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爾夫一陣風似的跑了過來,臉色陰郁,顯然帶來的不是好消息:“克萊頓跑了。”
“克萊頓跑了?什么意思?”肖恩與麥基面面相覷。
“就在一刻鐘前,食腐者克萊頓帶著自己的人出城了,跟他們一起的還有四五百被解救出來的奴隸,守城的兄弟沒敢硬攔。”
“他娘的,又讓這個老東西跑了,這個老家伙是山狐轉世?鼻子這么敏銳!”碎顱者麥基氣的破口大罵,他們這邊剛準備火并他,人家就先一步抽腿開跑了。
“不是鼻子敏銳,而是他一開始就沒準備跟咱們干到底。”肖恩暗嘆自己的后知后覺。
人家早就做好了跑路準備,自然不怕往死里得罪自己,自己還在這里傻乎乎的準備火并人家,終究是小看對方了,食腐者克萊頓這么一副神憎鬼厭的德行,依舊在安迪斯山脈中風生水起的混了二十多年并非純屬僥幸。
“追不追?”碎顱者麥基氣過之后,比肖恩更快的接受現實,畢竟他跟對方打了這么多年的交到,明里暗里不知道斗了多少個回合,對對方的狡猾早就深有體會,像眼下這種到嘴的肉依舊飛走的事,也不是第一遭了。
“沒必要在他的身上浪費太多精力,留給咱們的時間很緊迫,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咱們做,這個老家伙跑不遠,你見哪個禿鷲聞到鮮血味道,還會遠遠躲開的,希望他下一次依舊這么幸運。”肖恩搖搖頭,碎顱者麥基看似在詢問他的意見,實際上心中已經傾向不追,否則根本不會問,早就急吼吼的帶著人出城了。
食腐者克萊頓雖然已經出城了,不代表他直接回自己老巢,按照他的性子,一定會在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盤旋著,等待他們與老波頓拼個你死我活,最后進場,挑選最肥美的那塊肉吃,甚至可能懷著讓他們拼個兩敗俱傷,他獨占所有美味的惡念。
在沒有與老波頓交手前,不用再擔心對方冒出來,這也算是壞消息中的好消息吧。
現在需要做的事情很多,這并不是一句托詞。
其中清理戰場是第一要務,即便是深秋,大白天的溫度依舊不低,若是不盡快處理尸體,不用三天,這里就沒辦法住人了。
從下午開始,除了糧倉、軍械庫這種重要地方留下必備人手,其他諸如被釋放的安迪斯山民奴隸,巴士底奴軍全部被動員起來,挖坑埋尸。
在這個瘟疫橫行,動輒便毀城滅村,不論種族,談疫色變,對待這件事情,沒一個敢怠慢的,連夜趕工。
第二天天剛剛蒙蒙亮,就將所有的尸體移進了兩個大尸坑,巴士底狩奴軍一個,安迪斯山民的一個。
不是沒考慮過火葬,但是死的人太多,光是木材就是一個不小數字,根本來不及,而且露天焚燒,很難將尸體燒成骨灰,最后剩下一堆堆焦尸還需要二遍處理,更麻煩。
反而不如深埋土葬簡單,更何況安迪斯山民也有類似入土為安、葉落歸根的說法,對火葬是極為排斥的。
兩者唯一區別,巴士底狩奴軍是被胡亂拋尸進去的,安迪斯山民則是整整齊齊的擺放進去的。
“兄弟,對不住了,我將你們帶出來,卻沒能將你們帶回去,臨了,還不能讓你們有一座自己的墓,一口自己的棺,一塊屬于自己的碑,不過你們放心,你們的父母我會當成自己的父母,你們的孩子我會當成自己的孩子,只要我有一口吃的,絕不會讓他們餓著,而你們的名字,也將有朝一日傳遍安迪斯山脈,成為口口相頌的英雄。”
肖恩親手將每一名戰亡的安迪斯山民遺容整理一下,無論是少年軍,還是狂暴山民軍團,還是那些奮起反抗的安迪斯山民奴隸。
“若是我不幸戰死了,也這樣處理吧,能與自己的兄弟葬在一個土坑里面,也算不錯歸宿,”就連素來大大咧咧,不在乎生死的碎顱者麥基在這種氛圍下變的十分感性。
“說什么屁話呢?給老子好好的活著,都給老子好好的活著,你以為老子愿意說這么肉麻的話?就算活的再窩囊,也比死了當英雄強。”肖恩惡狠狠的瞪了碎顱者麥基一眼,“你想得倒很美,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留下一堆兒子女兒讓老子養,一個個都屬豬的,賽著能吃,自己造的孽,自己承擔,別想丟給老子。”
“干你娘的,還不是你小子將形勢搞的這么隆重悲傷,差點沒將老子的馬尿都給詐出來。”碎顱者麥基擺擺自己的大手,仰著頭道,“他娘的,今天的風沙真大,迷了眼,趕緊點結束,好開飯,活人都快餓死了,還有工夫跟這些死人念叨。”
今天的風沙確實很大,被迷了眼睛的,遠遠不止碎顱者麥基一個人。
肖恩沒再理會麥基,按部就班的將整個儀式走完,并非為了做秀,而是真情實意。
任何一種儀式都不是給死人看的,而是給活人看的,無論是真心實意還是作秀,等到充滿莊重味道的儀式走完,無論是那些安迪斯山民奴隸,還是巴士底奴軍看向肖恩的目光明顯變得不一樣了。
里面多了一種意味難明的東西,再也不敢因為對方年輕面孔而小視對方。
至于少年軍和狂暴山民軍團,前者的眼神從頭到尾都是狂熱的,而后者天生神經大條,對自己的生死都不怎么在乎,又怎么可能會在乎這些精神上面的東西。
“衣服全部脫了,扔到旁邊的火堆中,沒聽見啊,全脫掉,一件不剩,娘的,你那件破衣服都破了十八個洞了,有什么可戀戀不舍的,等一下給你換一身全新的,工具不要帶回城,扔到那邊的白色水坑里面,小心點,別掉進去了,若是掉下去煮熟了,爺們還得費事挖個坑將你埋了,放心好了,等一下會有新衣服給你們穿的。”
“快點,快點,都是大老爺們,有什么好扭扭捏捏的?還是對你小兄弟的尺寸不滿意,不好意思露出來?那是你家娘們關心的事情,誰有功夫管這個?想吃飯的趕緊了,里面可是有熱乎乎的咸湯和白花花的大饅頭等著你們,管夠!什么是大饅頭?你怎么這么多問題,就是白色的大面包,保證你吃了第一個,還想第二個,你不著急,后面的人還著急呢。”
“跳進去,全都跳進去,每個人最少在里面呆半個小時,放心好了,爺們先前也在里面泡過的,死不了人,當然味道也不怎么好受就是了,別磨磨蹭蹭的,怎么又是你,你哪來這么多問題?這是用來防疫的,防止你們感染疫病,不想泡可以,看見那邊了,糧食管夠,你能扛多少扛多少,都是你的,但是城你就不用進了,自己不想活,別來禍害我們。”
阿奇爾渾渾噩噩的跟隨在隊中,倒不是連續一夜的挖土、搬尸、填土給累的,這點活對于從會走就跟各種石頭打交道的人來說,真算不得什么,主要是餓的。
上一次吃東西已經是前天中午了,一碗清可見底的菜湯,一塊拳頭大可以砸死人的黑面包。
那個肥的跟豬一樣的軍需官越來越黑心,就連黑面包也開始偷工減料,里面連三分之一的大麥都沒有,剩下的全都是喂牲口用的。
硬著的時候還好,若是用水一泡,立刻散成面糊糊,那東西根本不頂肚,尤其是他這種半大小子,吃完不用一個小時就消化干凈,剩下的時間都是煎熬,一直熬到下一頓。
若是正常日子,出工的時候,尤其是到野外伐木、采石、開礦之類的工作,阿奇爾都是爭著去,野外尤其是山脈方向,確實危險很多,說不定從哪里就會飛出一支冷箭,要了小命。
不過在這里也有更多的機會獲得野食,各種野果草根不用說,偶爾走運抓到野味,只要分給那些帶隊的士兵一大半,通常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
因為山里的那些同族惹怒了城主大人,興兵討伐,這幾天他們只能窩在城中,對戰事結果,阿奇爾并不關心,他只關心城主什么時候回來,他們能出城干活,他的肚子能好過一些,并不是他冷漠,而是自己的肚子整天跟自己造反,又哪有心思去想別的?
山里的那些人有著與自己相同外貌不假,但從自己爺爺開始,就已經離開了大山,不光自己就連自己的父親,都從來沒有踏足過大山,父親比他還強些,至少小時候曾聽爺爺講過大山里的故事的。
但是爺爺死的早,等母親生下他的時候,父親不僅將那些故事忘干凈了,就連自己的母語也只會磕磕絆絆的幾句,到了自己這里更不行了,只能勉強聽懂一些,說就不要想了,拜倫語成了他的第一語言。
若是說對大山一點感情都沒有,那是自欺欺人,也不知道是因為父親的日日念叨,還是周邊人的言語影響,大山在阿奇爾的心中早就跟自由劃上了等號。
每次眺望著大山,阿奇爾即向往又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