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弈看著空曠的天,心中有些迷茫。
師姐只是云游,帶著清茶游歷世間,不管什么緣由,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事。即使是雙宿雙棲的隱居,人家想出去走走難道還不讓了?
既沒什么好阻止的也沒什么好難過的,堂堂暉陽游歷,擔心也沒必要。對應在現代也就是老婆出差,強行搞得跟生離死別似的才是腦子有坑。
但還是一時心中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要干嘛了。
原本師姐不在,此地也沒什么可留戀的東西,自己也可以走。有棋癡坐鎮,此宗并不需要他負責。
但不知去哪里……好像也沒地方可去啊……去什么目的地?
沒有……
同樣無目標云游?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游的。沒有目的地,好歹也有個想法需求,不然那叫瞎逛不叫云游。
反而好像還是留在仙宮有點事做的樣子,自己本來就可以繼續在洞府修行,還沒到動靜轉換的循環期。另外那接地氣的宮主委以戰堂,也是個信任,說走就走也不好看,起碼要運作起來再說吧……
秦弈看向自己那個“過客峰”,頗為無語。搞了半天,說是過客的自己反而駐留,長留此地數百年的原主反而出門去了。
算了,至少現在沒事,先去大乾看望一下無仙。
正要離開,棋癡拍拍他的肩膀:“賢侄,喝一杯?”
說著自己繞到崖邊亭臺,坐在石桌上,取了一壺酒示意了一下:“你自己有酒,我就不備酒具了。”
秦弈坐了過去,取出自己的詩酒飄零:“這里的酒具師叔不許亂用的,云岫的屋子師叔可不能住。”
“宗主是云岫,不是老夫,老夫只是代管,豈有占她屋子的道理?”棋癡舉葫蘆和他碰了一下:“倒是你……沒有立刻也走掉,說明心里還是當自己是仙宮人?歸屬已經由云岫擴展到了仙宮。”
秦弈陪著喝了一口,嘆道:“仙宮……不錯的。起碼宮主對我挺好,有幾個同門也挺順眼……”
“云岫早晚要出去的,現在不去,數年后也自然會去。”棋癡道:“無論是琴樂還是書畫,都不是閉門造車的事情。在騰云之巔突破暉陽的階段,本來是要長期踏足天下增長見聞,求得音樂書畫感悟的,可她恰恰在那時接任職責,被拖在琴棋峰上。結果她驚才絕艷,硬生生自己突破暉陽,但同時也有了些缺失……說句最簡單的,誰說書畫只是留住美?也揭示丑惡。連這都偏頗的話,她能暉陽簡直是奇跡。”
秦弈沒好氣道:“既是如此,當年師叔不挑擔子,塞給云岫算什么事?”
“師兄傳位,本就是傳給云岫,你讓我篡位還是怎么的?”
“當然,我也有私。有人挑了擔子,我就可以不管事。想必云岫也告訴過你,她也想要有人挑擔子,然后她做個太上長老不管事……”
秦弈哭笑不得:“好像是說過。”
“大家同此心,本宗就沒有權欲者。別提權欲了,想做事的人都沒有,包括葉師兄。要不然宮主在頭疼什么,萬道仙宮就這樣,好不容易有個做鯰魚的天機子,還分家了。”棋癡灌了口酒,悠悠道:“都是癡人,除自己癡迷之物外,別的都沒有意義。師兄無情,豈不是也因為太癡?”
“……別替他洗。敢情仙宮癡人到了后面全是那鳥樣?”
“說不定哦。”棋癡慢慢抿著酒:“至少我不替自己打包票。”
秦弈默然。
確實是邪道,天樞神闕看不上萬道仙宮,應該不僅僅是因為嫖賭這些表面邪門的事,而是根子不對路。但天樞神闕……明河有俠義與悲憫,不知道別人有沒有,當初自己還和那老道姑吵過架呢,那至少是天樞神闕外門前輩吧?
仙路求索,每人想法不同。想說什么志同道合的道友,何其難也。
之所以居云岫道侶難求,也有很大的因素是她本身就不是太癡的那種人,與仙宮屬性稍微有點偏差。
他忽然問:“師叔求道,為了什么?”
“一是想探索棋道奧妙,二是……舍不得。”
“舍不得?”
棋癡笑笑:“舍不得一局殘棋,舍不得下一場新局,舍不得無窮無盡的新局。只有無窮的生命,才能讓我無盡地癡下去。”
他頓了頓,又道:“這就是我們與傳統仙道最大的差異,他們講舍棄,我們卻源于不舍。仙宮萬道,共有核心在于,若都舍了,何須活著?你之所以和仙宮一定程度合上了拍子,也是源于此……你莫非舍得了云岫?”
秦弈抬頭想了想,行了一禮:“謹受教。”
離開琴棋峰,秦弈想了想,去了趟吃喝嫖賭鎮,本來想找尹一盅。
尹一盅不在,卻意外看見那個做糕點的金師兄。見到秦弈出現,金師兄揮手道:“秦師弟你來得正好,地靈秘境里百饞果成熟了,西陵子說戰堂有意組織開采?”
“是,我閉關之前和西陵子提過這么一嘴。”
“那敢情好,一定記得喊上兄弟。”
“那是一定的,戰堂本來就有此意。”
“那好那好。”
秦弈便問:“你求道為了什么?”
“舍不得啊。”金師兄理所當然道:“百饞果幾十年一熟,要是凡人一輩子只夠吃一次?我才不舍不得呢……”
秦弈點點頭:“尹師兄哪去了?”
“這里。”尹一盅從鎮外回來:“被你坑得到處跑了一個月……找我有事?”
“嗯,也是問問,你求道為了什么?”
“舍不得啊。”尹一盅奇怪地看著他:“這么多酒,再給我一千年也品不完。哦,品完了我還想回味呢,死了怎么辦?”
秦弈拱手一禮:“知道了。”
說罷騰云而去。
金胖子問尹一盅:“他干嘛?”
尹一盅笑笑:“訪道,這本該是他第一天入仙宮到處參觀時就該問的事,結果竟在一年之后忽然開始問。這家伙入仙宮,根本就是開后門。”
金胖子也是一笑:“還行吧,這后門開得……這家伙不賴。雖然人人罵他摘走了居云岫。”
“他不摘也輪不到你,多半是我。”
“你在想屁吃!”
秦弈騰云于天,問流蘇:“棒棒,你求道為了什么?”
“我沒求過道。”流蘇道:“道是什么?照著自己喜歡的練就行了。”
“還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該舍的舍,不想舍的就不舍,嘰嘰歪歪想太多就不是道了。如果說我修煉有個目標的話,那就是能揍人啊,我能欺負人,別人不能欺負我。哇哈哈哈……”
“可把你牛逼的。”
秦弈笑了起來,很快消失在天際。
本來還想問問公輸魯他們,被流蘇這么一說,也沒想再問了。
就那樣吧……也許自己也是舍不得。舍不得青君舍不得云岫……
還舍不得一根臭屁的狼牙棒。
該他是個俗人,該他入仙宮。
在云端下眺,下方已是大乾境內。一路慢慢飛去,神念外放,依稀可見很多地方起了烽煙。
大乾義軍四起,如火如荼。
他慢慢飛到了龍淵城,停在皇宮上方,神念下望,看見一個流鼻涕的小女孩盤膝坐在床頭,體內竟已經有了點靈氣氤氳。
李無仙,三周歲。