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們都料錯了,這份旨意一明發天下之后,陜西的秦王第一時間響應,表示擁護皇上的革新之策。
其實,還不止是他,在隨后的時間內,那些生得多的藩王,也都不得不響應擁護這個革新之策。他們這些人,可不是崇禎皇帝事先就談過心的,而是被逼的。不是被崇禎皇帝逼的,是被他們自家人給逼的。
等到崇禎年間的時候,那些低級的宗藩,過得不要太凄慘,很多人不是餓死就是到處要飯了。可偏偏律法規定,他們是宗藩,連從商、科舉等權利都沒有,就是說沒有自己謀生的可能。
如今,朝廷新政一出來,他們這些數量最為龐大的低級爵位的宗藩,自然是大喜過望。因此,自家這一脈的藩王們要是不同意,這些人就全部都去鬧。
對于地方官來說,宗藩制度的革新,對他們來說也是有好處的。
第一,能少養活他們,就減輕了地方的負擔;
第二,低級宗藩至少是有皇家血脈的關系,他們為了口吃的,那是強行乞討,擾亂地方治安,也是個很頭疼的問題。如今,這個問題可以得到解決了。
因此,地方官對于這些宗藩去鬧他們的自家藩王郡王什么的,基本上都采用不管不問的態度,不但能用清官難斷家務事的借口,甚至還可以說皇上有旨,他們只是遵旨而行,就更是堂而皇之了。
由此種種,迫使不少藩王不得不擁護宗藩革新之策,至于剩下的那些宗藩,意見就不重要了。
這個制度的變革,對于普通百姓,甚至那些文人士子來說,也是非常受歡迎,立刻贏得了他們的好感。
“看到沒有,皇上這是真心為百姓著想啊,要不然,這宗藩再多下去,整個天下都是姓朱的,我們都沒活路了!”
“是啊,你看皇上還鼓勵他們都像周王那樣,也為大明出一份力。對他們,對大明來說,總比在王府混吃等死要強!”
“皇上是圣人轉世,要不然,絕對不可能有如此魄力進行這宗藩革新。”
崇禎皇帝這一波好感一刷,無形中又提高了他的威望,順帶著,也影響到了之前頒行的兩個國策,就是核實官紳優免限額和催收欠賦。
想想看,皇帝為了大明的社稷江山,連對自家姓朱的都動了真格,他們這些官紳又算得了什么,要是對抗的話,皇上肯定不會輕輕放下的。
就這么著,一些原本心思就可左可右的那些,就想著規矩一點了。當然了,頑冥不靈的官紳,也絕對不會少。至于最終會如何,就看他們的手段和朝廷的決心,什么時候分個高低出來。由此一來,張溥和吳昌時南下巡按江南的事情,就更為引人關注了。
對于大明發生的這一切,錦衣衛百戶伍忠,那是一點都不知道的。
自從到了遼東之后,原本是在多爾袞府上的。可是,多爾袞打了敗仗回去,得虧皇太極從政治影響上考慮,對于這次的敗仗極力淡化,因此才沒怎么追究。也是因此,多爾袞基本上把屬于自己的那一份戰利品,幾乎全部都交了出去。伍忠也是在這個背景下,成為了皇太極名下的一名包衣,就在城外莊園內干活。
這和伍忠想得有點不一樣,雖然他已經是極力討好那些建虜,可最終也只是安排他在莊園里而已,這就沒法去打探消息,真要這樣下去,就白白吃苦來遼東潛伏了。
因此,伍忠想著辦法就想調去軍中,調去城里,然而,沒什么人搭理他這個奴才,讓他不由得非常郁悶。
更讓他郁悶的是,這處皇莊,忽然被皇太極賞賜給了他三女兒,封固倫端靖長公主,據說,很可能會要賜婚了。
皇太極的女兒,前面已經有兩個,都是直接賜給了蒙古人,主要用途就是聯姻。
第一個女兒,生母是繼妃烏拉那拉氏,封固倫敖漢公主,嫁給了敖漢班第,聯姻敖漢部。
第二個女兒,生母是孝端文皇后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封固倫溫莊公主,額駙孛兒只斤額哲。這個額哲就是林丹汗的兒子,投降后被賜婚。有點搞笑的同時,皇太極把女兒嫁給額哲的同時,又娶了額哲的母親為后妃。
在滿清這邊,所謂的公主,地位其實非常低的,沒有任何自主權力,很多甚至連名字都沒有留下來。從野豬皮開始,就一直只是政治聯姻用的存在。最開始的時候,野豬皮都有把自己的孫女,他第七個兒子阿巴泰的女兒賜給投降的漢奸李永芳。
之所以伍忠會很郁悶,是因為這個皇莊的主人換成固倫端靖長公主之后,讓他見識到了和大明公主根本不同的公主樣子。
五大三粗的就不說了,還視人命如草芥,不把他們這些漢人當人看,哪怕是伍忠這樣表忠心的包衣,也是不假顏色,遇到了,一個不順心就要鞭打。當然,大部分時候,不可能由公主親自出手,都是她手下的奴仆替她撒氣的。
這個時候,已經進入十一月份,遼東已經很冷了。伍忠管著的漢奴,最開始的時候更多,有五十來個。可過去了半年,病死、餓死、鞭撻死的不少,如今就只剩下二十來個了。
不用去農田干活之后,給他們吃得就很少了,基本上也就吊著一口氣而已。伍忠也不忍心折騰他們,去領活干的時候,也盡量給自己管著的人去爭取輕松一點的活。為此,他在皇莊這邊,一個不小心背上了一個好吃懶做的名聲。對此,他也不在意。
這一日,伍忠雖然看到天亮了,不過外面有點冷,他也就躺著不起來。可誰知,他壓根沒談多久,門就被人踹開了。
“呯”地一聲,把伍忠那是嚇了一個激靈。
“該死的奴才,還躺在床上,還不趕快滾起來!”
伍忠聞聲看去,認得是固倫端靖長公主身邊的管事,嚇得一咕嚕爬起來,臉上立刻露出討好的笑容,連忙回應道:“馬上起來,馬上起來了,那要您親自過來,隨便傳個話,奴才肯定第一時間過去。不知道您老有什么交代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就見這管事飛起一腳,直接把湊上前的伍忠給踹倒在地,同時厲聲喝道:“好吃懶做的狗奴才,立刻帶著你的那群豬,去莊園外候著,公主很快就到!”
落在房子黑暗處,伍忠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怒意:他娘的,天天吃糠咽菜的,好吃懶做個屁啊!
聽到和那什么狗屁公主有關,伍忠就知道不會有好事,可表面上,他還是連忙答應。事實上,他也不敢怠慢,那公主對他們可不是心慈手軟的主。惹到了她,后果很嚴重的。
他的那些手下,聽說是那公主的命令,也都嚇到了,哪怕沒什么力氣,也紛紛跟著伍忠,跑到莊外去集結。
外面寒風呼嘯,這些漢人被凍得打哆嗦。虧了去年被建虜掠來的時候也是冬天,因此身上的衣服倒也還厚,雖然破,至少能擋點風寒。
原本以為狗屁公主很快就到,但沒想到的是,他們等了半天,卻沒見狗屁公主的影子。
伍忠看到自己的手下已經站不住了,便擠出討好的笑容,向那名穿著貂皮袍子的管事說道:“您看公主還沒有來,他們這樣下去熬不住會死人的,莊子里就少了勞力不好。您看,是不是讓他們先避一避風,喝點熱水也行……”
他在說話的時候,那些手下聽了,不由得都露出一絲期待之色。
可是,那管事沒等他說完,就不耐煩地打斷喝道:“你這漢狗,給老子閉嘴!信不信老子抽你,都給老子站好了!”
狗屁公主不是沒來么!伍忠心里想著,還想再分辨一句,卻迎面看到一條黑影,根據經驗,他立刻知道是皮鞭,身體本能的一個懶驢打滾,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不過就是有點狼狽。
看到他這樣子,這管事卻是哈哈一笑,似乎心情好了很多,不過很快就冷臉,低喝一聲道:“狗奴才,就是要討打!”
伍忠見此,轉身看了下自己的手下,眼神中略微露出一絲歉意,面對無情的韃子,無能為力了。
就在這個時候,就聽到馬蹄聲響起,有一群人往這邊而來,其中一人騎馬跑在最前面,看身影,聽聲音,就知道是個女人,那個狗屁公主終于到了。
那管事一見,連忙上前,露出媚笑迎接。
狗屁公主到了近前,勒馬急停,能看出騎術倒是很好。不過一臉怒相,很顯然,心情不好。
伍忠看到,心中倒是高興,這個狗屁公主平時就是惡人一個,能看到她如此惱怒,倒也是來這遼東之后為數不多的開心事情。
“就這些漢狗?”狗屁公主掃視了一眼莊前站著的這些人,帶著氣問那管事道。
“回公主殿下,就這些個,逃不了多快,沒多少力氣的。”
管事的這個回答,讓伍忠不由得有點納悶,這是要干什么?
正想著,其他人已經趕了過來,都是一下和這狗屁公主差不多的小韃子,掃視了一下,就都在問這狗屁公主,是要玩什么游戲?
在她的同伴面前,她似乎稍微平靜了點,有點得意地說道:“聽風辨音,比賽箭術如何?”
本能地,聽到這話,伍忠就感覺要糟了。
果然,狗屁公主的同伴不明其意,就又問了,只聽這個狗屁公主解釋道:“讓這些漢狗在一箭之地內亂跑,我們蒙上眼睛,看在三炷香之內,誰射中的漢狗最多,誰就贏了,如何?”
“好啊,好啊!”
“這個游戲沒玩過,肯定好玩……”
聽到這些話,伍忠不由得大吃一驚,轉頭看了下自己的手下,發現他們都嚇得面無人色,便連忙搶先一步,跪在那狗屁公主的馬前,露出討好笑容說道:“這些都是公主殿下的勞力,要是射死了就少人替公主干活了,還請公主網開一面……”
聽到他這話,這狗屁公主不由得大怒,一鞭子就打過去,同時喝道:“本公主的事情,還要你這個狗奴才來多嘴?”
伍忠面對皮鞭,下意識地避開了。
沒想到他這一下,頓時就惹怒了這狗屁公主,勃然大怒,尖聲喝道:“竟然敢躲,反了天了?人靶子,算你一個!”
伍忠沒想到如此,連忙繼續勸道:“公主殿下開恩啊,我們都是為公主殿下干活的奴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這狗屁公主一皮鞭又抽了過去。這一次,他沒敢躲,頓時,一鞭子抽到他身上,肩膀上一條鞭痕,打破了衣服,還隱隱見血。
“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敢管公主決定的事,找死啊!”
“公主心情真不好著呢,惹上公主,不死都算你運氣!”
狗屁公主的同伴,看到這個情況,一個個嘲笑著,根本沒有一個人替他們求情。
甚至有的人,討好狗屁公主,對她說道:“公主殿下息怒,一會看我射他,給公主出出氣!”
而有的韃子,已經有點等不及了,開始喊著,快點蒙上眼睛,他們要開始玩了。
看到這個情況,伍忠不由得有點悲哀,自己堂堂錦衣衛百戶,是要潛伏來遼東立下不世之功,可沒想到,如今卻好像要窩囊地死在這些毫無人性的韃子手里了。他娘的,與其這樣被射死,不如跟他們拼了!
雖然他這么想著,可他手無寸鐵,對面卻還有一大堆隨從,就算想拼也沒有一點意義。這一刻,他都有點絕望了,真要這樣沒有一點價值地死在遼東么?
看著眼前那個變得興致勃來的狗屁公主,伍忠不由得恨極,可惜這輩子沒有機會報復了,要不然,讓她后悔一輩子。
正在伍忠等人被驅趕起來,要當靶子時,忽然有一名黃馬褂飛騎而至,看到狗屁公主在,便立刻問道:“公主殿下,奉陛下旨意,請明國錦衣衛總旗伍忠立刻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