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緋中規中矩地給二人拜了年,等起身后,她就樂滋滋地捧著那個紅封,表示謝過祖父的筆墨錢,她正愁每月份例的紙筆不夠用,那小女兒的嬌態逗得端木憲哈哈大笑,讓她盡管憑她的字畫去他那兒領筆墨就是。
端木憲一笑,氣氛也隨之輕快了起來,其他人也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緊跟在端木緋之后,其他孫輩也按照序齒一一拜了年,之后就輪到了那些管事嬤嬤和大丫鬟們過來磕頭拜年,游嬤嬤令人抬來了幾籮筐的銀錁子,有人負責唱喝,有人負責打賞,那無數銀錁子清脆的撞擊聲以及下人們的謝賞聲讓氛圍又變得更熱鬧了。
從大年初二起,上門給端木憲這首輔拜年送禮的人就絡繹不絕,端木家的門檻都快被人踏破了。
端木緋每天都慵懶地躲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再逗逗自家小八哥和小狐貍,也沒人催她去上課,日子過得好不愜意。
等到院子里的丫鬟們都興致勃勃地扎起燈籠時,端木緋才驟然意識到元宵到了。
正月十五的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賀氏就帶著盛裝打扮的端木綺和賀令依一起進宮去了。
賀氏是故意沒帶上端木緋和端木紜,也許是為了長久以來的不喜,也許是為了正月初一的那件事。不過,這大冷的天,姐妹倆也樂得不出門,跟來拜年的李廷攸以及端木珩四人一起在暖亭里賞雪。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到了清晨才停下,此刻庭院里白茫茫的一片,瓦楞上、墻面上、樹枝上、花木上以及地面上都是皚皚白雪,銀裝素裹。
雪后的空氣很是清冷,可是暖亭里還是暖烘烘的,仿佛置身溫泉中一般,舒適愜意。
“哎!”穿了一件藍色錦袍的李廷攸幽幽地長嘆了一口氣,生無可戀地說道,“這年也過得太快了,明天又要上衙了。”
端木珩順口問了一句:“攸表哥,你在戶部可還習慣?”
李廷攸本就有滿腹的牢騷,端木珩這一問,他就忍不住抱怨了起來,“珩表弟,你看我這雙手,”李廷攸抬起他那雙指節修長的手掌,“我這雙手本是拿刀劍的,如今倒是撥算盤更多了。”
“戶部那些人啊,一個個都一板一眼的,一點都不知道變通,明明一次性可以解決的事,非要分成三個步驟,關關卡著你。”
“還有那些商戶,真是奸滑如狐,斤斤計較,想著法兒要鉆空子再謀些好處,簡直是比行軍打仗還要累。”
李廷攸一邊說,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何止是算盤,他這幾個月來,讀得書都快趕上過去十幾年了。
“攸表哥,你可辛苦了。”端木緋一臉同情地說道,心里卻是忍俊不禁,上下打量著他道,“難怪我看你好像瘦了一些。”
李廷攸斜了就坐在他對面的端木緋一眼,想想也知道他這個小狐貍表妹可沒那么好心。
“緋表妹,你想笑就笑吧。”李廷攸一邊說,一邊捧著茶盅啜了口茶。
端木緋也不與他客氣,“噗嗤”一聲掩嘴笑了出來。
這丫頭還真敢笑!李廷攸一不小心被熱茶燙到了舌頭,燙得他差點沒擠出一泡眼淚,只能故作無事。
端木緋一下子就看出她這個愛面子的表哥又在死撐了,笑得更為開懷。
原本蜷縮在她裙子上睡覺的小白狐貍驚醒了過來,掀掀眼皮,鄙視地斜了李廷攸一眼。
端木緋隨手在小狐貍的背脊上摸了摸,小狐貍陶醉地呼嚕了幾聲,把頭埋在了尾巴底下,睡得更甜了。
看著這一主一寵十分默契的樣子,李廷攸的眼角不由抽了一下,心道:真是什么樣的人養什么樣的寵物,小狐貍表妹養起狐貍來!
表兄妹四人正說說笑笑間,端木憲回來了,在一個丫鬟的引領下,昂首闊步地朝暖亭方向走來。
涼亭里的四個小輩起身給端木憲行了禮,又招呼他坐下,奉上了一杯溫過的梅花酒。
端木憲一看端木紜和端木緋也在暖亭里,就知道賀氏今天沒帶她們倆進宮,臉色有些不好看。
今天是元宵節,晚上在皇覺寺一帶會有燈會。
等到了時辰,帝后就會帶著皇親國戚、勛貴重臣出宮,在沿街百姓的恭迎下,一起前往皇覺寺那邊賞燈會,看煙花,這也是一年一度的一件盛事。
可是賀氏卻沒有帶上端木紜和端木緋,別的不說,端木紜正在談婚論嫁的年紀,本來就該經常帶出去露露面,才能讓人知道他們端木家有女待嫁,賀氏不能想不到這一點,分明是有故意冷落、怠慢的意味。
想著,端木憲那精明的眼眸了一點點地變得幽邃暗沉。
端木憲抿了口茶后,就笑著對端木緋道:“四丫頭,你和你姐姐要不要待會兒和我一起進宮?”賀氏不帶她們去,他自己帶!
端木緋搖了搖頭,笑吟吟地說道:“祖父,我和姐姐還有攸表哥已經說好了,晚上一起去皇覺寺那邊看燈會。這還是我第一次去看京里的元宵燈會呢。”端木緋說著眸子晶亮如寶石,看來十分期待的樣子。
端木憲怔了怔,想起端木緋來京后先是守孝三年,去年元宵節又恰逢千雅園宮變,沒趕上元宵燈會。隨駕雖然是份榮耀,但也難免行動拘束不便,也難怪小丫頭不想進宮。
端木憲沉吟了片刻,便也沒有強求,“四丫頭,那你和你姐姐還有表哥好好玩,皇覺寺那邊的元宵燈會可是出名的,晚上的廟會也十分熱鬧,皇上皇后也會過去……”
端木憲在涼亭中小坐了一會兒,和端木緋說了一些燈會的熱鬧,又提點了李廷攸一些差事上的事,看著天色差不多,就帶著端木珩進宮去了。
他們祖孫倆前腳剛走,端木緋也與端木紜、李廷攸也一起往皇覺寺的方向出發了。
外面夕陽已經差不多落下,天空中一片晦暗。
掛在街道兩邊的不少大紅燈籠已經被點了起來,散發著瑩瑩光輝,照亮四周。
平日里的這個時間路上已經看不到什么人,可是今日京城的街道上卻是一片車水馬龍,分外熱鬧,元宵節是大盛少數不設宵禁的日子,因此不少百姓都出來溜達,或是走親訪友,或是出門賞燈。
李廷攸護送著姐妹倆的馬車一路來到了距離皇覺寺還有一條街的十字路口,天色更暗了,隱約可以看到淡淡的圓月出現在晦暗的天空中。
前方的盛覺街一片繁華璀璨,半空中掛滿了形狀各異的燈籠,如同一條燈河般流淌在上面,美不勝收。
街道兩邊擺起了一個個攤位,現在天色還早,街上的人還不算多,但是那些攤販已經迫不及待地吆喝了起來,讓那些路人的情緒也不由隨之興奮高昂起來。
端木緋和端木紜就在路口下了馬車,李廷攸也下了馬,笑著介紹道:“我聽說,每年元宵節,這條街一直到皇覺寺前,都是廟會,正好我們一路逛過去。”
說話間,一道著青蓮色錦袍的身形大步流星地朝這邊走來,李廷攸立刻就看到了來人,笑著招呼道:“阿炎,真是巧啊。”
這短短的幾個字讓四周其他三人的表情都變得非常微妙,端木紜心知肚明封炎會出現在這里必定不是什么巧合。
封炎在幾步外停下了腳步,臉色差點沒垮下來。
早在年前,他就約了端木緋來看元宵燈會,說是去年因為在千雅園沒能來,今年得補上,端木緋哪敢跟封炎說不,只能應下了。
封炎本來還以為今晚他和蓁蓁可以單獨相處,沒想到竟然多了兩個拖油瓶,偏偏其中一個還是蓁蓁的大姐,他可不敢趕人。
封炎只能做出彬彬有禮的樣子,對著李廷攸和端木紜一一見了禮,然后目光就落在了端木緋身上,灼灼發亮。
端木緋裹在一件霜色鑲著一圈兔毛的大斗篷里,頭上梳著雙螺髻,發髻上戴著一對點翠蝴蝶扣,蝶翅隨風微微顫動,看著可愛極了。
“蓁……端木四姑娘,”封炎的眼神幾乎是發癡了,看得一旁的端木紜覺得有些好笑,暗暗地揚了揚唇,心里覺得妹妹與封公子站在一起,女的俏,男的俊,看來十分般配。
“封公子。”
端木緋露出燦爛的笑容,微微頷首,她懷里的某物動了動,似乎聽懂了什么。
封炎也看到了端木緋斗篷下的蠢蠢欲動,奇怪地挑了挑眉,下一瞬,就見半只白狐貍腦袋從斗篷里探了出來,那冰藍色的眼眸與封炎的一雙鳳眸對視了一息,跟著那白狐貍就又縮了回去,斗篷也恢復原狀。
又是一個拖油瓶!封炎瞪著小狐貍剛剛冒出來的地方,那略微僵硬的神色仿佛在質問著,它怎么會在這里。
李廷攸這才注意到那只小狐貍,忍不住問道:“緋表妹,你怎么把它也帶出來了?”語氣中是與封炎一樣的嫌棄,封炎在一旁心有戚戚焉地挑眉。
端木緋在斗篷里摸著自家愛寵,得意洋洋地說道:“團子很暖和的……”
“所以你這是拿它當手爐嗎?”李廷攸調侃地取笑了一句,封炎卻是眸子一亮,想起他曾跟蓁蓁說過這小狐貍不僅可以當個寵物,還可以當個暖手爐用,看來蓁蓁把他的話都放在心上了。
封炎想著,唇角勾了起來,俊美的臉龐在四周燈光的照耀下神采飛揚。
說話間,天色徹底地暗了下來,夜空中的圓月如一個銀盤般懸掛上方,群星環繞。
街上越來越熱鬧了,可以看到街的盡頭有不少百姓提著燈籠三三兩兩地朝這邊的廟會走來,說說笑笑。
端木緋幾人也沒再停留,打發了車夫后,就沿著盛覺街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看著路邊的攤子,燈籠、面具、點心、猜字謎、撈金魚……這些攤位可說是五花馬門,看得端木緋是目不暇接。
封炎很快買了幾盒各種餡料的糯米糍,殷勤地送到了端木緋和端木紜的手里,然而端木緋的心中卻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她來回地看了看封炎和李廷攸,這兩個家伙性子、處事皆迥然不同,卻有一個共同點——
愛亂買東西!
端木緋登時有一種把餓狼放生到了肉堆里的感覺。
果然,她的預感應驗了。
緊接著就見李廷攸買了一匣子的面具,封炎又買了四個風車,李廷攸接著買了幾個摩喝樂,封炎看著一個匠人編的籃子有趣,又買下了好些籃子、籮筐……
這才逛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兩匹駿馬的馬背上就馱了不少東西,姐妹倆暗暗地面面相覷,只覺得真是苦了這兩匹馬了。
他們倆一路走一路買,走得自然就慢了點,不知不覺中,后方的人群趕了上來,街上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來逛燈會的人群,說說笑笑的聲音縈繞在四周,似乎連空氣都變得暖和了不少。
端木緋手里提著一個封炎塞過來的紅狐貍燈籠,她懷里的小狐貍則從斗篷里爬了出來,就蹲在端木緋的肩頭,好奇地四下打量著,倒是引來不少路人好奇的目光。
有孩童指著端木緋的肩膀興奮地叫著:“狗狗!”
小狐貍還配合地“嗷嗷”叫了兩聲,引得端木緋笑得不可自抑。
自己這份禮物果然是送對了!封炎沾沾自喜地心道:想來這次他給蓁蓁備的壓歲錢,她也一定會喜歡的。
想著,封炎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袖袋。
就在這時,李廷攸的目光似乎被什么吸引,低呼了一聲:“這是……慕瑾凡。”
端木紜對于這個名字耳生得很,端木緋卻是記憶猶新的,眸光閃了閃,順著李廷攸的目光看了過去。
只見街對面的一個字畫攤后,一個披著青色斗篷的青年正坐在攤位后,眼神怔怔,似乎正在發呆。相比兩邊的面人攤與糖畫攤,他的字畫攤顯得很是冷清。
端木緋看著對方那呆滯的眼眸,腦海中不禁浮現那日在戲樓里的一幕幕,如走馬燈般飛快地閃過。這個慕瑾凡看著又呆又犟,其實是個聰明人。
封炎也在看慕瑾凡,低聲道:“梁大將軍不會投敵。”
端木緋轉頭朝封炎望了過去,封炎長翹的眼睫半垂,那如黑曜石般的鳳眸閃著清冷明澈的光芒,二人的目光交集了一瞬,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相同的想法。
端木緋也覺得梁大將軍不會投敵,否則,投敵的代價太高了,要搭上梁家一家子的性命,除非梁大將軍瘋了,又或是他冷酷無情,眼底只有利益,而沒有一點親情。
就是滇州總兵蘇一方敢投敵,那也是他通過肅王悄悄把家人都從京城轉移了出去,才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韙,放南懷人入關。
“阿炎,英雄所見略同。”李廷攸心有同感地拍了拍封炎的左肩,“……這泰郡王做得還真是絕,說是分家,其實也就是分了一棟破宅子罷了,其他什么東西也沒給,就把人給趕出來了,這想要和梁家劃清界線也做得太過‘獨善其身’了。”
李廷攸的聲音中透著一分譏誚,一分不以為然。
端木紜不知道慕瑾凡是誰,但是聽到“泰郡王府”時,便是若有所思,年前,泰郡王世子被廢,又被泰郡王以分家之名驅逐出府,這件事在京中也是傳遍了,眾說紛紜,有人嘆泰郡王狠心;有人說那世子無德,自作自受;更有人感慨被廢的世子不過是泰郡王府的一顆棄子罷了。
“在利益面前,就是父子、兄弟又如何……”封炎淡淡地說了一句,那雙烏黑的鳳眼里似有什么復雜的東西一閃而逝。
“阿炎,你說我們要不要照顧一下他的生意?”李廷攸感慨地說道。有道是,子不言父過,碰到這樣一個冷情的爹,這個慕瑾凡還真是倒霉。
這么想來,他家那位還是不錯的,正好自己最近得了一把寶刀,等明早他就差人送閩州去!李廷攸有些魂飛天外地想著。
端木緋看著不遠處的慕瑾凡,三個字已經到了嘴邊,就聽到有人替她說了出來:“不用了。”
端木緋和她右肩上的小狐貍皆是轉頭,齊刷刷地看向了封炎,小狐貍眨了眨它冰藍色的眼睛,端木緋眨了眨她烏黑的大眼睛,主寵倆的動作與神態極其一致。
封炎抬眼朝十來丈外的皇覺寺望去,意有所指地說道:“慕瑾凡這擺攤的位子可是計算好的。”
此刻,皇覺寺里外也是掛滿了各式的燈籠,把寺廟周圍那黃色的圍墻照得愈發明亮,莊嚴肅穆,仿佛沐浴在佛光中一般。
雖然已經是戍初了,但是皇覺寺的大門依舊大敞著,似在等待著貴賓的來臨。
李廷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轉頭朝盛覺街的另一個方向望去,饒有興致地摸了摸下巴。有點意思。
封炎飛快地看了袖中一眼,提議道:“我在前面的大福茶樓訂了雅座,我們去雅座里歇會兒腳,喝點茶,估計煙火會也就差不多開始了。”
李廷攸拍了拍封炎的肩膀,“阿炎,還是你有先見之明。”李廷攸環視著四周的人山人海,要是等他們現在再去訂茶樓什么的,肯定是來不及了。
于是,端木緋根本就沒機會發表任何意見,一行人就朝右前方的大福茶樓走去。
小二把他們迎到二樓的雅座后,就聽樓下傳來了陣陣隆隆的步履聲,一大群禁軍氣勢洶洶地趕來了。路上的百姓主動避讓到了兩旁,那些禁軍士兵十步一崗地守在了路邊,中間清出了一條兩丈寬的道路來。
還有一群內侍、禁軍訓練有素地在皇覺寺的門口搭高臺、安燈棚、置桌椅……一個個動作行之有效,短短不到一炷香功夫,四周就是煥然一新,一應俱全。
百姓們都激動地站在路邊翹首以待,等著皇帝御駕親臨。
街道上一片交頭接耳的喧嘩聲,眾人皆是目露期待之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又傳來了一陣隆隆的步履聲,街道的盡頭可以看到皇帝鑾駕上方的明黃色帷幔如一朵祥云般飄來。
人群中有人率先喊了一聲:“圣上來了!”
跟著,其他人也都七嘴八舌地喊了起來,無數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如轟雷,似海浪,一聲接著一聲,一浪接著一浪,不絕于耳。
帝后的車駕漸行漸近,后方跟著偌大的車隊,包括貴妃在內的不少妃嬪、皇子公主、宗室勛貴以及天子近臣都來了,百余人的車隊浩浩蕩蕩。
那些候在路邊的百姓難得見到皇帝和這些貴人,紛紛地跪在了冷硬的地面上,齊聲高呼著:“皇上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一時間,那些百姓全都矮了一截,一眼望去,都是黑壓壓的人頭,那喊聲慷慨激昂,震耳欲聾。
就在那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喊聲中,皇帝一行人在皇覺寺前的空地坐了下來,帝后坐上首,其他人按照身份高低以帝后為中心一一落座,燈棚上方那密密麻麻的大紅燈籠照得那里亮如白晝。
街道上,數以千計的百姓皆是俯首,久跪不起,不敢輕易抬頭瞻仰圣顏。
坐在高臺上的皇帝俯視著跪在地上的百姓,感覺意氣風發,對著身旁的內侍吩咐了幾句,一個內侍扯著嗓子尖聲喊道:“今日元宵佳節,懸燈結彩,普天同慶,皇上愛民如子,自當與民同樂,共賀佳節!大家都起來吧!”
四周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內侍尖細的聲音回蕩在空氣中。
當最后一個字落下后,街上的那些百姓都沸騰歡呼起來,嘴里或是叫著“萬歲萬萬歲”,或是叫“普天同慶”,又或是叫著“皇上愛民如子”之類的話,那些話自然也傳入金漆御座上的皇帝耳中,皇帝的心情更為暢快了。
“噗!噗!噗!”
只聽幾聲破空聲響起,一道道煙花從地面筆直地飛竄而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炸開,綻放出出一朵朵巨大的花朵,如菊花,似牡丹,像彩霞,一片姹紫嫣紅,染得那夜空如錦緞般絢爛。
一朵又一朵的煙花在夜空中不斷地綻放,也迎來下方百姓聲聲不斷的歡呼聲,贊嘆聲,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大福茶樓里的封炎幾人也透過窗戶仰首望著天空中的煙花,端木緋雙手扒在窗邊,小臉上被四周的燈光與煙火照得流光溢彩,小狐貍直接蹲在了窗檻上,隨著煙花的炸開,不時發出“嗷嗷”、“嗚嗚”的聲音,似乎是受到了些驚嚇。
端木緋伸出一根手指在小狐貍的背上摸了兩下,隨口安撫了一句:“團子,沒事的。”
“噗!”
又是一道火焰從街道上竄起,端木緋俯首一看,不經意間,眼角的余光又看到了那個慕瑾凡,他還在原地賣他的字畫,仿佛游離于這個喧闐的世界之外。
不但是端木緋看到了慕瑾凡,前方居高臨下的皇帝也看到了他。
大盛朝已經有百余年的歷史了,宗室子弟眾多,其中包含了不少遠支旁支,皇帝也不能都認得誰是誰,但是泰郡王府年前剛鬧出了事,皇帝還親自召見了當時還是世子的慕瑾凡,對他當然還是記得的。
皇帝皺了皺眉,疑惑地自語道:“這不是泰郡王府的廢世子嗎?他在這里做什么?”
岑隱就坐在皇帝的右手邊,含笑道:“皇上,臣讓人過去看看……”
皇帝什么也沒有說,只是捧起了一旁的掐金絲琺瑯五彩如意纏枝紋茶盅,垂首飲茶。
岑隱向身旁的小蝎使了個眼色,吩咐他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