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心事重重的賀氏輾轉反側,也沒睡上幾個時辰。
到了次日清晨,就顯得有些精神不濟,干脆就免了小輩們的請安。
于是,端木緋美滋滋地多睡了一個時辰。
起身梳洗后,丫鬟們已經布好了早膳。
與昨日晚膳的寒酸不同,五六樣的熱氣騰騰的早點在八仙桌上擺開,棗泥糕、蔥香花卷、酥酪、麻花果子和香菇雞粥,每一樣都做得精致好看,而且香氣四溢。
張嬤嬤親自侍候兩位姑娘用早膳,從昨晚起就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看來太夫人和二夫人是不敢再作踐兩位姑娘了。
張嬤嬤忙得團團轉,見姑娘吃得差不多,又讓丫鬟們趕緊去為姑娘們備琴。
今日是姑娘們除服后第一次去閨學上課,之前因為姐妹倆要進宮,賀氏特意免了她們幾天的課,今日起一切如常。
端木府的閨學設于府中東北角的璇璣堂,府中的姑娘家自六歲起就要在閨學中讀書,琴棋書畫等不同的課程皆是由不同的先生所教授,今天她們要學的是琴。
穿過小花園,再一路往北走過兩道游廊,就看到一道黑瓦白墻的月拱門出現在前方。
進門后,一個寫著“璇璣堂”三個大字的黑色牌匾就映入眼簾。
璇璣堂里很是清幽,屋前屋后種了不少翠竹,微風拂過時,就聽到翠竹的枝葉互相拂動,發出沙沙的聲響,讓聞者不由心平氣和下來。
端木緋一邊與端木紜說話,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四周,姐妹倆說笑著進了璇璣堂的正廳,廳堂中已經有三位姑娘了,其中一個就是端木綺。
端木綺正坐在第一排的窗邊,今日她穿了一件玫瑰紫十樣錦妝花褙子,一頭烏發挽了一個纂兒,戴著石榴珠花,看來嬌俏明麗。
她正在和另一個十一二歲的紫衣姑娘說著話,但是一看到端木紜和端木緋二人魚貫而入,頓時噤聲。
四周詭異地靜了下來,其他幾位姑娘朝她們的方向看了一眼后,就徑自或調琴或說話,沒打算介入長房和二房的恩怨。
端木綺那雙烏眸幾乎瞪圓,惡狠狠地瞪著端木緋,額角青筋凸起,原本明麗的臉龐剎時就多了一分猙獰。
“姐姐,我們坐那邊吧。”端木緋沒有理會她,對著端木紜甜甜地一笑,拉著端木紜就近坐下又令丫鬟擺好了琴。
端木綺盯著端木緋嘴角的那抹笑靨,只覺得那笑中透著嘲諷,仿佛一巴掌打在她臉上似的。
她眸中幾乎噴出火來,指尖更是狠狠地掐進了柔嫩的掌心里。
端木綺今日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昨夜她聽說母親在永禧堂因為那對姐妹吃了大虧,還被祖父責罵了一通,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躲下去了。自己閉門不出,只會讓端木紜和端木緋更加猖狂!指不定以為這端木家是她們姐妹倆的天下了!
尤其是端木緋這個小傻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辱自己和母親,這個小傻子還不如當時掉到池塘死了算了!
她決不會就這么輕易放過她!
端木綺霍地站了起來,嘴角勾出一個冰冷輕蔑的淺笑,挑釁道:“四妹妹,你可敢與我在露華閣再比一回?”
其他幾位姑娘都聞聲望來,表情各異。
露華閣位于京城最繁華的中盛街上,是京城的閨秀最喜歡光顧的茶樓,每隔一月就會舉辦一次凝露會讓京中的名門貴女彼此切磋琴棋書畫。
其實,姑娘們切磋才藝,勝敗乃是兵家常事,然而,技遜一籌輸得不算丟人;輸得潰不成軍,那就要論為京中的笑柄了!
“不行!”
端木緋眨巴眨巴著大眼睛,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強調道:“我不想再和二姐姐比!”
端木綺完全沒想到端木緋會是這個反應,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屋子里靜了一靜,其他姑娘先是意外地怔了怔,跟著皆是失笑。
端木緋傻里傻氣的,今日倒是精明了一回。家里的比試無論輸贏都是自家的事,怎么都傳不到外頭去,可是在露華閣,那就不同了!
須臾,端木綺咬著后槽牙道:“四妹妹,你莫不是怕了我?!”
四周再次安靜下來,端木綺見端木緋遲遲不說話,嘴角勾出一個譏誚的弧度。
也是,端木緋這傻子在算學上贏了自己也不過是運氣好,甚至是以某種自己不知道的方式做了弊,她哪里敢在大庭廣眾下與自己公平較量!
端木紜微微皺眉,不快道:“二妹妹,切磋才藝是你情我愿的事,二妹妹莫非還要強買強賣不成?!”
端木綺兩眼冒火地瞪了端木紜一眼,忍著怒意沒與端木紜爭論,又對端木緋道:“四妹妹,你要是承認自己怕了我,那不比也罷!”
“二姐姐,真的不行。”端木緋看著端木綺輕嘆一口氣,正色道,“要是二姐姐‘又’輸了,像上次那樣哭鼻子的話,在這么多人面前,豈不是家丑外揚了?那樣不好!”
其他幾位姑娘都傻眼了,不由想起了前日端木綺淚流滿面地在永禧堂里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我是傻子”的場景。敢情端木緋不肯應戰,不是因為覺得自己會輸,而是怕端木綺輸不起?!
當她們再次看向端木緋時,竟莫明地從她的小臉上看出一絲“不能以大欺小”的無奈來。
她們這是眼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