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圣駕光臨,又有誰敢閉門不迎,沒一會兒,公主府的大門就被人“吱呀”地從里面打開了,門房誠惶誠恐地接駕。
耿安晧飛快地瞥了岑隱一眼,方才,岑隱一直攔著門不讓他進去,他幾乎懷疑岑隱和安平長公主也許暗中勾搭在一起,可是現在看來又不像……莫非是他多想了,岑隱只是為了為難他們耿家?!
皇帝大步流星地走上石階,正要跨過高高的門檻,突然聽到后方傳來一個清脆的女音:“慕老爺!”
皇帝怔了怔,下意識地留步,回頭望去,就見一個緋衣小姑娘從不遠處的一輛青篷馬車下來了,小姑娘步履輕快地朝自己走來,嫣然而笑。
“慕老爺,好巧啊。”端木緋笑瞇瞇地看著皇帝,走到了石階下方,神態活潑地對著皇帝福了福。
皇帝看著小丫頭,挑了挑眉,“端木家的丫頭,你怎么來了?”
端木緋提著裙裾走了上去,理所當然地回道:“慕老爺,我是來向長公主殿下請安的。”
話語間,封炎從后方的青篷馬車里探出頭來,然后輕松地一躍而下,身輕如燕。
封炎這么大個人站在那里,在場的眾人自然都看到了。
耿海和耿安晧只覺得耳畔轟轟作響,身子彷佛石化般,一動不動地定在原地,兩雙眼珠直勾勾地盯著耿海。
封炎怎么會在這里?!
這個想法同時浮現在皇帝、耿海和耿安晧的心中。
耿海父子倆只是想想,皇帝卻是直接把這句問出了口:“丫頭,阿炎怎么會和你在一起?”
端木緋噘了噘小嘴,嬌聲道:“姐姐給我買了太湖石,我就去莊子看看,他非要跟去,我都說了一個月不理他的!”
她那可愛下巴微抬,一副小孩子的嬌氣,“封公子非說,他特意換了短打,就是為了去干粗活的。我想著,莊子上正好下人不夠,就‘勉為其難’地帶他去了。”
她的大眼眨巴眨巴,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讓人看著她、聽著她說的話,忍不住就想笑。
封炎聽了,皺了皺眉,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蓁蓁說要一個月不理自己,那是自己做錯了什么?
不管做錯了什么,肯定是他的錯!
封炎想也不想,趕緊就對著端木緋賠不是:“我錯了!”
“……”皇帝哪怕之前心里有一絲疑慮,看著這一幕也煙消云散了,還覺得有些好笑,勾了勾唇,神色間舒緩了不少。
笑意一閃而過,皇帝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目光便又緩緩地移向了幾步外的耿海,眼神又冷了下來,仿佛在質問耿海,你還有何話可說?!
石化的耿海額頭滲出了涔涔的冷汗,到現在都沒回過神來,腦海中只想著:不可能的,封炎明明不在京城的!
他和耿安晧都如置身冰窖般,渾身透心涼。
封炎既然在,他們再提“搜府”怕是不可能了,這么一來,所有的計劃全都行不通……
這時,端木紜也跟在封炎后頭下了馬車,也過來給皇帝行了禮。
耿安晧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端木紜,原本黯淡的眸子又微微亮了起來。
“皇上舅舅,您是來看我母親嗎?”封炎若無其事地與皇帝寒暄,伸手做請狀,“外甥給舅舅帶路吧。”
封炎領著皇帝跨過了高高的門檻,朝儀門方向走去。
舅甥倆的身后,岑隱、耿海、耿安晧、端木紜以及端木緋姐妹都跟在后面,隊伍浩浩蕩蕩,一眾東廠番子、禁軍士兵和錦衣衛大都守在了院子外。
夕陽徹底地落下了,夜幕降臨,天空中是一片幽暗的灰藍色,公主府中點起了一盞盞大紅燈籠,如無數螢火般點綴在四周。
遠遠地,就能看到一身海棠紅牡丹刻絲褙子的安平優雅地站在儀門處,她身旁的幾個嬤嬤丫鬟手里的都提著紗燈,紗燈發出瑩潤的光澤,給安平的周身鍍上了一層金紅色的光芒,襯得她明艷的臉龐愈發奪目。
她就如同那最耀眼最通透的紅寶石般,美得讓人心驚,美得讓人折服。
只是這么看著她,皇帝和耿海就感覺仿佛回到了過去般,安平還是那個高不可攀的鎮國長公主。
耿海腳下的步子微緩,心中似是掀起了一片驚濤駭浪。
皇帝也被安平銳利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但還是硬著頭皮走到了近前。
“今兒本宮這府里還真熱鬧,”安平的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弧度,“皇弟既然要來,怎么也不事先派人與本宮說了一聲?”
這大盛朝,大概也只有安平敢用這種帶著質疑與嘲諷的語氣和皇帝說話,其他人都是默默垂首,只當什么也沒聽到。
皇帝更尷尬了,清了清嗓子道:“朕也是想著數月沒見皇姐了,想來探望一下皇姐。”皇帝隨口說著場面話。
安平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卻是不依不饒,“皇弟,本宮知道近日京城事多,帶著阿炎避居府里,幾乎已是足不出戶。皇弟你卻因為耿海的一句話,要搜要拿的,莫不是正應了罪己詔上的那些話?所以,皇弟你這是要對本宮母子趕盡殺絕嗎?!”
安平毫不客氣,字字帶刺,刺得皇帝從臉面到心口都一陣陣的疼。
“皇姐,你是誤會朕了。”皇帝干巴巴地說道,眸色幽深晦暗,思緒飛轉。
這么多年來,他留著安平和封炎,善待他們母子,就是為了留下賢名,為了讓世人知道他有容人之量。
現在,禁軍包圍安平長公主府的事,京城中恐怕已經傳遍了,他忍了這么多年的好名聲,就要毀之一旦了。
皇帝想著,瞳孔變得更深邃復雜,泛起了一層濃濃的陰霾。
耿海,這一切都要怪耿海!
他先是利用罪己詔讓自己的聲名盡毀,現在又要繼續害自己,他這是想引導世人都以為罪己詔上寫的罪狀都是真的……
是他錯了!
皇帝又朝岑隱的方向看去,心中此刻才想明白了。難怪阿隱會出現在這里!
以阿隱的機敏,肯定已經猜到耿家居心不軌,才會特意帶東廠的人在此攔著,偏偏自己被耿海巧言蠱惑,又一次中了耿家的圈套,才把自己逼得進退兩難的地步。
“長公主殿下切莫誤會,”岑隱上前了半步,走到皇帝身側,對著安平拱了拱手,“皇上無此意,是禁軍‘擅自’行動,不然皇上也不會讓東廠前來阻攔,還親自來公主府。”
皇帝心里如釋重負,連忙附和道:“皇姐,確是如此。”
皇帝說著,當著安平的面不客氣地斥耿海道:“耿海,你們行事也太莽撞了!膽敢對長公主無禮,還任由禁軍沖撞了公主府,該當何罪!”
“……”耿海眉頭一跳,臉色難看極了,嘴唇緊抿。
耿安晧上前了兩步,對著安平作揖道:“長公主殿下,都是臣過于沖動,臣向殿下賠不是了。”耿安晧一力攬下了所有的錯處。
安平的目光淡淡地在皇帝和耿海之間掃了一下,對著耿海道:“耿海,子不教父之過,念在我們相識多年的份上,本宮就不跟令郎計較了。以后還請好好管教令郎!本宮的忍耐可是有限的!”
耿海感覺仿佛被安平在臉上甩了一巴掌般,心里暗罵:這個安平明明什么都不是了,卻還是這般趾高氣昂的!
偏偏如今他們耿家正處于一個危機時刻……
“多謝殿下指教。”
耿海近乎一字一頓地說道,目光陰沉。
安平見好就收,她知道再繼續猛擊猛打下去,只會弄巧成挫。
她淡淡一笑,道:“皇弟難得來本宮這里,不如到花廳小坐吧。”她就當信了皇帝的解釋。
皇帝隨著安平一起朝東北方向走去,耿海父子倆緊隨其后。
封炎并不著急,笑瞇瞇地與端木緋說著公主府的望月閣視野好得很,最適合賞夜景。
岑隱在他們身旁閑庭信步地走過,朝封炎看了一眼,眉眼挑了挑,神色泰然地往前走去,與前方的耿海父子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封炎和端木紜、端木三人跟在了最后面,一行人等氣氛有些微妙,前面靜悄悄,最后面的三人言笑晏晏,說笑聲彌漫在夜風中。
皇帝卻無心欣賞這里的夜色,甚至連臉上的笑容也空泛得很,在花廳里和安平一起喝了會茶,評了幾句茶,就迫不及待地擺駕回宮了。
皇帝走了,岑隱、耿海和耿安晧當然也沒理由再久留,耿安晧依依不舍地回頭看了端木紜好幾眼,最終離開了。
封炎親自把人送走了,花廳里,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了安平、端木紜和端木緋三人。
安平慢悠悠地放下了手里的茶盅,抬眼朝皇帝一行人的背影掃了一下,幽深的目光在一道大紅色的背影上停留了一瞬。
一旁的端木緋敏銳地注意到了安平的視線,趕忙端起粉彩茶盅,默默地飲茶,在心里對自己說,她剛才什么也沒看到,她什么也不知道。
封炎送走皇帝一行人,很快就回來了,端木紜看了看外面的星空,便起身告辭:“殿下,天色不早,我和妹妹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跟殿下請安。”
封炎依依不舍,心里也知道她們倆是姑娘家,太晚回府不太合適,只得道:“我送你們回去吧。”
“封公子,別客氣了,這天子腳下,我和姐姐丟不了的。”端木緋卻是笑吟吟地揮了揮手,“折騰這么久,你還是早些休息吧。”
她意味深長地對著他眨了眨眼,小臉上笑得十分可愛。
端木紜隱約也聽出妹妹這幾句話好像是話里有話,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
封炎忽然想到了什么,也就沒堅持,只把二人送到了儀門處。
直到馬車駛出了公主府,端木紜才問道:“蓁蓁,封公子可是剛回京?”
端木緋沒瞞著端木紜,“封公子離京了一趟,也不知道怎么的,讓衛國公發現了,就引了皇上來找長公主殿下和封公子的麻煩呢。”
端木紜恍然大悟地玩著手里的帕子,心如明鏡:原來如此。衛國公府這是想嫁禍呢!
端木紜在京里也聽聞了不少消息,這些日子,五軍都督府和衛國公府的人帶著禁軍在京中上躥下跳的,到處搜捕,要不是有東廠在,京城都被弄得一團糟了。
想起方才在公主府的大門口看到的一幕幕,端木紜的心中唏噓不已,心道:岑公子為了維護京中的秩序,這段日子真是辛苦了!
青篷馬車急速地行駛在夜晚的京城中,越來越快,各條街道上都空蕩蕩的,什么人也沒有,只除了出來打更的更夫。
等端木緋姐妹倆回到端木府時,正好伴著刺耳的打更聲,已經是一更天了。
今時不同往日,哪怕她們姐妹回來得再晚,門房也不敢怠慢一分,動作利落地迎著馬車進了府。
端木緋這才一下馬車,就立刻受到了小八哥的“熱烈歡迎”。
小八哥氣壞了,呱呱地叫個不停,似乎在埋怨姐妹倆夜不歸宿,它的精力顯然十分充沛,一路罵,吃飯罵,喝茶罵……
等端木緋躲回了內室,它還追著不放,“呱呱”地叫個不停,聲音中不見一絲嘶啞,中氣十足。
端木緋只覺得耳邊都快嗡嗡作響了,只好從一個小罐子里灑了些松仁在桌上,哄哄這只蠢鳥。
誰想,蠢鳥今天難哄得很,吃完了松仁,還壞心眼地叼走了她頭上的一枚赤金梅花嵌紅寶石花鈿,停在了窗檻,得意洋洋地抖了抖翅膀。
“小八!”
端木緋嚇了一跳,趕緊起身。
這枚赤金花鈿比龍眼還小,要是一不小心被它吃進肚子里,那可不妙了。
可是,端木緋這一叫,反而讓蠢鳥更來勁了。
小八哥銜著那枚嵌紅寶石赤金花鈿朝窗外飛去在,在半空中盤旋了兩圈,那欠揍的樣子仿佛在無聲地說著,來追我啊,來追我啊。
端木緋嘴角抽了一下,就在這時,一道靈活的紫色身影忽然如鬼魅般爬上了庭院里的圍墻,紫衣少年與她正好四目對視,俊美的臉龐在月光下露出燦爛的笑容。
“呱?!”
小八哥也看到了封炎了,被嚇到了,鳥喙里銜的那枚赤金花鈿差點沒掉下去,它反應極快,又把它叼住了,撲棱著翅膀朝屋頂跌跌撞撞地飛了過去。
一片黑羽打著轉兒從半空中飄飄蕩蕩地落了下來,正好掉在窗檻上。
端木緋看著那片黑羽,頗有一種“小八這家伙真是求仁得仁”的唏噓感。
“我們去抓它好不好?”下一瞬,封炎就出現在了窗外,笑吟吟地提議道。
封炎顯然是剛剛洗漱過,身上還帶著些許水汽,那襲簇新的紫色織銀袍子在月光中暈出些許光華,襯得他的臉龐神采煥發。
端木緋聞言眸子登時一亮,興致勃勃地應了,“小八一定會嚇到的!”她就像是一個要惡作劇的孩童,笑得狡黠而機敏。
封炎看得發直,臉上的笑變得傻乎乎的,只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明月哄她展顏。
他敏捷地從窗口跳進屋子里,輕輕松松地把端木緋橫抱了起來,然后又跳出窗去。
端木緋也不是第一次跟著封炎飛檐走壁了,從容得很,甚至對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都享受了起來,眉飛色舞。
不過是彈指間,她就被封炎抱到了高高的屋頂上。
小八哥傻眼了,除了小狐貍,還沒誰跟著它上過屋頂呢,直到它被封炎一把抓住送入端木緋的膝頭,它還沒反應過來,一雙琥珀色的眼眸瞪得渾圓。
看著蠢鳥的蠢樣,端木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先從鳥喙里取回了她的赤金花鈿,確定蠢鳥沒不小心吞掉上面的紅寶石,才把那赤金花鈿收了起來,然后伸指在蠢鳥的眉心彈了一下。
傻掉的蠢鳥這才反應了過來,委屈地“呱呱”叫了出來,那可憐兮兮的樣子似乎在抱怨著,壞人,你自己出門玩了一天,回來還要欺負鳥,還有沒有天理了!
它才叫了兩聲,就聽封炎漫不經心地說道:“蓁蓁,小八好像又胖了。”
少年俊美的臉龐饒有興致地湊了過來,一雙笑瞇瞇的鳳眼正好與小八哥四目相對。
小八哥頓時嗓子眼像是被什么給掐住似的,鳥喙張了合,合了張,卻什么聲音也發不出拉,那驚恐的神情仿佛在說,它一定也不好吃。
端木緋好笑摸著小八哥的鳥首,安撫著它的情緒。
在封炎那笑吟吟的目光中,可憐的小八哥是一動也不敢動彈,乖順地蜷在了端木緋的膝頭。
四周靜了下來,夜晚的端木府分外的靜謐安寧,只有那清涼的夜風不時迎面拂來,吹得庭院里的枝葉簌簌作響,吹得二人的頭發肆意地隨風飛舞著。
地上是一個個燈籠如無數螢火般點綴在府中的角角落落,天上是漫天的繁星環繞著一弧皎潔的彎月。
坐在屋頂上,視野遼闊,居高臨下,不僅可以一覽府中的景致,連那夜空中的星月都仿佛觸手可得。
端木緋一手漫不經心地摸著小八哥,一手調皮地做出摘月的手勢,燦然而笑。
而對于封炎而言,這天上的星月哪里比得上自家蓁蓁的一顰一笑動人,他癡癡地盯著她景致可愛的側顏,似乎想把過去這兩個多月的份一次補回來。
數以萬計的繁星在漆黑的夜幕中閃爍地眨眼,時隱時現,似乎是在害羞一般。
端木緋的目光停頓在了夜空最璀璨的那顆北極星上,瞇了瞇眼,隨口說道:“鎮星逆向運行到執法星、四輔星的所在天區……停留不前……”
這個星相預示著國有憂患。
她摸著小八哥的右手一不小心就多用力了一分,引來小八哥不滿的抱怨聲,然而才發出一個音節,它又對上某人的鳳眼,再次“啞”了。
端木緋垂首又去看“慫包”小八哥,心里默念著:她什么也沒看明白。
她真是學不乖,看星星就看星星,看什么星相啊!
端木緋趕緊轉移了話題:“看星相,最近京城的天氣應該都不錯,最適合踏青了。”
“上次,我和涵星表姐還有姐姐一起去東郊踏青,結果皇上也來了,都沒能好好玩,本來還想著改日大家再去一次,可惜后來沒去成……”
她本來只是隨口抱怨兩句,可是說著說著,就突然想起沒能再去踏青的原因是因為罪己詔的事導致皇帝心情太差,涵星生怕惹著皇帝,那之后就沒再出宮,踏青的計劃也只好取消了。
一想到那道說皇帝“弒兄奪位”的罪己詔,端木緋咽了咽口水,趕緊放空了腦袋,讓自己別細想。
于是乎,她只好又一次生硬地轉移了話題:“封公子,南境好不好玩?”
封炎對端木緋一向是知無不言,立刻就說起了他抵達黔州道益城后的種種:
他和閻兆林是如何守住了道益城,后來他是如何單槍匹馬地刺殺了南懷將領瑯波喬,還有瑯波喬死后,梁思丞憑借瑯波喬的兵符已經開始一步步地著手掌控昌旭城的兵權。
雖然瑯波喬麾下的親信也有質疑梁思丞的,然而沒人敢質疑兵符的威信,所有想求見瑯波喬的將士都被他攔下了,有的“病”了,有的被調虎離山……
封炎神采飛揚地說著,尤其強調他此行會如此順利,都是因為端木緋改良了火銃,讓火銃的威力大大地增強了。
封炎目光灼灼地看著端木緋,然而端木緋的嘴角卻變得僵硬了起來,覺得自己今天真是說什么錯什么,這又是個討厭的話題,什么火銃、暗殺、占城的……唔,她什么都不知道!
端木緋欲哭無淚,只能仰首繼續看如七彩寶石般嵌在夜幕上的漫天繁星。
沒錯,星星真好看。
封炎說完了南境,心里還記著端木緋剛剛說踏青沒去成,便殷勤地表示道:“蓁蓁,過兩天我帶你去踏青好不好?”
“我們去西郊的翠微山摘杜鵑花,再去翠微湖遛馬,泛舟。這次我們不坐大船,坐小舟,我來給你劃舟好不好?”
端木緋還沒試過自己劃那種小舟呢,頓時就被轉移了注意力,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在黑夜中閃著比天上的繁星還要璀璨的光芒,笑逐顏開。
“好。”她對著封炎頻頻點頭,眼睛笑瞇成了兩彎月牙兒。
他的蓁蓁可真可愛!封炎看著她,整顆心都蕩漾了,下意識地抬手在她臉上輕輕地摸了一下,心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回來真好。
“沙沙沙……”
又是夜風吹來,似是下方的那些花木在彼此竊竊私語著。
等回到公主府時,封炎還在傻笑,一個人傻乎乎地呆立在儀門處,仰望著夜空許久,許久……
“咳咳,”小廝落風清了清嗓子,稟道,“公子,長公主殿下讓公子過去花廳。”
花廳里,不僅是安平在,溫無宸也在。
廳堂里點著四盞八角宮燈,亮如白晝,兩人隔著一張小方幾坐在窗邊,神情愜意地說著話。
封炎的到來引得二人都似笑非笑地朝他看了過去。
看著兒子那春情蕩漾的眼眸,再看他一身鮮亮的紫袍、頭戴紫金箍、腰環白玉帶的樣子,安平覺得好笑極了,心里暗道:真是傻兒子。
安平嘴角微翹,抬手吩咐道:“把人帶過來。”
短短五個字,她的神色冷了下來。
很快,就有兩個黑衣人押著一個四十來歲、身形削瘦的管事嬤嬤來了。
這婦人梳著一個整整齊齊的圓髻,頭發間已經能看到縷縷白發摻雜其中,頭簪翠玉簪,身上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天青色暗紋褙子,模樣看著很是樸素。
封炎在對方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的臉龐上掃視了一下,認出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