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孔有德立刻露出洗耳恭聽之態,靜等多爾袞發話。
“相信孔卿應該知道大清如今的困難!”多爾袞露出一絲無奈之色道,“但卿所言也是有理,人,本王就不調走了,但是,等下次送糧過來時,要減半了,這一點,相信卿能理解吧?”
說來說去,還是沒糧鬧的!
孔有德聽了,知道這是多爾袞最大的讓步了,這還是這些大明百姓對建虜的用處很大的原因。因此,他不敢猶豫,便連忙應下道:“殿下旨意,奴才自當遵從。”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后又補充道:“其實,之前撥下來的那些,也是不夠的。奴才讓他們尋著能墊肚子的野菜,才能讓他們撐著干完了之前的活!”
多爾袞聽得點點頭,再次拍了拍孔有德的肩膀,欣慰地說道:“卿之用心,本王是看在眼里的。放心好了,世襲罔替的旨意,本王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卿交糧食上來,能堵住其他人的嘴,本王很高興,希望那一天能早點到來!”
“能來就怪了!”孔有德聽了,在心中暗暗地說了一句。不過表面上,卻是誠惶誠恐,甚至下馬跪地謝恩。
不得不說,如果真一直抱著建虜腿的話,這個世襲罔替的賞賜,還是很重的。
然而,孔有德是認清了心思,早已決定回歸大明。眼下所有的一切,只是在演戲,為他自己回歸大明而獻上的一份投名狀!
要說演員的話,多爾袞其實也算一個。就見他也是立刻下馬,親自扶起孔有德,就好像孔有德是他最好的臣子一般。甚至還當著孔有德的面,給他交心,感慨地說道:“要是那些人也像孔卿你一般為大清做事,那樣本王也會少操很多心。這個攝政王啊,真不是一般人能當的,實在太累!”
于是,孔有德少不了又捧了他一會,陪著視察完了整個遼河平原的農田情況之后,才算把他給送走了。
沒了這個應酬,孔有德也回到了自己的孔府,剛一進門,就見他的一兒一女聞聲沖出來,一臉興奮地向他請安。
其中孔庭訓甚至還追問他道:“父王做得這么好,攝政王殿下有沒有賞下什么東西啊?”
孔有德聽了一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孔庭訓帶著一臉期待之色又補充道:“都說攝政王殿下英明神武,肯定有賞賜下東西吧?”
不知道為什么,孔有德看到自己這個兒子好像對多爾袞很欽佩的樣子,頓時,他的眼前,就感覺閃過了一個人影。仔細一想,是耿繼茂。
頓時,孔有德的心情變得很不好,便一甩袖子走向自己的書房方向,冷冷地了扔下一句話道:“今天的課業,拿來給我檢查,如有錯漏,家法伺候!”
孔庭訓一聽,頓時有點傻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父王生氣了,還是說,父王原本就心中有氣,自己撞上了?
對于家法,他心中是很怕的。
原來的時候,其實也有,不過并沒有什么特別的。
但是,到了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家法就突然嚴格了起來,不但限制多了,不能做這,不能做那,必須要干什么,必須不能干什么,但有違背,那處罰也比以前重了好多。以至于孔庭訓,一聽這家法兩字,心中就犯怵!
此時此刻,他只能暗嘆一聲自己倒霉,然后拉著他姐,幫著先看看課業,免得有錯漏被執行家法。
經過這么一個插曲,所有人都知道,老爺的心情不是很好,因此,能避開就盡量避開。
孔有德所在的書房這里,就變得非常安靜。
“唉!”孔有德心中嘆了口氣,想起了耿繼茂,自然就想起了他的那個好兄弟耿仲明,不由得又為他兄弟嘆了一口氣。
想了一會糟心事之后,他的心思,就回轉到自己的正事上了。
自從大年三十的時候,陳紹安來過一次之后,就再沒來過。雖然孔有德按照約定在這么做了,但是他心中也沒底,就不知道陳紹安那邊的情況,到底怎么樣了?
不得不說,沒有音訊,他要擔心的事情就很多。
陳紹安到底有沒有平安回去,還是在路上出了意外?這個他不知道。
盧總督如果得到回復,有沒有向大明皇帝上奏章,會不會赦免自己?會不會派軍隊來救人?這些,他也不知道。
可以說,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知道,心中就沒底。
離秋收時候,其實也沒有多少時間了,大概就只有一個來月吧。可眼下,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想到這些事情,孔有德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正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是他兒子孔庭訓到了。
于是,訓了一頓兒子,總算心情好一點了。有的時候,生個兒子,就有這功能。哪怕他是恭順王,那也不例外。都說了棍棒底下出孝子,這么教訓,總不可能再出第二個耿繼茂吧?
唯獨孔庭訓一肚子委屈,覺得他父王沒錯找錯,不講理,挨批之后去找他娘哭訴了。
“梆梆梆”,敲門聲響起,隨后門口傳來一聲低呼:“老爺!”
一聽聲音,孔有德就知道是自己的管家過來了,便讓他進了書房,確認邊上沒人之后,他便帶著一絲期待問道:“可有什么消息么?”
孔有德一直在遼河平原的田地上監工,可是,他后來等急了,就怕陳紹安找不到他,就把孔永安留在了孔府這邊。
“還是沒消息!”孔永安自然知道自家老爺問得是什么消息,便微微搖頭回答了一聲,隨后,他向孔有德征求意見道,“老爺,要不,我走一趟?”
聽到這話,孔有德仔細地想了一會,最終還是搖搖頭道:“你是我身邊人,離開時間長了,肯定會引起有心人的懷疑。不妥,不妥!”
說到這里,他嘆了口氣道:“還是再等等吧,說不定,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孔永安聽了,也是跟著嘆了口氣。他甚至還有點不安,因為當初是他把陳紹安帶來見孔有德的。如今卻沒了下文,好像是把老爺給坑了一樣。
在沉默了一會之后,他抬頭看向孔有德又猜測道:“老爺,會不會是這鐵嶺不甚安,周邊那些被老爺收拾過的滿洲族人,都盯著您,想尋您的錯處呢!”
“也有這個可能吧!”孔有德聽了,稍微一想,點了點頭道。
如今確實沒什么法子,回歸大明的事情,絕對不能讓更多的人知道,而管家也沒法失蹤,自然就沒法主動去聯系,如今之計,就只能是等了。
回到孔府,孔有德的真正目的又沒達到,便也沒有多待,第二天就又走了,這讓他兒子孔庭訓松了口氣。別的人看到,都覺得孔有德是真得一心撲在農事上,就這拍攝政王的馬屁,也是沒誰了!
甚至有一些對頭,還詛咒孔有德這么積極,回頭就被攝政王給交換去了明國,被明國皇帝大卸八塊,千刀萬剮什么的。
從鐵嶺回去之后,孔有德心中一直擔心,不少時間,都有點心不在焉的。
實在是這事關系太大,就怕有什么問題。要是能回去大明,以后睡覺就不怕做夢,不怕夢見任何人了!
這一日,他背著手,巡視在田間地頭,卻忽然間,就感覺腳頭一濕,隨后就聽到自己親衛的罵聲在身后響起:“沒吃東西么,蠢貨,淋到王爺了,該當何罪?”
回過神來,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腳,一只水桶倒在邊上,撒出來的水,就在腳頭,布鞋已經濕了。
在他側面,跪著一個大明百姓,低著頭,連聲在說道:“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奴才不是故意的,王爺饒命……”
沒看到臉,但是,孔有德卻感覺有些熟悉,便低喝一聲道:“抬起頭來!”
聽到這話,那人抬起頭來,一臉的泥巴,不過孔有德見了,卻是一愣。他一直在盼著的人,就這么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眼前這個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陳紹安。
“大家都說王爺仁厚,不會打人的,還請王爺饒命,奴才不是故意的……”陳紹安還是一臉惶恐地求饒道。
他的話,讓孔有德回過神來,頓時心領神會,立刻喝道:“大膽奴才,你可知這鞋子是本王心愛之物么?”
說完之后,他對身邊的親衛低聲吩咐道:“散開,盯著四周,別壞了本王的名頭!”
他的親衛一聽,心中想著,王爺就是好面子,平時對這些漢奴不錯,如今怒了,還是在意這個名頭。
不過王爺想怎么樣,那就怎么樣,他們當然不會管。
等他們一散開,陳紹安便立刻低聲說道:“沒法接近,就只能這樣了。”
聽到這話,孔有德不由得松了口氣,原來是這原因!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很快皇上就會發起戰事吸引注意。鐵嶺那邊,預留心腹接應開門。”陳紹安用極快地語速低聲說道,“糧田這邊,準備引燃之物備用。接應騎軍一到,就立刻動手。”
孔有德雖然有很多話想問個清楚,但知道不是問話的時候,立刻跟著演戲,只是短短接觸了一會,就裝出生氣的樣子,帶著親衛走了。
不過他的腳步卻輕快了不少,心情也明顯好了一些。
這讓他的親衛見了,不由得都有點詫異,該不會王爺發泄了之后會心情好一些?
他們是不知道,孔有德在陳紹安這個短短的一句話中,就已經聽到了很多信息。
他之前的擔心,都不存在了。甚至大明皇帝為了接應他一家和這么多大明百姓,都要發起戰事來吸引建虜的注意,還會派出騎軍前來接應。試想一下,皇上如此重視,那他要是回到了大明,肯定不會有罪,而且還能論功行賞的!
最為重要的是,皇上那邊還考慮到了他的家人,聽這個意思,回頭是還要攻打鐵嶺的。冒這個風險,這可都是為了他一家人!
想著這些,孔有德就激動了。甚至他在盼著,那一天快點到來。
從這一天開始之后,孔有德留了心思,不過再也沒有在這兩萬多青壯中找到陳紹安。他估計,陳紹安是回去了。
于是,他就把心思放到了自己那邊,開始按照陳紹安的通知,不管是遼河平原這邊還是在鐵嶺城,都開始暗暗部署了起來。
與此同時,他也在留意大事發生。不管怎么樣,他這邊的事情,要等大明皇帝的戰事發起了,才會開始的。
孔有德也算是打慣了仗的,根據所知的情況估計,他的眼睛就盯向了海州。他感覺,大明皇帝最有可能發起的戰事,是攻打海州。
不過,要是大明軍隊真要攻打海州的話,說句實話,他是有點擔心的。
海州那邊,是建虜的重點防守城池。因為海州的得失,直接關系到鞍山驛堡。而鞍山驛堡又是遼陽重鎮的門戶,是決不能丟的。
雖然他并沒有渠道去打聽海州的情況,但他用腳趾頭想想都能想到,海州那邊的軍力,至少就目前來說,是絕對能防御明軍攻擊的。一個重要手段,就是部署大量騎軍,這樣明軍剛去攻打海州的話,一路上都是難關,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建虜騎軍切斷后路。
這么想著,孔有德就又操心起海州那邊的戰事了。有時候,他甚至都懷疑,別是自己猜錯了,大明皇帝要發起的戰事,不是海州,而是其他地方?
在他琢磨這些的時候,其實營救他一家和那兩萬多大明青壯百姓的序幕,其實早已經拉開了。
只是這序幕是屬于細水長流性質的,別說他不知道,就是盛京這邊,都沒有察覺。
“報,前方發現明軍夜不收,應該就在小山包那頭。”一名建虜探馬飛馳而至,到一隊建虜堆那,向為首那人稟告后,又補充一句道,“聞到肉香味了!”
一聽這話,頓時,所有建虜都是精神一振,連忙問道:“有多少人?”
“還在探,屬下先趕來稟告這個消息的。”那探馬一聽,連忙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