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憲獨自留在書房里,四周靜悄悄的,窗外種了幾株臘梅,已經悄然綻放,寒風吹過時,梅樹隨風婆娑起舞,沙沙作響,那枝頭嫩黃的臘梅微微顫動著,如蝶似紗。
等端木憲回過神來,屋子里早就沒了端木紜的身影。
他微微蹙眉,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對了,是端木紜的婚事。
端木憲長嘆了一口氣,揉了揉眉心,覺得這長孫和長孫女的婚事真是比朝堂上的政事還要讓人頭疼,讓人發愁。
既然答應了端木紜,當天端木憲就當著全家人的面提了李氏那些嫁妝的事,直接讓賀氏盡快歸整歸整,以后就交給端木紜打理。
賀氏感覺仿若耳邊打了個晴天霹靂般,震懾當場,覺得端木憲這是要從她的心口剜肉。
她暗暗咬牙,可是臉上卻不能露出分毫,嘆道:“我去年給了紜姐兒一家鋪子和一個莊子練練手,想著讓她一步步地接手她娘的嫁妝,這一年多來,紜姐兒也確實管得不錯。不過,紜姐兒如今還管著府里的中饋,又是馬上要談婚論嫁的年齡,也該留點時間給自己繡繡嫁妝才是。她一個人一雙手,哪里忙得過來……”賀氏努力找借口搪塞。
端木憲聽著眉頭蹙了起來,如何不知道賀氏在推搪,冷聲打斷了賀氏道:“紜姐兒忙,這不是還有四丫頭嗎?兒媳的嫁妝本就是兩個孫女的,這么多年,也就是兩個丫頭不在京城,回京后又一直守孝的緣故,才讓你‘代為’管著而已。”
端木憲的聲音并不特別響亮,卻是字字擲地有聲,如擂鼓般回蕩在屋子里。
各房的眾人皆是噤聲,暗暗地面面相覷,神色各異,對于庶出的四房、五房而言,也不過是看好戲罷了。長房李氏這份嫁妝再厚,都與他們無關,反正無論在誰手里,他們都得不到什么好處。
賀氏覺得端木憲的話以及眾人的一道道目光就像是好幾下巴掌直接甩在了她臉上,她臉上火辣辣的,卻只能強撐著道:“老太爺,我也是一片好意。老大媳婦留下的嫁妝里有不少鋪子、莊子,那些個掌柜、管事個個都是人精,緋姐兒這才十一歲,年紀小,臉皮薄,我就怕那些人倚老賣老,欺了她。”
“老太爺,您也說我這是‘代為’保管,這做好了,沒人說,事情要是辦砸了,我不僅對兩個孫女沒法交代,還要給李家賠罪。這十幾年來,沒個功勞,總也有個苦勞吧!”
賀氏振振有詞地說著,言辭間還頗有幾分委屈。
不過,這在場的眾人也不是傻子,表情都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李氏的嫁妝豐厚,那是眾所周知的,賀氏越是不肯松手,那就代表著這其中牽涉到的利益怕是不小。
端木緋慢悠悠地飲著茶,眼角的余光卻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賀氏,從賀氏看似義正言辭其實外強中干的態度,她就能猜到,李氏的嫁妝怕是被挪用了不少。
不過,現在有端木憲出面,她和端木紜也就都不說話。
端木憲這兩年對這個老妻是越來越失望了,他心里是心如明鏡,也不想如同潑婦對罵般糾纏不休,以強硬的口吻說道:“既然早晚都要給,那不如趁早。以后出了什么問題,也扯不到你頭上。想來兩個丫頭會念著你這祖母這些年的‘苦勞’。”
賀氏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紫,她知道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她要是還不應下,老太爺怕是要生疑了,只能咬牙道:“老太爺說得是。不過這嫁妝的年限終究長了,總要給我一些時間來理理賬……”她意圖拖延一下時間。
這點退讓端木憲早有準備,毫不猶豫地拍板道:“年底正是關賬理賬的時候,那就在年前交接,正正好。”
賀氏本來是想拖延到明年的,可是話被端木憲輕描淡寫地堵上了,只能僵聲應下了。
端木紜和端木緋飛快地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這個時間是她們倆能夠接受的,也就沒爭。
定省時的一場風波就這么過去了,很快,各房的人就一一告辭了,永禧堂里又變得空蕩蕩的。
端木憲也已經走了,賀氏一人還坐在羅漢床上,慢慢地捻動著手里的佛珠,表面平靜,卻是心亂如麻:早些年,端木憲只是一個翰林院從五品侍講學士,府里各種應酬、人際往來,這么多人的日常花用,兒女成親嫁妝聘禮,還有孫輩們穿用讀書家學,都要花銀子,李氏的嫁妝就在手邊,順手用也就用了,哪來這么多考慮。
現在……
“游嬤嬤,”賀氏手中的佛珠停了下來,沉聲吩咐道,“你去和二夫人一起整理一下李氏留下的嫁妝……”
“是,太夫人。”游嬤嬤屈膝領命,退下了。
這十多年的賬冊要整理起來可不是短時間可以完成的,游嬤嬤接下來幾乎是在瓊華院里住了下來,忙得昏天黑地,足足理了五天,才算勉強把賬冊理清楚了。
十二月十二日,賀氏的永禧堂里堆滿了小賀氏和游嬤嬤特意帶來的那些賬冊。
賀氏翻了翻他們整理過的賬冊,臉色越來越難看,連帶這屋子里的氣氛都冷了下來。
她沒想到李氏的嫁妝竟然只留下了五成左右。
“宛容,怎么只剩下這么點?!”賀氏眉宇緊鎖地看向了小賀氏,沉聲問道。
她原本估計著,除去這些年鋪子和田莊的收益,拿來花用了以外,原來的嫁妝至少還該留下七八成。
“母親,”小賀氏挺直腰板,言辭鑿鑿地解釋道,“前些年,皇帝的萬壽節、太后與皇后的千秋節,以及年年的賀禮,一些古董擺件挪了近一半。還有之前柳首輔的六十大壽、寶親王府的喜事……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要送禮!”
小賀氏一邊說,一邊捏著手里的帕子,眸中閃過一抹心虛,只是一閃而逝。
賀氏慢慢地轉著手里的紫檀木佛珠,沉默不語,那張保養得當的臉龐上看不出喜怒。
小賀氏仔細察言觀色,見賀氏并無發怒,就正色又道:“母親,當年貴妃娘娘出嫁是嫁入皇家的,所以,嫁妝上非常豐厚,可是當年家里沒有銀子,也只好從大嫂的嫁妝里‘借’了些……皇上登基后,貴妃娘娘在宮里各處要打點,處處要用銀子……也給娘娘暗中補貼了不少。”
“母親,這么多銀子……讓兒媳去哪里補回來。”小賀氏舉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光,眼眶微紅,委屈地抽泣道,“姑母,這事您可得幫著想想辦法啊。”
能有什么辦法?!賀氏手里的佛珠停了下來,面沉如水地朝放在一旁的幾本賬冊瞥了瞥。
仔細算下來,這不足的部分若要補上,至少要一兩萬銀子,而且,有些古董字畫什么的,根本就買不回來了。
賀氏心煩意亂,隨手“啪”地一下把賬冊合上了。
她們這邊雖有“不得已”,可是挪用了兒媳的嫁妝說到哪里去都會被人戳脊梁骨,端木憲一貫愛臉面講禮數,這事怕是連他這關也過不去。
“母親,”小賀氏又拭了拭眼角后,賠笑著上前了兩步,“這都十幾年了……”她的語氣有些意味深長,意思是做生意什么的,總是有賺有賠的。
賀氏自是聽出她的言下之意,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賠能賠了一半?”
更何況,無論是端木紜還是端木緋這兩個丫頭都不是輕易任人擺步的,自己一句賠了她們就能算了?怕是要鬧得天都掀翻了不可!
小賀氏眉頭一跳,眼中閃過一道異芒,遲疑著問道:“母親,那您看是不是該進宮去跟貴妃娘娘商量一下?”
賀氏眉梢動了動,意有所動,但隨即又想到,自己瞞下了貴妃想為大皇子求娶端木紜的事,怕進宮了,不知道該怎么和女兒說,有些猶豫不決。
小賀氏卻是不知道賀氏的心思,還以為賀氏是覺得不好意思與貴妃說這事,就自高奮勇地提議道:“母親若是覺得不便,兒媳可以代母親進宮……”
賀氏抿了抿嘴,手里的佛珠又轉動了起來,猶豫再三后,才道:“此事讓我再考慮一下。”
等小賀氏退下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賀氏,心里更煩躁了。
為了李氏那些嫁妝的事,賀氏可說是傷透了腦筋,也想過要和端木憲說實話,但是瞧端木憲對那小丫頭言聽計從的樣子,又覺得自己只會自討沒趣。
賀氏在為歸還嫁妝的事傷腦筋,而湛清院里,端木紜和端木緋姐妹倆正在為端木緋擔任贊者要穿的衣裳而忙碌著。
舞陽的笄禮就在十一月十六日。
端木緋的衣裳早就找玉錦樓做了好幾身,此刻端木緋正不耐其煩一身身地試著衣裙,由端木紜和幾個丫鬟給她搭配首飾,看看還有沒有什么缺的。
“蓁蓁,我看來看去還是這身海棠紅的衣裳既襯你的膚色,又不會喧賓奪主。”
“蓁蓁,這套石榴石珠花應該與衣裳挺搭配的,我想著可以再配套地打一個瓔珞,還有華勝……”
“我們干脆明天去玉芳齋看看有沒有什么現成的首飾吧。”
端木緋乖巧地坐在梳妝臺前,由著端木紜在自己的頭上搗鼓著,笑著提議道:“姐姐,這華勝的樣子我來畫吧!琉璃齋的首飾打得不錯,就去琉璃齋好了。”
端木緋對于打扮什么的,一向都隨意得很,難得看她這么多主意,端木紜不禁笑了,心里又再升起那種吾家有妹初長成的喜悅。
端木紜連聲附和,但凡妹妹說的,她就不會說一個“不”字。
端木緋彎著嘴角笑得更歡樂了,似是專注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其實心神漸漸地飄遠了……
雖然早在好些年前,楚青辭就曾答應過要給舞陽當贊者,但是兩人其實都心知肚明,楚青辭能活到十五及笄已經是不易,恐怕是撐不到今年十一月的……
想到過去,端木緋的眼神中掠過一絲懷念與傷感,一閃而逝,嘴角很快就彎了起來。
也許這冥冥中真的有“天意”,她也沒想到她還能以另一種方式成為舞陽的贊者,完成她們倆曾經的約定。
舞陽的及笄禮一定會完美無缺!
端木緋嘴角彎得更高了,眼神微微恍惚,似是蒙上了一層薄紗。
“呱呱!”
小八哥不滿的叫聲把端木緋從思緒中喚醒,她低頭望了下去,就見小八哥一邊叫著,一邊撲扇著翅膀朝她跑來……
它似乎很想飛起來,可是右翅膀一用力,就疼得它“嘎嘎”大叫,那模樣就像是一只逃命的母雞。
“小八。”小八哥身后,碧蟬快步追了過來,手里還拿著白色的紗布,跑得她俏臉染上一片紅霞。
看著眼前這雞飛狗跳的場景,綠蘿差點沒笑出來,唯恐被小八哥記恨上了,努力地忍著笑,肩膀抖動不已。
“呱、呱、呱!”小八哥一鼓作氣地沖到了端木緋的裙裾邊,對著她和端木紜跳腳叫著,一聲比一聲響,完好的左翅膀往后面指了指,似乎在告碧蟬的狀。
“四姑娘,奴婢剛給小八上了藥,它就趁著奴婢拿紗布的時候跑了……”碧蟬委屈地抱怨道。
小八哥又拍著翅膀叫了兩聲,仿佛在說,它才不要包扎呢!
它的右翅上已經涂了一些綠油油、黏糊糊的藥膏,它輕輕一扇翅膀,就把藥膏沫甩飛了出去……
兩滴綠油油的藥膏正好濺在了端木緋的裙擺上。
四周瞬間寂靜無聲,只聽端木紜的聲音一字一頓地響起:“小、八。”
小八哥似乎也知道自己犯了錯,瞬間好像凍僵一樣,動彈不得。
它蔫巴巴地由著碧蟬給它包了紗布,又蔫巴巴地躲到了鋪滿竹葉的小窩里,蜷成一團,一副“我就是沒人疼沒人愛”的小模樣,看得姐妹倆既無奈又好笑。
日子在小八哥的委委屈屈中飛快地過去,它的翅膀一點點地好了起來,到了十一月十五日,總算是不用再包扎紗布了,樂得還飛不起來的小八哥在湛清院里蹦跳了好幾圈,如獲新生,躲了半個月的小家伙終于是愿意出屋了。
當日下午,端木緋也拿到了在琉璃齋加急打的首飾,就只等明天舞陽的及笄禮了。
這一晚,端木緋以為自己會睡不著,卻沒想到她幾乎是沾枕就睡了,整整一晚,她似乎做了好多關于過去的夢,等夢醒時,她什么也不記得了,整個人睡得飽飽的,臉頰泛著健康的紅暈。
天才蒙蒙亮,端木緋就精神奕奕地喚著丫鬟伺候她洗漱、著衣、梳妝……不到辰時,馬車就載著端木緋往皇宮去了。
為了舞陽的及笄禮,皇帝特意休朝一天,今早聚集在宮門口的馬車不再是那些參加早朝的文武百官,而是前來參加及笄禮的宗室勛貴重臣家的女眷,馬車在宮門口排成了一條蜿蜒的長龍。
端木緋作為贊者要提前進宮準備,因此被皇后派來的內侍優先迎入宮門。
作為皇帝的嫡長女,舞陽的及笄禮分外的隆重,一路走來,整個皇宮目光所及之處都裝點一新,地上鋪了長長的織錦地毯,四周掛滿了燈籠、彩帶。
及笄禮在保和殿舉行,參加的女客有百余人,連平日里很少出門的楚太夫人也到了,殿內一片衣香鬢影,氣氛尤為莊嚴肅穆。
一陣悅耳的笙樂聲悠然響起,也代表著笄禮的開始,皇帝親自主持了笄禮,華清長公主為正賓,端木緋為贊者,云華郡主為司者。
“慕家有女初長成,朕的大公主今日行成人笄禮……”
隨著皇帝明朗而莊重的致辭聲,及笄禮正式揭開了帷幕。
著淡粉色采衣的舞陽很快就從東間中走出,初加、再加、三加,儀式井然有序地進行著,舞陽身上的衣裙也一身比一身華麗奪目,到最后換上了一身雍容大氣、典雅端麗的真紅色大袖禮服,頭上戴著華貴精致的九翟四鳳冠,這是只有皇帝的嬪妃、太子妃、親王妃以及公主才能戴的釵冠,象征著她高貴的身份。
十五歲的舞陽身量高挑,形容明麗,當她加冠著服后,仿佛瞬間就長大了,顧盼間自有一種矜貴的氣質,一步一步地在女官的引領下,優雅地朝御座上的皇帝和皇后走近。
那堅定的步伐仿佛在宣示著,她,是大盛朝的公主!
皇后一眨不眨地看著女兒,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眼眶微微濕潤。她唯一的女兒長大了。
舞陽依禮跪拜在下方,聆聽著皇帝的教誨,以一句“兒雖不敏,敢不祗承”結束了整個儀式。
接下來,客人們都被引去參加之后的席宴,而對于皇帝而言,笄禮到此,就算是結束了。
“朕的女兒真是長大了!”
笄禮后,皇帝走在回御書房的路上,感慨地說著,那俊朗的臉龐上有幾分懷念與唏噓,一副慈父的樣子。
“朕還記得舞陽剛出生時才那么丁點大,在朕的臂彎里嚎啕大哭……”
“有道是,二抬四翻六會坐,七滾八爬周會走。舞陽現在是挺靈巧的,小時候學什么都慢,四個月了還不會自己翻身,一周歲還不會走路,把朕急得天天宣太醫……”
“這好像眨眼間,舞陽就及笄了,可以談婚論嫁了。”
皇帝感慨了一會兒,許是想到了十五年前,他在御書房外停下了腳步,話鋒一轉,問道:“對了,阿隱,查得怎么樣了?”
岑隱上前了一步,走到皇帝的左后方,回稟道:“皇上,臣查問了宮中的一些舊人,那寧仁德在十五年前的重陽那日不曾出過宮,一直待在偽帝身邊。偽帝仙去后,寧仁德當日就自刎了,有不少人都可以作證,他一刀割破了喉嚨,絕無一絲生還的可能。”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對于皇帝而言,可說是他人生最最至關重要的一天,有些事情皇帝直到現在回憶起來,還是彷如昨日。
當年的那場撥亂反正后,皇帝曾下令對宮里的人手有過一波大清洗,不過,在這之前,那些近身伺候偽帝與許皇后的宮人也大多自行殉主了。
他還記得那位寧仁德是偽帝身邊近身的太監,深得偽帝的信任,當時,他從乾清宮走出,似乎隱約有在一具具鮮血淋漓的尸體中看到橫死的寧仁德。
四周陽光燦爛,可是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的皇帝卻覺得渾身一陣陰涼的感覺,心情有些壓抑,面沉如水。
十五年一晃而過,他已經很久沒有去想過當年了……這都是封預之的錯!
皇帝看著冉冉升起的旭日,喃喃自語道:“看來果然沒有什么疑點……”
雖說皇帝在獵宮時已經基本釋了疑,但是回宮后,他還是覺得如鯁在喉,本著決不錯過一絲一毫的想法,他就讓岑隱又細細地查了當年的事。
“皇上,還有不少宮中舊仆已經出了宮,可要臣再查查?”岑隱一副謹慎的樣子問道。
皇帝抬了抬手,隨口道:“不必了。”
說著,皇帝收回了遙望天空的目光,看向了前方那些落葉紛飛的樹木,感慨道:“十五年了,許是孩子們一個個都長大了,朕最近總不由想起當年的舊人……”還有他們年少時的樣子。
冬日的微風輕輕地吹拂而來,吹得四周有些光禿禿的樹枝簌簌作響,似乎在應和著皇帝的嘆息聲。
岑隱站在皇帝的身后,如影子般沉默不語,那濃密長翹的眼睫遮掩下,狹長幽魅的眸子里似火有一簇熾熱的焰火在閃動著。
皇帝的目光盯著一片打著轉兒飄落的殘葉,又突然說道:“只要阿炎的‘婚事’了了,”先帝留下的影衛到手,“朕也就徹底放心了……”
說著,皇帝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他已經幾次給安平施壓,這件事也指日可待!而他也終于可以安枕無憂了!
“今天果然是個好日子!”
皇帝朗聲大笑,大步流星地繼續往前走去,心情更好了。
岑隱在原地停留了兩息,也跟著進了御書房。
旭日越升越高,高懸于藍天之上,皇宮中,如同這燦日般熱熱鬧鬧,一直到午后及笄禮的席宴才散去。
皇帝得了消息,就去了鳳鸞宮,說是要和皇后商量一下舞陽的婚事,隨意地打發了岑隱自己去忙。
岑隱先回了司禮監,只是沒進去一會兒,他就換了一身常服出來了,袖中多了一張紙條,獨自出了宮。
岑隱甚至沒有騎馬,直接在街上信步緩行,一身錦衣玉帶的他看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貴公子,吸引了路邊一道道驚艷的目光。
岑隱要去的是岑府,只不過此“岑”非彼“岑”,他此行去的是岑振興在葫蘆巷的府邸。
岑振興身為司禮監的掌印太監,為了方便他進出內廷,他的宅子自然距離皇宮不遠,只隔了兩條街而已。
“阿隱,坐下吧。”岑振興看到岑隱,白面無須的臉龐上不禁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眼角露出深深的笑紋,“我近日新得了好茶,我們父子倆坐下一起喝幾杯。”
在家的岑振興穿了一身寬松的太師青道袍,滿頭銀發隨意地以一根竹簪簪起,神情愜意,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老者看到了自家子侄般。
“多謝義父。”岑隱微微笑著,行了禮后,就在岑振興身旁坐下了。
看著岑隱嘴角那抹洞悉的笑意,岑振興似乎想到了什么,收起了笑,嘆了一口氣,揮手讓屋子里服侍的小內侍退下了,只留下他們父子倆。
屋子里燒著一個火盆,暖烘烘的,如春日般,可是父子倆目光交集之處卻是清冷如水。
“阿隱,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岑振興緩緩問道,用的是疑問的語氣,神態卻十分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