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一個多時辰之后,明軍夜不收就開始出現了。在城頭上觀陣的杜度,吃驚地發現,那些明軍夜不收竟然非常悍勇,主動向大清探馬發起攻擊。
如果大清探馬是猛虎的話,那明軍夜不收就是一群狼,他們毫不畏懼地不停發起攻擊,不同的夜不收隊伍之間,似乎還在互相比拼,瘋狂進攻,打得大清探馬竟然節節敗退。
遠處,更多的明軍出現了,從四面八方圍上來,每個旗號下面,都是奮勇向前的明軍將領,身先士卒,沖鋒在前。那種勇往直前的氣勢,只要有過戰場經驗的人,都能一下看出來。
看著城外的一幕幕,杜度頓時有點傻眼了。這些明軍就感覺吃錯了藥一般,變得非常悍勇起來了,他以前就沒見過這樣的明軍!
“快,快,立刻向岳托貝勒求援!”杜度有點慌了,連忙下令,急著催促手下。
他估計這支明軍有幾萬人,比他的軍隊人還多。事關看押著的幾十萬人口物資,他擔心有失,終于向岳托求援了。
隨后他的命令傳下去,城外的韃子軍隊開始收縮,往城下靠攏。
很快,明軍夜不收也跟著沖到了城池附近。看著他們,讓杜度有一種感覺,這些明軍夜不收就像一條條兇惡的狼狗一般,時不時還想向大清軍隊這邊撲上來咬一口,只是沒有機會,就又退回去。可只要稍微露點破綻,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沖過來。
“明國哪來這么悍勇得軍隊?”杜度看得有點瞠目結舌,忍不住問身邊的人道,“從來沒聽說過有哪支明軍對陣我大清軍隊的時候,竟然有這么強的求戰欲望!”
自從大清崛起白山黑水之間,對明軍屢戰屢勝,以至于到了后來,大清的威名打出來之后,明軍基本上就只有被動的防守,從來沒有主動進攻過。更不用說,面對大清軍隊的時候,竟然還斗志如此旺盛地主動進攻過。
“主子,該不會……該不會明國一支藏著一支強軍吧?”杜度的手下有人猜測道,“又或者,是像以前的白桿軍或者戚家軍一樣,這支軍隊一直在別的地方,如今調過來對付我們大清了!”
杜度一聽,當即搖頭道,“這不可能啊,整個遼東都被我們占了,關內也都來過好幾次了。明國要真有這樣的強軍,也不可能一直雪藏著啊!”
當他說完這話的時候,有韃子帶著一個明朝七品縣令服飾的中年人過來了。這是投降滿清韃子的縣令,名叫陳偉權。
一看到他來,杜度便迫不及待地問道:“快來看看,城外這支明軍,到底是哪里的明軍?為何如此悍勇?”
陳偉權聽了,連忙點頭哈腰地回應,而后定睛看向城外。
此時,明軍大部隊已經出現了。騎軍在前,步軍在后,各色旗號,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紅色的海洋,從視野的盡頭滾滾而來。
這陳偉權仔細地辨認著旗號,忽然恍然大悟,連忙轉向杜度,見他非常關心地神情,便急忙回答道:“大人,這是秦兵,都是陜西地軍隊,統帥應該是陜西巡撫孫傳庭和三邊總督洪承疇。”
“什么?”杜度一聽,似乎有點不大相信,明軍的情況,他當然有過了解,可是,在他印象中,秦兵也沒有這么悍勇得啊!
他當即皺著眉頭,盯著陳偉權喝問道:“你要看仔細了,秦兵似乎沒有這么悍勇吧?我倒是聽說,以前有秦兵被明國朝廷抽調前往遼東,都是半路潰散的!”
陳偉權自然也有聽說,覺得杜度說得很有道理,因此,他的臉上,也帶著一絲疑惑,便重新轉頭看向城外,繼續觀察了起來。
忽然,他指著一處地方向杜度稟告道:“大人請看,那個洪字帥旗下,那人就是官場上赫赫有名的洪承疇,小人曾有幸見過他一面,不會有錯。這支肯定是秦兵來的。”
這么一確認,包括他自己,還有杜度,看著城外軍隊,就都迷惑了,秦兵為什么會變得這么悍勇?看他們的盔甲軍服,似乎也不是非常精良那種,可以確定,他們的條件待遇似乎也不怎么樣的,和其他明軍的差距并不大啊!
他們自然不知道,大明皇帝曾親自視察了這支軍隊,對每個帶兵將領和藹有加,對這支秦兵做出了鄭重地承諾,只要在這次對虜戰事中英勇作戰,那就會編入皇帝親軍,在皇帝的麾下打仗。
這種許諾,比起任何其他激勵都要來得讓人心動。原本這支秦兵在大明軍隊中就算是強軍的,也算是有這個和滿清韃子一戰的基礎在。
再這么經過崇禎皇帝的一刺激,自然就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一般,看著滿清韃子,就猶如看到一塊塊地肥肉,全都恨不得沖上去咬一口,以此證明自己能入天子禁軍的資格。
再說洪承疇和孫傳庭出現在城外之后,他們只是看到之前的戰事情況,心情就好了不少,他們得出的一個結論是,這些滿清軍隊并沒有像傳聞中那么悍勇。
對此,洪承疇第一時間猜出了原因道:“這支滿清軍隊看守那么多人畜,早已消磨了斗志。”
孫傳庭點點頭,毫不猶豫地對洪承疇說道:“時間寶貴,趁著韃子援軍到來之前,盡快救下大明百姓,奪回被劫的物資吧!”
這么多大明百姓,還有無數的物資,要是能奪回來,就是天大的一件功勞來的。
洪承疇自然也明白,兩人立刻達成了一致意見。步軍一到,就在騎兵地戒備之下,開始做攻城準備了。
雖然他們從陜西過來,一路上并沒有攜帶重炮,因為不方便。可他們此戰地目的,是要打下眼前的這座縣城,因此在路上的時候,已經有調集幾門重炮過來的。
這場戰事,在明軍的主動進攻下,拉開了序幕。
滿清軍隊自然不會束手待斃,再怎么樣,他們面對大明軍隊,那是有心理優勢的。只是一開始的時候,被明軍夜不收的不要命給驚到了。如今戰事正式開打,他們也就開始了反擊。
以滿清韃子為主的軍隊,在蒙古八旗的掩護下,向明軍發動了反擊。
杜度也不得不這么做,因為這個縣城被他們打下來的時候,城防被破壞的差不多。而在打下來之后,他們自然不會想著去修復城防。因此,被動防御地話,壓根就經不起明軍的攻擊,且這也不是他們的風格。
滿清軍隊的突擊點,就是那幾門推上陣前的重炮。只見他們騎軍出動,就直往重炮這邊而來。
明軍自然也有防備,立刻有一排排的火銃手列隊向前,或跪,或站,組成三段式射擊陣列,面對騎馬沖過來的敵人,仿佛視而不見。
在每隊明軍將士的邊上,都有軍官在大聲吼著,強調著軍令:“聽號令,無命令射擊者斬!”
這種對于他們來說,都是平時做慣了的。只不過,以前的時候,是面對流賊的進攻,盔甲不齊,散亂陣型等等,給他們帶來的心理壓力就會小一些。
可如今當面之敵,乃是韃子強敵。高頭大馬上,韃子兇狠的表情,精良的盔甲武器,精湛的騎術,迎面就能感受到凌厲的氣勢,這讓秦兵的心理壓力加大了很多。
“沒有號令不得射擊,違令者斬!”軍官還在歇斯底里地大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不這樣,聲音就會被隆隆地馬蹄聲給淹沒。
在火銃手的背后,還站著一隊隊的弓箭手,他們承受的壓力倒是小了一些,只是把箭搭在弓弦上,斜向下握在手中并沒有去拉弓弦。
在弓箭手的背后,則站著握緊了長長地長槍的大明軍卒,他們同樣緊盯著敵人,不過卻不需要動。
前面的遠程兵種一旦快要被敵人近身,就會快速從他們身邊穿到后方去。而他們就要結成嚴密的陣型,用他們的生命去捍衛防線。
在他們的對面,三四千韃子,緊貼在馬背上,催馬急行,速度越來越快。隆隆地馬蹄聲,也變得越來越急促。他們所表現出來的氣勢,也是一往無前。就仿佛在他們的前面,不管是刀山還是火海,都會義無反顧地沖上去。
這一刻,戰場上似乎就只有如雷的馬蹄聲了。城上城下,明軍滿清,不管是誰,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兩軍陣前。
或者感覺到即將到來的廝殺聲,賀人龍胯下的戰馬,有點躁動地打著響鼻,前蹄不時抬起,重重地踩在地上,似乎在回應不遠處地馬蹄聲。
賀人龍手握韁繩,強制按著戰馬不動,轉頭看向帥旗所在,眼神中帶著一絲狂熱,在期待著什么。
另外一個方向,一桿“曹”字大旗下,曹變蛟同樣安撫著戰馬,眼睛就盯著帥旗所在,不時也看向戰場方向,迫不及待的神情,在他臉上表露無遺。
城頭上,韃子頭目杜度同樣在關注著戰場。當他看到己方的騎軍越沖越近,可對面的明軍火銃手和弓箭手,全都按兵不動時,臉上的神情就難看了很多。
以前在遼東征戰的時候,和明軍對陣,一般來說,只要大清騎軍用這種氣勢沖鋒的時候,對面的明軍往往在距離很遠地時候就會開槍了。
而在這種一觸即發的戰場上,只要有一個人開了槍,其他明軍也會跟著開槍。一旦遠距離開槍了,那對大清騎軍造成的傷害就會很小。一鼓作氣沖了上去,當能一舉擊潰明軍。
可是,如今這個計劃似乎不能實現。再往前沖的話,就真得要面臨明軍火槍手和弓箭手的雙重打擊,而后一頭撞上密密麻麻地長槍陣上。如此一來,大清軍隊的損失絕對會慘重。
“唉,這支明軍果然是一支強軍!”杜度見此,心中嘆了口氣道,“沒有上當啊!”
就在他剛感嘆完的時候,韃子騎軍就要進入火銃的有效射程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沖在最前面的韃子騎軍一帶韁繩,騎軍便往斜刺里沖去,并沒有真得沖向明軍陣前,看樣子,似乎是要繞一個彎轉回去了。
這一招,就是韃子最常用的一招。
看似敢死沖鋒,如果能引誘開火,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引誘開火,那就避而不戰,重新整隊再出陰招。
見此情景,明軍火銃手和弓箭手都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直到此時,他們才發現在這大冷的天,后背竟然出汗了。同時,他們心中對韃子的恐懼,也少了一些。傳聞中那么厲害的韃子,其實也不是特別厲害嘛!
這個時候,軍令又開始下達了。
“所有人聽令,向前五步,整隊。”
“所有人聽令,向前五步,整隊。”
滿清韃子不攻過來,那大明將士就主動攻過去。
軍令不時吼起,一排排地明軍將士,依照軍令向前五步而后停下開始整隊,然后又向前五步……
城頭上的杜度,愕然發現,明軍陣型在緩緩地向前滾動,不露破綻。這一刻,他是真得震驚了。打了這么多年的仗,有如此主動性的明軍,還真是非常少見。
于是,他也不敢怠慢,立刻又重新傳下軍令。
很快,城門洞開,里面又出來一千來騎,往明軍這邊沖過來。另外轉回去的那三千左右騎軍,則分散在這支騎軍的兩側,一起沖向明軍。不過這一次沖鋒的氣勢,就沒有第一次那樣讓人看著震撼了。
快到一箭射程的時候,明軍將士驚訝地發現,所有韃子騎軍都停了下來,其中從城里新出來的那一千左右騎軍竟然紛紛下馬,就在他們的前面迅速列陣。一個個拿出步弓,或者拿出盾牌,很顯然,這是準備要步戰了。
事實上,滿清韃子并不是游牧民族,他們是漁獵民族。他們最為厲害的,并不是騎兵,而是他們的重步兵。
稍微一觀察,就能發現這支準備和明軍步戰的滿清韃子,一個個都很壯實,他們身上的盔甲,多為銀白色,全身防護,多持重武器,狼牙棒、大砍刀之類的。
都不用說,這支步戰軍隊中的韃子都是滿清本族人,大部分還是巴牙喇兵,也就是俗稱的白甲兵,滿清精銳中的精銳。
傳聞,這支白甲兵都是身披三層甲。最里面穿棉甲,然后套皮甲,再在外面穿鐵甲。防護能力極強,不說弓箭,就是火銃,都很難打穿這三層防護。
而明軍這邊,多只是棉甲而已。畢竟這棉甲對大明將士來說最實惠。這大冬天的,穿著暖和。至于鐵甲,就是一些身份不太高的將領,都難得有一套。
雙方在裝備上的差距,立刻就顯露出來了。
新一輪的交手,也很快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