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
從此,生死兩相隔!
封炎抬眼看向上方的藍天,眼眸變得更為深邃,眸底浮現濃濃的悲愴,不需言語,那種深入骨髓的痛就自然而然地散發出來。
端木緋也感覺到了他的變化,卻不知其所以然,凝神看著他。
四周又是一片死寂,唯有那幾不可聞的呼吸聲隨風消散。
見封炎始終沉默不語,端木緋的小臉上依然沒有一點懼意,她清清嗓子,又道:“華總兵在青州擁兵十萬,又有幾十年領兵作戰的經驗,區區一個諒山鎮民亂又如何難得倒他?也不過是左右為難罷了,如果順利平亂,怕人再次彈劾他殺良冒功,不平亂又會有人說他養寇自重。”
封炎負手而立,波瀾不驚,似有幾分心不在焉。
他對她所言似乎毫無興趣……端木緋微微側首,嘴角抿了抿,仍舊不動聲色地繼續道:“封公子,我記得諒山是處于青州和豫州的交界處吧?不知華總兵為何獨自煩惱?!”端木緋說得意味深長。
諒山鎮確實是屬于青州,可是這諒山綿延數百里,一半在青州,另一半卻在豫州。
想要平一個區區諒山鎮的民亂不難,難得的那幫暴民在諒山鎮進可攻,退可守,一旦形勢不妙,就可以退入諒山,屆時這數百里大山連綿不斷,想要剿山匪就沒那么容易了。
青州東靠海,中南西南一帶多是山地丘陵,道路崎嶇,華景平在青州經營十余年,既擅水站,又會山戰,換一個人想要平亂恐怕就沒那么容易了!
端木緋侃侃而談,但封炎卻仿佛似乎沒有聽入耳中。
他盯著她的小臉,眼神恍惚渙散……太像了,這個好像糯米團子般的小丫頭太像他的阿辭了,雖然她明明與阿辭的年歲、容貌都迥然不同!
他的阿辭有這世上最漂亮的眼瞳,明眸善睞,如秋水般清澈,如寒星般璀璨;
他的阿辭微笑時溫潤如玉,落落大方,如那夜空皎潔的明月;
他的阿辭無論遇到什么,都是處變不驚,冷靜自持,只要看著她,他就感覺原本漂浮不定的心仿佛找到了歸處。
可是,他的阿辭已經不在了……封炎的心口又是一陣抽痛。
眼前這小丫頭無論說話的神態,遇事的冷靜,還有微笑的神態,都好像!讓他幾乎懷疑是他的阿辭又回來了……可是,這怎么可能呢?!
他自嘲地一笑,移開了視線。
端木緋鎮定地看著他,心卻是一點點沉了下去,透著絲絲寒意。
她能感覺到封炎對她的態度雖然有些緩和,卻也僅止于此,剛才他根本沒聽自己在說什么……
四周突然暗了些許,云層將那天空中的燦日遮住了大半,一瞬間,連周圍的溫度似乎都陡然下降了不少……
“端木家的小丫頭,記住,我們今天從未在這里相遇過。”封炎輕淡的聲音突然再次響起,烏黑的頭發隨風肆意飛舞。
言下之意就是要放端木緋離開。
“公子……”
端木緋身后傳來一個不敢置信的粗嘎男音,他的后半句沒有出口,封炎已經抬起右手,示意他噤聲。
連端木緋都驚訝地眨了眨眼,小嘴微張。
方才見封炎一直不為所動,她還以為自己這一回死定了,沒想到驟然間峰回路轉,他竟然打算放過她了!
端木緋心里既意外,又疑惑,她根本就不明白為何封炎忽然就改變了主意……
在場的三人都心知肚明,對封炎而言,放走她只會留下后患!
下一瞬,端木緋感覺那種鋒芒在背的感覺消失了,看來,她身后的人已經走了,來得悄無聲息,也走得悄無聲息。
“我今日從未來過這里!”端木緋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模樣乖巧可愛得好像一只小奶貓一樣。
“那么……”封炎又驀地話鋒一轉,指著她的右腕道,“留下你腕上的紅繩,就作為贖金吧。”
端木緋下意識地抬起右腕,看向自己腕上的那個紅色結繩,疑惑地眨了眨眼。
現在形勢比人強,端木緋可不敢與封炎爭論什么,毫不猶豫把那紅色結繩解下來遞給了對方,然后福了福身,一本正經地告辭道:“封公子,那我就先告辭了。”
端木緋轉身離去,不疾不徐地原路返回,漸行漸遠……
封炎一動不動地佇立原地,目送她嬌小的背影遠去,瞳中幽黯如墨染。
“墨乙。”
他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后,一道青色的精瘦身形出現在封炎的身后。
那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面容清癯,眉眼平和,只是右耳邊到下巴處有一道兩寸許的刀疤,為他平添幾分凌厲與殺氣。
墨乙忍不住朝端木緋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光似電。
雖然這端木家的四姑娘是有幾分不同凡響,但他還是不明白公子為什么要放她一條生路……壓下心頭的疑惑,墨乙半垂眼簾,既然公子這么說了,自己聽命就是!
說起來,一個八九歲的小丫頭能見微知著,在這種對她極為不利的情況下,轉瞬就冷靜下來,理清局勢,并為自己險中求生地覓出一條活路,委實是不簡單!
封炎沒有回頭,直接下令道:“讓暗衛盯著端木家那個小丫頭,若是有異動,格殺勿論!”
話語間,封炎清朗的嗓音已經染上了一絲寒涼,嘴角卻依舊噙著一抹漫不經心的淺笑。
“是,公子。”墨乙抱拳應道,嗓音粗嘎。
話落之后,墨乙又消失了,只剩下封炎仍舊靜立原地,心里有一絲復雜,與失落。
他放這端木家的小丫頭一條生路,是因為她與他的阿辭有幾分相像……但也僅此于此。
希望她珍惜死里逃生的這個機會。
如果她的性子真的像阿辭,那么就會遵守她的承諾;若是他看錯了人,那么一個毫無信用的小人,殺了也無妨。
封炎的眸中掠過一道冰冷的鋒芒,頎長的身形在這昏暗的碑林外顯得有些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