬上的人一個個都著銅甲鐵盔,看來氣勢洶洶。
四周的空氣隨著這些人的到來微微凝固。
程場主抬眼望著來人的方向,面色微變,眸色閃爍不定。
隨著陣陣馬兒的嘶鳴聲,那些面目森冷的騎士都“吁”地拉著馬韁停下了馬,一匹匹高頭駿馬高抬著雙腿,打著響鼻。
一看這些騎士的打扮,就知道他們是禁軍。
為首的禁軍是一個三十六七歲、長著大胡子的男子,看打扮,應該是個禁軍隊長。
那禁軍隊長騎在一匹棕馬上,下巴微抬,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前方的幾人,粗聲問道:“誰是這里的馬場主?”
他也沒等人回話,就趾高氣揚地接著往下說道:“南境戰事緊急,朝廷要征馬,這家馬場被征用了!”
端木緋眨了眨眼,下意識地與身旁的端木紜面面相覷。如果她沒理解錯的話,這不是“征用”,是要明搶吧?!
四周靜了一瞬,溫度仿佛陡然下降了不少。
那程場主急切地指著端木紜,賠笑道:“軍爺,這馬場已經賣給這位姑娘了,契書也已經簽了!”
他言下之意有兩層,一來是示意這伙禁軍找端木紜討馬場,二來也是對端木紜聲明,這契書簽了,買賣就算成了,哪怕馬場要被官府征收,那也與他無關,端木紜該付的余款還是要給,否則,他自可以憑借契書去官府告端木紜賴賬。
很顯然,這個程場主是個消息靈通的,也不知道哪里得知了自己的馬場要被朝廷征收的事,就趕緊將馬場甩手,打算坑別人。
端木緋神情微妙地看向了岑隱一眼,抿著小嘴心想:唔,這算不算是岑隱讓人訛了呢?
“……”端木紜微微皺眉,這豈不是代表妹妹的嫁妝要少了?!
端木紜轉頭看向了那程場主,毫不退縮地據理力爭道:“程場主,契書雖然已經簽了,但是你事先可沒說朝廷要征用!這個虧我不吃。要么退錢,要么你就再給我一個馬場!”
端木紜目光明亮,神情堅定。
岑隱怔了怔后,唇角翹了起來,那種輕松愉悅的氣息自然而然地從體內散發出來。
他身后的兩個下屬已經傻了,身形僵直如同被凍僵般,尤其是那個小胡子,心里暗道糟糕:本來以為自己這次把馬場的差事辦得再漂亮不過,沒想到竟然疏忽了,打聽得不夠仔細,害得督主被訛了,失了面子。
而另一個下屬則用一種與端木緋神似的眼神看著那程場主,覺得這老板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連督主都敢訛。
端木緋的嘴角微勾,眸子熠熠生輝,心里非但沒有一絲惱意,反而覺得——
怎么那么有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