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咚咚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扶著白一塵的手臂,緩慢而行。而他推著她的輸液架,跟著她貼身移動。
“你離我遠點兒!”她忍不住抱怨,有氣無力:“口氣都吹到我后腦勺上了,難受。”
他挑眉,挑釁:“又活過來了是吧?不是剛才被嚇得大小便失禁了啊……”
“滾,你才失禁呢!你和晨曦都失禁!”她扭頭,瞪眼,以及呲牙:“白總,人到中年消化系統會衰退,口氣很嚴重,難道你自己就沒點兒數兒嗎?早上沒刷牙吧。”
“是嗎?”他拉長音調,順勢用手臂攬住她纖腰,勒著她的臉頰差點貼上自己的唇瓣:“現在呢?”
“小沒良心的,為了看著你排氣,我哪有時間洗漱,你以為我不難受啊。”他郁悶至極。
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口氣,而是他清淺的雪松氣息裹挾著滾燙鼻息,就在她唇畔上下徘徊。遂黑的桃花眸猶如深潭之水,波光起伏,仿佛要將人融化了般。
她咽了咽口水,錯開眼眸,皮笑肉不笑道:“注意下影響,大庭廣眾,老流氓還敢非禮不成?”
“親啊,親親啊……你們好麻煩,一點兒都不酷!”
他們愕然扭頭,發現身后站著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四五歲的年紀。
他一邊舔著手里的棒棒糖,一邊不耐煩道:“叔叔,你……好笨啊。你看……我粑粑和麻麻……”
小男孩指了指旁邊敞開的病房門。
只見,病床上坐著一個胖乎乎的中年人,也穿著病號服。他腿上坐了一個嫵媚的辣媽,正舉著水果盤,用自己的紅嘴唇銜住蘋果塊兒,再甜蜜的送到中年男人的嘴邊。
她喂得千嬌百媚,他吃得心滿意足。
“這樣也成?”董咚咚長眉跳動了幾下,按住了自己腹部的傷口:“我怎么覺得,傷口好像裂開了。”
“叔叔,你們有小妹妹嗎?”小男孩自來熟的走過來,骨碌著大眼睛。
“我?和他?當然沒有……”董咚咚俯視著那小東西:“小朋友,姐姐和這個老頭子,不是你爸爸媽媽那種關系。”
“真遺憾……”小男孩煞有其事的嘆氣:“叔叔長得這么好看,小妹妹一定很漂亮。可以做我女朋友哦。”
白一塵哈哈大笑,蹲下身體,饒有興趣的逗他:“不一定非要小妹妹吧,如果,叔叔和姐姐生個小弟弟,也能和你玩啊。”
“不要,妹妹長得像粑粑,弟弟長得像麻麻,你看我多好看?你們有小弟弟,會長得像姐姐……不好看……丑!還兇!我不喜歡!”小男孩不客氣道。
“我去!我……怎么比他難看了?小東西,你過來!”董咚咚被小男孩的話,氣得眼藍。
“叔叔就是長得好看啊,姐姐的臉也好臭啊。叔叔給姐姐換衣服,抱抱你,親親你,可姐姐一直在瞪眼睛,罵叔叔,好兇啊。你們生個小弟弟,搞不好,會打小貝貝吧。我不要……”小男孩嚇了一跳,退后了一步。
他靠在墻壁上,吐了吐舌頭,繼續扮著鬼臉:“你看,姐姐……又翻白眼珠了。好像……狼外婆哦。”
小男孩在白一塵爽朗的笑聲中,又在董咚咚咬牙切齒下,一溜煙兒逃回了父母的病房。
董咚咚躬著腰,扶著輸液架,倒了好幾口氣,方才心情順暢下來。
“這小崽子是你兒子吧?討人嫌跟你一模一樣。”她斜了一眼他,后者正似笑非笑,因為強忍著笑。
“別擔心。將來咱們生個小弟弟,一定比他好看得多,因為叔叔的基因優秀,而且強大……”他揶揄。
“嗯,他說……你給我換衣服,抱了……還親了?”她又斜了一眼他,心情十分不美妙。
“他說謊!”他敏捷后退了一步,魅惑淺笑:“還有更多,想知道嗎?”
“你……老流氓!”她氣急敗壞,抬腳就去踩他的鞋子,但動作太大也終于牽動了傷口,痛呼著彎下腰去。
“別蹲下,繼續走,醫生說,做完手術24小時內,必須順利排氣,走吧。”他又靠近了一步,再次扶住她。
“走不動了,實在……走不動了。真的很痛……”她小聲抱怨著,信心全無。
他溫柔握住她的小手,一邊推著輸液架,一邊借力給她:“我拉著你,慢慢走……痛,你就掐我的手,忍一忍,就過去了。原來,放屁,也能成為這么重要的事,加油啊,小妞兒。”
她抬頭望著他,他眼神充滿了篤定的鼓勵。
第一次,她從他深不見底的桃花眸中,看到了柔軟的溫度。曾幾何時,他的手也沒那么冷了,為什么?
“小妞兒,往前走……所有你以為過不去的,都會過去。想保持驕傲與尊嚴嗎,那就繼續往前走,別停下。”他淡淡道。
他的話深入她的心,她咬緊牙關,再次站起身來,艱難的緩步往前走去。
在他的扶持下,她走得困難而辛苦。但他富有耐心,一路低聲鼓勵。
“董咚咚!”
忽然之間,他們身后傳來男孩執拗的聲音。
董咚咚轉身,看見抱著一束百合花的夜洄,不太開心的站在他們身后。顯然,他對看到的一幕,實在不開心。
還有,他的鼻梁有些青腫,這讓他俊朗的臉頰看上去,有失和諧。
“好些了嗎?”夜洄敵視的瞪著白一塵,戒備的走到了董咚咚的另一側。
“好多了,謝謝,昨天麻煩你了。我的手機,你找到了?”董咚咚淺淺一笑,真誠感謝。
“找到了,但被這個老頭子搶走了。”夜洄長眉一豎,不客氣道:“怎么,他沒還給你?”
白一塵從自己口袋里,捻出董咚咚的手機,晃了晃:“是拿回。我給你父母和同事都回了微信,放心,都搞定了。還有果然,給你一周的休養時間。”
董咚咚接過手機,翻看了下微信與通話記錄。她的神色有些失望,有些受傷,匆匆點點頭:“謝謝。”
“董咚咚,我也不知道探望病人,應該準備什么?花店的老板說,百合助眠,所以我選了粉百合。”夜洄把包裝精致的百合花束遞過來,神情只見稍微有些難得的靦腆。
馥郁的花香傳來,董咚咚本能的心驚,身子往后仰了仰,盡力去躲閃。白一塵微微蹙眉,手疾眼快扶住她腰身,也一掌掃開了那束花。
“你有病啊,老頭兒!”夜洄怒氣沖沖。
“對不起,夜洄。我對百合花粉過敏。”董咚咚尷尬的解釋,身子也更加無力的綿軟下來。幸好有白一塵撐住她。
“啊?我不知道……你對百合過敏。”夜洄看見董咚咚的異狀,也真嚇了一跳。
他連人帶花趕緊退了幾步。他左右環顧,只好把百合花扔到垃圾桶旁。
“夜洄,謝謝……你來看我。你先回去把,有他照顧我,沒問題。等我回檸檬派,再去謝你。好不好?”董咚咚臉色蒼白,勉力保持禮貌。
夜洄無奈點頭,但他依舊不客氣的用手指點住白一塵,低聲威脅道:“你別欺負她,我記住了你。咱們兩個的事,等董咚咚好了,再秋后算賬。你等著,老頭兒。”
“好,隨時。”白一塵紅唇輕旋,眸光清冷。
叛逆的少年,長眉一挑,抓著自己的機車頭盔,轉身風風火火的大步離去。
董咚咚抑制不住的,躬著身子,開始干嘔。
白一塵心疼的想輕輕拍擊她后背,助力她緩解惡心。但就在他靠近的瞬間,她驚恐的退了一步,差點兒把輸液架都撞翻。
她星眸之中,稍縱即逝的恐懼與驚嚇,猶如犀利的重劍,從他心中貫穿而過。他咬牙忍住心臟部位的疼痛,第一次覺得自己無能為力與不知所措。
她干嘔了一會,喘息著緩緩直起身子。她望著,站在自己身邊,石化般的雕像白一塵。她咽下了最后一口苦水,主動挽住他的臂彎,故意帶著幾分調侃:“白一塵,你們打架了?看來……你又贏了。”
他順勢有力的扶住她,兩人又繼續往前走著。殊不知,他心里多么重視,這一次她的主動和調侃。豈止盡釋前嫌,那么簡單。
“小孩子,不懂事,應該教訓。昨晚他來送手機,我心情不好。”他冷哼一聲,悻悻低語:“敢說我老,這小崽子欠揍。”
她無奈的打量著他,從好看的臉到周身細節,都看得他心虛了:“叔叔,你確實……老了……”
他被她的無情,噎得差點兒吐血,但她又緊跟著一句很輕很輕的話:“有沒有受傷?”
他奔騰糾結的心,一下子就溫暖滋潤起來,趁機道:“一個小崽子,他能占什么便宜。對了,家里的密碼一定要經常換,有點兒安全意識好不好?算了,先搬到西樓住幾天……”
“不去……”她皺眉。
“我要忙工作,讓幻月照顧你,你們可以住客房!你還能看見小姑娘和他的女朋友玩耍。趁你養病,我們商量下合作的事情。果然,也很著急項目推進吧。”他一副公事公辦的得意。
“好吧……民宿合作的事,確實也不能再耽誤了。”她猶豫了片刻:“我回去取幾件衣服。”
“買新的。”他得意忘形,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自信與霸道:“我安排,你不用管了。”
“白一塵,你能不能別蹬鼻子上臉啊?”她長眉一豎,又要發作。
“不會,我只對登堂入室感興趣。”他桃花眸波光粼粼。
他靠近她,低低道:“小妞兒,你真越來越有女人味兒了。不過,那小狼狗就棄了吧。小崽子,耐力差,不懂進退,無趣得很……情人都是老的好,金句。”
“放屁!老流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臉色緋紅,又怒又氣。
她話音未落,一串氣體的異響從她身后傳出。她窘住,他笑瘋。
“終于,排氣了……”他拍了一下她的后腦勺,寵溺道:“好了,咱們可以回家了。”
倚墻而立的董咚咚,冷眼看著一群小護士,圍著辦理出院手續的白一塵。
看來,又有無辜的少女,迷失在他自帶脈脈情深的桃花眸中。
“真的比我,長得好看?”她不太自信的對著玻璃窗,暗自打量著:“眼神不好吧?”
“你老公吧?確實帥……”此前那個小男孩的辣媽,拉著兒子的小胖手,正好經過,不禁慨嘆。
“啊?他……不是。”她尷尬。
“沒結婚呢?也是,結了婚恐怕就不會對女人這么好。你剛做完手術,吐了自己一身,他一點不嫌棄,給你擦身換衣服。起夜時,我看見他坐在你床邊,握著你的手。等我早上醒了,我去給家里那個買早飯,看見你男人還那個姿勢,握著你的手,盯著你的臉,擔心得都快哭出來了。小姑娘,又帥又有錢還在乎你的男人,趕緊嫁了。你看他多討人喜歡?趕緊結婚,再生幾個孩子,牢牢拴住他。”辣媽大大咧咧道:“就像我,你別不信,以前我們家那個也是個帥哥,為了怕別的女人搶奪,我才給他喂成了現在的樣子。”
恰好,白一塵也看到了她們在聊天,他故意飛了個媚眼,滿面春風,得意洋洋,就像個剛剛戀愛的小伙子。
一時間,董咚咚愣住了。
她拿起手機,心中起伏跌宕。
葉晴朗還沒給她回過電話。他只在微信中,淺淺說了一句,他忙,稍后會聯系她。
她知道,自己從黑暗中醒來的那一刻,正在模糊而失重的恐懼感中掙扎。她最想念的人,是葉晴朗。
那時,她又冷又餓又害怕。有一雙有力的手,緊緊握著她的,指腹還有薄薄的繭子,磨痛了她的肌膚。然而,那雙數也真實的提醒著她,她活過來了。
然而,那雙手,不是葉晴朗的。
是的,她隱約睜開眼睛,模糊中看見那人的臉,比女子都好看的俊美,他的桃花眸充滿了紅血絲,但神情溫暖而篤定。
她聽見,他低低說:“別怕,叔叔在……一直在……”
就像,她在黑暗中沉浮,耳畔一直聽到的那個聲音:“別怕,我在……”
她的心,又一次被沉重的心事,攪亂了。像被風兒垂散的長發,亂成了一團,找不到源頭。
為什么?怎么了?然后呢……怎么繼續……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article_title}》,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