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陽城外,午后時分,城外明軍突然有了異動,稟告上去之后,多爾袞便匆匆趕到城頭。
“不知道為什么,明軍竟然又開始扎營了,而且規模之大,絕非就城外騎軍所用!”剛一見到多爾袞,岳托就臉色嚴肅地介紹道。
多爾袞沒有回應,而是大步靠近城垛,向城外望去。
果然,就如同岳托所言,至少有上萬騎卒在忙碌著扎營。看那架勢,漫山遍野的,絕對不是在給他們自己扎營!
難道明國還有軍隊要到了?多爾袞的腦海中,立刻便閃現出這個念頭,頓時,臉色就異常難看。
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解釋了!
他轉頭看向岳托,剛好看到岳托也看向他,兩人的眼神一對,就知道對方想到一塊去了。
于是,兩人都是眉頭緊鎖,臉色沉重。一個念頭,再也抑制不住,就冒了出來:盛京守不住,大清要亡!
城頭上,不止是多爾袞和岳托,包括其他人在內,自然都看到了城外明軍的動靜,一個個全都白了臉,看著城外明軍沉默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城外明軍干得熱火朝天,負責巡查防范敵人的明軍,也都精神抖擻。
過了好一陣之后,多爾袞回過神來,忽然下令周邊的親衛,包括岳托的親衛,都退后幾丈,給他和岳托留出了足夠的空間。
然后就見多爾袞走近岳托,臉色沉重地說道:“這幾天,城內糧草消耗也是巨大,明軍那邊,不知道能堅持多少天,但城內估計也就只能堅持個七八天了。如果明軍要攻城的話,那糧草消耗就更多。就算城外明軍的動靜,不是有新的明軍到來,只是亂我軍心之策,盛京肯定也守不住的!”
“如之奈何?”岳托聽了,同樣低聲反問一句,而后嘆了口氣說道,“唯有與盛京共存亡了!”
“不!”多爾袞聽了,立刻搖頭,態度堅決地低聲說道:“你去挑選能夜戰之士,趁著夜色突圍出去,找豪格一起,為我滿洲族人延續血脈,伺機東山再起!”
聽到這話,岳托吃了一驚,回過神來之后,便斷然拒絕道:“不行,你是大清的攝政王,當由你帶太后皇帝一起逃出去,我守城吸引明軍注意!”
“不用和我爭!”多爾袞聽了,心中稍微有點感慨,伸手拍了下岳托的肩膀,嘆口氣說道,“就因為我是攝政王,當了大清這個家,可如今卻是落得如此地步。虧我以前還以為我的才能不輸先皇,定能帶大清走出困境!不管如何,別人都可以走,我不能走,沒臉走啊!”
說到這里,他又長嘆了一聲,而后真誠地對岳托道:“你突圍出去之后,我相信你能治得了豪格,你們兩人手中兵力不少,以圖將來吧!要是換成我的話,豪格未必會真心服我,一個搞不好,先窩里斗起來了。”
聽多爾袞說得有理,岳托不再堅持了,不過他還是有點擔心地說道:“如果你不走,那豫親王那邊怎么辦?他可不會聽我的!”
“他?”多爾袞聽了,嘆了口氣道,“遼陽那邊,情況應該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樂觀!他有沒有命活下來,都不好說,就不管他了!”
岳托也是干脆之人,聽到這話之后,后退兩步,罕見地下跪,向多爾袞鄭重一禮道:“如此,請叔王保重,我這就去選人,然后進宮帶太后和皇上一起離開……”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被多爾袞打斷了,神態非常堅決地說道:“太后和皇上,就不要帶了。他們的目標太大,突圍出去的話,必然會引來明軍的圍追堵截,不追上不會罷休的。”
說到這里,他又猶豫了一會后說道:“太后野心不,帶出去了以后皇上年紀大了怎么辦?總而言之,大清是絕對無法承受內斗的了!”
聽到這話,岳托無語了一會,顯然是在考慮,最后點點頭道:“好,那就聽你的。只是挑選精銳之事,怕是瞞不過鰲拜,太后和皇上應該也會知道。”
“無妨,此事自有我去說!”多爾袞聽了,想也沒想,就回答他道。
這個事情,就算是這么定了。這兩個奴酋,都是再次看了一眼城外熱火朝天的明軍動靜之后,便雙雙下了城池,趕往宮里去了。
“什么?”布木布泰盯著眼前的多爾袞,就猶如一支炸毛的母老虎,厲聲喝道,“你想拋棄我母子?要把我母子當誘餌丟給明國皇帝?”
“你想多了!”多爾袞聽了,并不怕張牙舞爪,激動萬分的布木布泰,只是淡淡地說道,“本王也留在盛京,并不會走。岳托是去搬救兵,要不然,孤城不可守,盛京是絕對守不住的!”
布木布泰作為宮斗高手,又豈是那么好騙的,她并不相信,只是盯著多爾袞大聲說道:“既然如此,為何要岳托挑選精銳,而且有多少挑選多少?那盛京怎么辦,還怎么守?別以為本宮不知道,城外明軍又在修大營,應該是又要有明軍來了是不是?”
多爾袞依舊是那不冷不熱的表情,并不激動,淡淡地說道:“城外三萬多明國騎軍,要是突圍求援的大清勇士少了,你覺得能突圍出去么?”
說到這里,他終于提高了嗓門,冷聲強調道:“領兵打仗,你一個婦人能知道多少?不要胡亂猜測了!記住,我會一直陪著你的,說過絕不會拋棄你們母子,就不會拋棄你們母子!”
最后這句話,他說得慷鏘有力,讓布木布泰不由得都士紳了一會。
不過她雖然不懂領兵打仗,但是,城外有三萬多明國騎軍,她的本能想法,就是離得越遠越好,否則根本是夜不能寐。哪怕她再愛惜自己的容顏,也已經有了黑眼圈,還有幾顆痘痘。
她還想再說時,多爾袞卻不管他了,轉身大步出宮而去,哪怕她喊了,多爾袞應該聽到,卻也沒有回頭。
見此情況,布木布泰很是有點慌,就連忙又傳鰲拜。她想問問鰲拜,這個事情到底該怎么辦?
但是,鰲拜并不在宮中,而是被岳托叫走,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正在做鰲拜的思想工作。
在岳托保證了他突圍出去之后,會奉豪格為皇帝,并賭咒發誓之后,鰲拜便同意了他抽調護軍中精銳的要求。
對于鰲拜來說,他的底線之一是皇太極的兒子當皇帝。至于是福臨還是豪格,眼下這種局勢,他也沒有多少選擇的余地。
而另外一條底線,當然是大清不滅了!
就聽鰲拜對岳托叮囑道:“你突圍之后,要是有可能,就去斷了明軍糧道。如此一來,說不定全盤都能活!”
“說得有理,要是有機會,當然不會錯過這個轉敗為勝的機會!”岳托再次保證。不過他心中卻非常明白,糧道之重要,明國皇帝不可能不知道,肯定保護得很好的。
鰲拜倒也是光棍,當即抱拳對岳托一禮道:“那今晚我領軍佯攻明軍大營,為殿下創造機會!”
“好,你是先皇御封的大清第一巴圖魯,相信你一定能多殺一些明狗為本王壯行!”岳托聽了,馬上回禮,鄭重地說道。
就這樣,在局勢不妙之下,岳托便悄悄準備了起來,就等著夜幕降臨之后,突圍出去。
不得不說,那些被選中的建虜,吃飽了肚子在等天黑,心中還是很高興的。
能突圍出去,就意味著能活。至于盛京城,如今怕是沒人能相信,還能一直堅守下去。這個時候,他們就在焦急地等待著,天快點黑下來。
可是,他們誰也沒有想到,這天還沒黑呢,或者說離天黑至少還有半個時辰的時候,盛京南邊,再次看到塵土飛揚,一條紅色長龍蜿蜒而來。
這一次,不是騎軍,主力是步軍和車營。官道上有,官道兩邊的田野上也有。無數條細龍匯聚成了一條讓人震撼的大龍,直往盛京城這邊而來。
明軍的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明軍的盔甲,在太陽的照射下閃閃發光;明軍的武器,也在反射著懾人的寒芒。最為關鍵的是,看不到邊,望不到尾。
城外的明國騎軍,除了輪值防守的之外,其他軍卒全都迎了上去,高聲大喊了起來:“吾皇萬歲!”
聽到這話,就連在宮里還沒看到動靜的布木布泰,都被嚇得一激靈,明國皇帝來了?
不用說,肯定是明國皇帝來了!
頓時,她立刻就想起這個明國皇帝傳說中的種種英明神武之勝績,就算她不懂軍事,可多爾袞說應該還有十天半月的明國皇帝,竟然就出現在盛京城外,他就明白,這盛京肯定守不住了?
其他建虜,也都和布木布泰一個想法。
于是,崇禎皇帝只是一亮相,建虜的士氣就低到了谷底。
多爾袞見此,自然不甘心,他連震驚都來不及震驚,就連忙傳令,說明國皇帝不要后路匆匆而來,只要大清能守住盛京,明軍來得越多,就死得越快!在遼陽的豫親王,必定會斷明軍糧道的!
不過他這話傳下去之后,士氣還沒起來,就看到城頭上不少建虜,指著城外發出了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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