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消氣,消消氣。”肖恩安慰道,“這也不過是他們的威脅之言,當不得真,等他們真的抗拒不交,再清理他們不遲,到時候正好換一批自己人上來,他們是太平日子過久了,都忘記誰才是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
“聽起來很美好,做起來不容易。”蘇菲麗雅嘆了口氣道,“不過他們并不是最大麻煩,他們就算蹦跶的再厲害,對大局也不會產生太大影響,主要是有人找到勞瑞那邊去了,那邊我已經拖不住了,他已經自行改變行程,最遲一個月,他便會返回王都,雖然勞瑞與巴克大公從小并不親近,但那畢竟是他親舅舅。”
攝政公主最大的軟肋,應該就是蘭斯洛特王室合法正統繼承人勞瑞王子,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姐弟之間起沖突。
為了避免這一點,在得知絕望沼澤局勢變化的第一時間,蘇菲麗雅便將勞瑞王子遠遠的支出了王都瓦萊絲塔。
但是你越害怕的事情,也是敵人越會去做的事情。
無論巴克大公還是教廷都想到了這一點,已經有人不停的在勞瑞王子面前吹風鼓動,詆毀永夜軍領。
“沒辦法拖延了?”肖恩問道。
“沒有辦法拖延了。”蘇菲麗雅神色中有著掩飾不住的擔憂,“這一次勞瑞很憤怒,認為我故意欺騙了他,若是再刻意制造麻煩,被他知道了,情況只會變的更糟,那些老狐貍就等著抓我這方面的把柄,借題發揮呢!”
“明白。”肖恩點點頭,表示十分清楚攝政公主現在的處境和難處。
勞瑞王子已經不再是小孩,再有一年半,就十八周歲,達到全盤接管蘭斯洛特王室權利的法定年齡。
他對攝政公主雖然始終保持足夠尊敬和懼意,但他畢竟已經可以獨自思考,生成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在有心人的引導下,更容易產生比較極端的想法,這一次便是如此。
勞瑞王子對攝政公主向他隱瞞絕望沼澤戰局最新狀況這件事情,表達出了強烈不滿。
產生這種情緒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就算肖恩現在沒有見到勞瑞,也能大略分析出來。
一方面,巴克大公畢竟是他親舅舅,他認為自己有知情權。
另一方面,則是攝政公主的欺瞞,這會讓他產生不被信任,依舊被當成三歲小孩的感覺。
在有心人的引導下,這種感覺會被放大,進而激發出更強烈憤怒。
“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肖恩猶豫了一下道。
攝政公主微微一愣,露出感興趣的神色道:“男爵閣下,什么時候變的這個么客氣了?有什么話還需要藏著掖著。”
“這畢竟是你們的家務事。”肖恩攤攤手,帶著幾分苦笑道,“我貿然提建議,容易惹來誤會。”
可是現在這種家務事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家務事,肖恩就無法再袖手旁觀。
勞瑞王子已經到了進入青春叛逆期的年齡——他們自認為自己已經長大成熟,長輩卻依舊用原先對待小孩子的方式對待他們,這會讓他們嚴重心理失衡,從而用一些比較極端或者反對長輩的方式,表達自己的不滿。
但是這種成熟,都是他們自認為的,往往是身體開始趨于成熟,但是心理上往上還沒跟上來,比如人生觀和價值觀,很容易做出他們自認為正確,實際上錯誤的判斷,稍微不慎就會做出悔恨終生的事情。
一個普通家庭處于叛逆期的孩子,對這個家庭來說都是一場災難,更何況勞瑞并不是普通孩子,而是未來注定要成為王的人。
一旦處理不好,對蘭斯洛特王室,對整個小亞細亞平原,甚至對永夜軍領的計劃,都是一場災難。
“你是說勞瑞?”蘇菲麗雅端正了神色,任何涉及到勞瑞的事情,都會引起她的高度重視,“男爵閣下有什么高見?說來聽聽。”
“我并無評判殿下教育方式的意思,但是我個人認為,殿下與王子殿下相處上,存在一些問題,很多時候,你更像是一位嚴苛的母親,而不是一位談心交流的姐姐。”肖恩小心翼翼的組織言辭。
攝政公主一愣,隨即笑起來:“這種評論傳言,我早就聽說過,但是敢當著我的面說的,你倒是第一個,這樣吧,咱們來一個小小的約定,在這個屋子中,沒有攝政公主,也沒有肖恩男爵,只有一對朋友,你敞開了說,出了這個屋子,就當什么沒發生,就算是真的把我惹生氣了,我頂多是揍你一頓。”
肖恩思考了數秒鐘,認真的點點頭道:“好,不過在這之前,殿下可不可以讓我去換一身鎧甲回來?”
“你要是再皮,我就真要揍你了。”蘇菲麗雅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
最后還是她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一瞬間如百花綻放,炫目的讓人心動。
肖恩也跟著大笑了起來。
很快,肖恩端正神色道:“殿下不覺得,這一次對待勞瑞王子的問題上,有點過于簡單粗暴嗎?他不再是三歲小孩,有自己的想法了,將他支開的方法,只是避開了一時,等他回來,依舊需要面對,姐姐終歸是姐姐,很多方面代替不了母親,雙方感情出現裂痕后,將會更難彌補。”
蘇菲麗雅聽到最后,也忍不住收斂了笑容,肖恩的這番話,對她觸動很深。
因為她能清晰感覺出,這幾年勞瑞王子變的越來越難管教,他也不怎么喜歡跟自己溝通交流。
受限于她的身份,從沒人跟她討論過這個問題,也沒有太好的經驗可以遵循,畢竟在她記事前,她的母親就病故了,自己是跟隨外公塞德里克大公長大的,并不清楚如何成為一位合格母親,如何教育下一代。
她犯了大多數家長都會犯的錯誤,那就是信奉嚴師出高徒,對自己的孩子寄托了太多期望,用很多成人都受不了的條條框框約束他們的一舉一動,同時又忽略了他們的成長。
等他們進入叛逆期,進行抵觸反彈的時候,感覺尤為強烈,拽的越緊,反彈力道也就越大嘛。
倒不是說她對勞瑞王子教育的究竟有多失敗,而是指雙方親疏關系上,明顯不盡如意。
“你認為該怎么做?”蘇菲麗雅問道。
“適當放手。”肖恩想也沒想的回答道,“殿下總不能將王子殿下置身在羽翼下一輩子,隨著王子殿下的歲數增
長,公主殿下的反對者,只會越來越活躍,等王子殿下十八歲的時候,不管他準沒準備好,他們都會想盡辦法將王子殿下推上王位,公主殿下到時候再橫加阻攔的話,結果只有一個。”
肖恩雖然沒有說出那個結果是什么,但攝政公主心知肚明。
戰爭。
蘭斯洛特王室的內部戰爭。
她將會成為不折不扣的篡位者。
不管她有沒有這樣的想法。
肖恩并沒有直接說教,而是提出了一個不相關問題道:“你知道安迪斯巨鷹是如何學會飛翔的嗎?”
“不知道。”蘇菲麗雅搖搖頭道,“難道它們不應該天生會飛嗎?”
“它們與生俱來便有這個能力不假,但同樣需要訓練才成,就像人天生就能浮水,卻需要專門練習才能熟練掌握這項技巧,等幼鷹稍微長出羽毛的時候,它們的父母就會將它們從舒適的鷹巢中推下去,而它們的鷹巢,往往建在數百米乃至數千米的陡峭懸崖上,那些幼鷹為了生存,不得不用力的拍打自己還沒長滿羽毛的翅膀。”
“哪怕它們的父母在旁邊照應著,被摔死依舊不可避免,只要不是致命高度,它們的父母甚至冷眼旁觀,任由它們摔的遍體鱗傷,有的甚至直接摔斷翅膀,不過它們頑強的生命力,不僅會治愈它們的翅膀,往往會讓它們變的更結實,跟老樹硬疤一個道理,這個過程將會重復上百,乃至上千上萬次,它們才能真正振翅翱翔。”
“咱們傳信的山鷹也是如此,那種真正能進行遠距離飛翔的優秀山鷹,都是從小就開始艱苦訓練的,要是天天將它們養在溫暖舒適的鷹巢中,雖然不會出現安迪斯巨鷹那種喪失飛翔能力的極端狀況,但是相比起那些從小就開始訓練的山鷹,它們更經不起風雨。”
肖恩并沒有進行延伸說教,而是將前世的教育故事,照搬了過來。
蘇菲麗雅是一個聰明人,自然能從中品味出更深層意義來。
事實上也是如此。
還沒等到肖恩說完,蘇菲麗雅已經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她雖然沒有聽說過幼鷹學飛的故事,卻知道戰馬學跑等類似故事,只是以前從來沒有往勞瑞教育這一方面上想。
她雖然一直給予勞瑞最嚴苛的教育,但是將他也保護的太好了,根本沒有給他太多經歷風雨的機會,總是潛意識的認為時間太早。
但是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以后需要面對遠遠超過普通人的風雨,只有在這之前,給予他更多訓練成長機會,等到時間到來的時候,他才能更從容的走到臺前。
“我明白接下來該怎么做了,可問題是,眼下的事情,如何解決?”想通的蘇菲麗雅情不自禁的展露出了一絲放松笑容,“按照原先推測,被困的金斯利家族大軍,至少還要兩個月才徹底斷糧吧?”
“差不多。”肖恩點點頭。
“還有一個月的緩沖期,勞瑞一旦回來,將會憑空增加無數變數。”蘇菲麗雅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這件事情她是能不讓勞瑞摻和,就不讓他摻和,到時候不僅她左右為難,勞瑞只怕也左右為難。
畢竟一方是同父異母的姐姐,另一方是自己的親舅舅。
而身在他們這種位置,利益很多時候是高過親情的。
“現在咱們就不要再考慮將王子殿下排除在外了,既然已經決定適當放手,那么就從這件事情開始吧,這是成為王的必經之路,這種抉擇,他早晚面對。”相比起蘇菲麗雅,肖恩看得更開,“反正咱們現在穩賺不賠,無非利益大小的問題,到時候為了照顧王子殿下的面子,讓利三分又何妨?”
“為了那個臭小子讓利三分?男爵給他的面子還真夠大的,你口中的讓利三分,可是能頂上整個王室一年稅收的。”蘇菲麗雅忍不住側目,就算是她也被肖恩的豪邁嚇了一大跳,畢竟其中牽扯的利益太大。
“蘭斯洛特未來的王,值這個價。”肖恩帶著幾分狡猾笑容,“再說這只是最壞打算,也許情況不會惡劣到這種情況,王子殿下做出的決定說不定沒有那么糟糕呢,不過我建議,在王子殿下返回王都前,你親自跟他溝通一下,講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和你的擔心,取得他的諒解,與他提前達成協議,這樣一來,咱們就沒有那么被動。”
蘇菲麗雅苦笑著道:“我倒是想,可是先前為了將他支的遠一些,我給他規劃的路線是最偏遠、最難行的,現在我可沒辦法長時間脫身,王都不能長時間沒人坐鎮。”
肖恩心中微微一動,欲言又止。
“男爵閣下難道有什么方法”蘇菲麗雅眼前一亮,撫掌笑道,“我將閣下的巨鷹坐騎給忘記了,要是閣下能將巨鷹坐騎借出,相信一來一回用不了一周。”
肖恩擁有一只安迪斯巨鷹坐騎,已經不再是什么秘密,尤其是肖恩頻繁利用黑項圈往返王都和絕望沼澤。
攝政公主蘇菲麗雅甚至曾親眼目睹過,并且用十分隱晦的方式表達,能不能從永夜軍領購買一只。
畢竟其中便利性,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直到肖恩領來了一只未返古的安迪斯巨鷹,證明了黑項圈是獨一無二的,方才打消了攝政公主這種念頭。
事實上,對安迪斯巨鷹體型存在誤會的,不光是蘇菲麗雅。
肖恩這個純正的安迪斯人,在親眼見到安迪斯巨鷹之前,不同樣對它的大小沒什么概念。
很多人,在見過黑項圈后,先入為主的便將所有的安迪斯巨鷹都當成這個模樣。
肖恩嘆口氣道:“剛剛我想到的也是這個,只是殿下未免將騎鷹趕路,想的太簡單了,在空中可沒有那么多定位坐標,很容易造成方向錯亂,稍微不慎,就會南轅北轍,以前我就有過類似經歷,在奧丁大草原上迷路了,東西南北都分不清了,好在那一次跑的不是太遠,瞎轉悠了好幾天,用肉眼看到了桑賽特峰,方才重新回家。”
“哦?男舉閣下還有這樣有趣經歷?怎么從來沒有聽閣下提起過?”
“有趣?我可不這么認為,這種糟糕的事情,連回憶都不想回憶,更別說是主動提起。”
“若是由男爵閣下親自送我過去呢?看你巨鷹坐騎的體型,同時運送兩個人,應該沒有問題吧?”蘇菲麗雅興致勃勃的追問,顯然不光是想通過黑項圈快速趕路,親自與勞瑞王子溝通,還對上天這件事情,充滿了濃厚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