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崇禎皇帝有暴走的趨勢,大殿內所有人都低著頭,溫順地跟綿羊一般,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哪還敢持反對意見!否則很可能就被皇帝認為是想敲詐勒索前方將領,一旦讓廠衛調查,就麻煩上身了!
崇禎皇帝看到底下這些臣子都沒有人出聲了,也就收了一點脾氣,語氣也和緩了一點道:“建虜肆虐至今已有四個多月,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還有德王,如今更是生死未知!可是,朕下旨勤王,又有多少軍隊趕來勤王了?來勤王的軍隊中,又有多少是能死戰的?你們來說說,朕能倚重地軍隊有幾支?”
大殿內鴉雀無聲,靜得有人想偷偷放個屁都不敢!
看著底下臣子都低著頭,崇禎皇帝忽然拿著那封報捷文書揚了揚,而后大聲說道:“如今,秦兵站出來了,他們不負朕望,敢于和建虜死戰!在萬馬齊喑的日子里,給了朕,給了大明,給了大明百姓一個這么好的消息,讓朕,讓朕之子民看到,建虜不是無敵的,我們大明軍隊是有能力打敗他們的。這個時候,能給那些舍生忘死的將士潑冷水,寒了他們的心么?“
“還有,你們應該也聽到了,秦兵這一仗,傷亡五千余人,雖然打了兩次勝仗,可代價大不大?他們付了這么大的代價,拋頭顱,灑熱血,舍生忘死,為大明打贏了戰事,狠狠地教訓了建虜一次。這樣忠貞之軍,是不是要好好獎賞而不是打擊他們,難道要讓那些混日子的兵痞笑話、嘲笑他們為國盡忠?來,你們誰來說說,朝廷該怎么做?“
冷兵器之戰,所謂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是隨便說說的。像戚家軍那樣每戰的戰損比,是非常非常少見的。秦兵在這次的戰事中,主要的傷亡就在于孫傳庭的那次阻擊戰中。當然,圍殺那五千韃子步軍時,對方困獸猶斗,也讓秦兵多了不少傷亡。
也是因此,在這報捷文書的最后,洪承疇和孫傳庭上奏軍隊必須要休整,短時再難以出擊。如果這個時候,朝廷再不信任他們,對軍隊士氣的打擊就可想而知了。
崇禎皇帝在問完話之后,看著他們一個個都不說話,嘴角一撇,露出無聲地冷笑之意,而后點名道:“楊卿,你是內閣輔臣,又是知兵聞名,你來回答朕,朝廷最正確的做法是什么?”
楊嗣昌一聽,心中非常無奈,你當皇帝的都已經說得這么清楚了,我還能說什么?
事實上,如果拋開個人情感來說,楊嗣昌對崇禎皇帝的說法也是非常贊同的。這個時候,大明太需要有一個榜樣了。因此,哪怕秦兵的戰績有點夸張,朝廷都要認了。不但要認,而且還要替秦兵再夸張一些,這樣才能漲大明士氣,鼓舞更多的軍隊去和建虜交戰,而不是出工不出力。
“臣附議!”楊嗣昌沒敢耽擱,立刻恭聲回奏道:“朝廷該表彰重賞此次大捷!”
崇禎皇帝聽了,又轉頭看向另外一個人,冷聲喝問道:“鐘卿,你們都察院怎么說?”
鐘炌一聽,心中也如同楊嗣昌一般無語,你皇帝都說得這么清楚了,連楊閣部也贊同了,難道能說你們不對?要是不對的話,理由怎么來?沒理由啊!
就這么想了一下,他不敢怠慢,也跟著回奏道:“陛下,臣亦附議,秦兵忠君報國,此次大捷,確實該賞,而且要廣為宣傳,漲我大明士氣!”
崇禎皇帝聽了,沒再理他,又接著轉頭看向下一個。反正在殿內重要的衙門主官,他都一個個這么問過去,結果也沒有意外,在他的強勢之下,達成了一致意見:難得有這么一次大勝,一定要重賞!
這么一來,問題就來了。
就見崇禎皇帝看向一人道:“朝廷要重賞,李卿可有章程?”
李卿,就是李待問,大明戶部尚書。他就知道崇禎皇帝會問他,心中嘆了口氣后躬身奏道:“陛下,按報捷文書所奏之大捷,五千余級首級的賞銀,還有五千余名將士的傷亡撫恤,還有有功將士的賞賜,微臣粗略估算,按照以往慣例,至少也要二十萬兩白銀。”
有關洪承疇、孫傳庭和盧象升三個人的獎賞和帶兵將領的封賞這些,不是他戶部尚書能決定的。他戶部尚書這邊該奏對的,就是有關銀子的事情。
崇禎皇帝聽了之后,也不去問他具體的算法,只是點頭說道:“既是如此,卿就照此辦理,不得耽擱,以免寒了前方將士之心!”
“……”李待問一聽,不由得啞然,皇上是裝傻還是裝傻啊!
他沒辦法,只好又奏對道:“陛下,國庫已無一分銀子,不知這賞銀該從何而出?”
“哦……”崇禎皇帝聽了,似乎才想起來一般,拖了個長音,而后看著他問道:“國庫無銀,卿是戶部尚書,怎么就不想想辦法?如今要用了沒錢,這可如何是好?”
“……”李待問這是真無語,國庫無銀這個事情,天底下那個老百姓不知道?寅吃卯糧,都不知道吃到多少年后去了。這還不算,遼餉、剿餉都已經加征,目前也沒辦法再加了。大明朝的官,要說難做的,就該屬自己這個戶部尚書了!
他一時之間都沒法回答皇帝的這話,不過幸好,皇帝沒有繼續為難他,轉而問楊嗣昌道:“楊卿可有辦法?”
楊嗣昌聽了一愣,他眼珠子略轉,瞅了一眼站他側前方的薛國觀,心中想著,皇上為什么不問他而來問自己呢?自己又不是大明首輔!
不過皇帝已經點名問他了,就不得不回答道:“陛下,如今之計,唯有再加征一途,遼餉、剿餉已經加征過多,不宜再加,不如另設練餉,是為練兵抗虜之銀。如此一來,國庫能當多一些銀子可用了!”
這個方案他之前已經向崇禎皇帝提過一嘴,當時皇帝也沒否認,此時被問到了,就順口提了出來應付一下。
崇禎皇帝對此沒有點頭或搖頭,而是立刻就回答他道:“朕如今要銀子獎賞秦兵,卿之策遠水難解近渴!總不能欠著吧?”
楊嗣昌一聽,忽然想起,那一日,好像這個薛蠻子也向皇帝提了一策。他那法子,好像就能立刻來錢,解決當下之事。該不會,他這個時候又跑出來攪屎了吧?
果不其然,他一想到這,就見薛國觀側步出列奏道:“陛下,臣有一策,可解決眼下急用!”
一聽這話,楊嗣昌真想爆粗口了,你個薛蠻子,你還真是敢啊!你就不知道,那樣一來,就會把所有文武官員、皇親勛貴都給得罪死的啊?
剛才的時候,他其實心中還在嫉妒薛國觀先他升上了首輔之位。可此時,他想薛國觀越遠越好!
哪怕他是官宦世家,好歹也受皇帝寵信,至少之前一直是,他也沒那個膽子,敢于得罪所有文官武將、皇親勛貴!
“哦?”崇禎皇帝看到薛國觀出列,好像有點意外一樣,其實這是他們昨晚就商量好了的,“薛卿能有法子,趕快說來為朕分憂!”
戶部尚書盯著薛國觀,心中是非常好奇,不知道新任首輔有什么好辦法,竟然能快速來銀子解決眼下急用?
其實不止是他,大殿內所有人,除了默不作聲站在司禮監秉筆太監隊伍里的曹化淳之外,其他人都很好奇,紛紛盯著薛國觀,想聽他有什么主意?
于是,在所有人的關注之下,就聽薛國觀向崇禎皇帝奏道:“陛下,武清侯庶兄李國臣,曾對臣說過,其父有家財四十萬兩,兄弟平分,他則有二十萬兩,愿意捐給朝廷以作軍資。如此一來,就剛好能解當下燃眉之急!”
“哦,還有這事?”崇禎皇帝看似很是驚訝了一下,隨后大喜道,“既有如此賢德之人,人呢,人在哪里?”
他們君臣一唱一和,卻把其他所有人都給驚到了。
二十萬兩啊,捐作軍資二十萬兩,瘋了么?
如果換成后世人民幣的話,毛估估折算,那就是一個億啊!哪怕是后世物資爆發年代,豪富不少的年代,也沒有幾個人能有這個心,一下捐出這么多錢。
更何況,按照薛國觀的說法,李國臣這等于是裸捐!
于是,殿內群臣不顧御前禮儀,頓時低聲和周邊同僚議論了起來。
而薛國觀則不管他們,按照劇本走,馬上回奏崇禎皇帝道:“陛下,人就在宮外候著。”
崇禎皇帝一聽,趕緊吩咐道:“快,宣李國臣覲見!”
于是,內侍體察圣意,立刻匆匆出殿而去。
在殿內群臣中,楊嗣昌沒有參與竊竊私語,一個人陰沉著臉,低頭看著腳下。
這個薛蠻子,還終歸是出來攪屎了。皇帝準了之后,是不是下一步就是提議向所有皇親勛貴要捐助,然后又要以內閣來負責向文武百官要捐助?瘋了么?
楊嗣昌心中如此想著,抬頭盯著薛國觀的背影,眼神中那是相當地不善。心中發狠,無論如何,一定要阻止這個薛國觀繼續攪屎,否則的話,自己必定會被他牽連。
這么想著,他便緊急思索了起來。
沒過多久,內侍就領著李國臣進殿來了。
看著他跪地見禮,不少官員都已經議論地差不多,覺察出有什么不對了。甚至有認識武清侯地人,多少知道一點他們兄弟倆的事情,就更是心中在計較著什么。
崇禎皇帝等李國臣見禮完了之后,便和藹著臉色問他道:“聽薛卿所言,你愿捐出二十萬兩銀子以作軍資?”
“草民雖然不是讀書人出身,可得知朝廷急需用錢,愿捐出二十萬先父遺產以作軍資!”李國臣心中有底氣,當即大聲回奏道。
崇禎皇帝一聽大喜,連忙對底下群臣說道:“看看,看看,這才是大明良心!我大明多少讀過圣賢書的,估計也做不出此等義舉。要是我大明多一些像他這樣的義士,何愁流賊不平,建虜不滅!”
他的話才剛說完,忽然就見楊嗣昌咳嗽一聲出列奏道:“陛下,此事或有蹊蹺!”
他這話一說出口,頓時就猶如石破天驚一般,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紛紛轉頭看向他。
“此話怎講?”崇禎皇帝一聽,也是冷下臉,有點不高興地問道。
楊嗣昌此時已經鐵了心要阻止薛國觀的攪屎,因此皇帝雖然不高興,可他還是要說。就聽他回奏皇帝道:“陛下,據臣所知,上任武清侯家財有沒有四十萬且不說,就說此人,乃是小婢所生,上任武清侯留下遺產,都是給現任武清侯的,此人根本得不到銀子,因此才憤恨,轉而說出如此大話!”
一聽這話,大殿內的這些官員,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還真以為有這么慷慨的人!
“陛下,據臣所知,此人和武清侯多有矛盾,此舉定為報復武清侯也!”
“陛下,此人乃是小婢所生,老武清侯又怎么可能做出平分家產之事,定是他蓄意報復現任武清侯!”
一時之間,不少文官紛紛出列,開始指責起李國臣來。
這其中,有些人是信口開河,出于自身的目的來阻止這事。
要知道,這李國臣一旦真捐了二十萬兩給朝廷,那讓他們這些讀圣賢書出身的人,情以何堪?這個事情,簡直就是打他們的臉了!要是能阻止這事,當然是要阻止了!
還有的人,是從楊嗣昌的話中得到啟示,這個人只是小婢所生,憑什么要平分家產,二十萬兩啊,可不是小數目。這個事情,真要成了的話,回頭自己府上一大堆兒子,回頭搞不好也為了遺產而打架了。嫡庶之分,不可亂也!
由此,雖然李國臣捐自己家錢的這個事情,沒有和這些文官有直接的聯系,可這些文官出于各自的目的,全都紛紛反對攻擊李國臣了。看著群情洶洶討伐李國臣,已經退回隊列中的楊嗣昌不由得在心中笑了,這事還能繼續下去?
叫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